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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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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冰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个刻骨铭心的周末。按照惯例,周末夏如蓝都会去何冰暖家。但直到傍晚,夏如蓝依然没有出现,杳无音讯。何冰暖如坐针毡。“夏如蓝是怎么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呢?”何冰暖只知道夏如蓝住在纺织厂的家属楼,几楼几号房间,却一无所知。何冰暖从未去过夏如蓝家。步行10几分钟后,到了一个稍显破旧的院子面前。几人聚在一棵大榕树下乘凉。何冰暖问道:“阿姨,你们知道夏如蓝家是哪间房吗?她就跟我这么大,个子很高。皮肤白白的。”
“哦,长得好漂亮的那个小姑娘啊。她家就在那里。”其中一人指着二楼一个屋子说。
旁边一个人说:“你要去她家找她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她家。”
“为什么呢?阿姨。”
那人继续说:“她爹肯定又在发酒疯了,你还是不要去。”
“谢谢阿姨!”
何冰暖预感不好,连忙跑上了楼。窄小的水泥台阶,斑驳的石灰墙面。穿过长长的走廊。何冰暖用力敲了门,没人应,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何冰暖推门进去。夏如蓝坐在地上,酒瓶在旁边碎了一地,中年男人对夏如蓝拳打脚踢。何冰暖冲了过去,推开那个男人。男人没料到会有别人出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男人醉醺醺地说:“你个小丫头,你是谁?”
夏如蓝爬起来,挡在何冰暖前面。“你别伤害她。”
何冰暖拉着夏如蓝,泪流满面:“夏如蓝,你傻了吗?你不会跑吗?你为什么要任由他打你?我们走,夏如蓝。”
夏如蓝沉默,一动不动。
夏志国打累了,倒在了沙发上。
何冰暖扶着夏如蓝,说:“伤到哪里了,我们去诊所吧?”
夏如蓝有气无力地答道:“我没事。”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我家。”何冰暖扶着夏如蓝走出了门。院子里乘凉的女人们看到何冰暖和夏如蓝,说:“又被打了吧。真是可怜啊。又没有妈。造孽啊。”旁边那人说:“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众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冰暖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各种伤痕,各种意外。所以祖母在家里常备了消毒水,纱布,云南白药,创可贴之类的药物。
何冰暖扶着夏如蓝坐在沙发上。
“都哪里疼?我看看。”
夏如蓝脸上,额头上,手臂上,身上各种伤痕,碎玻璃扎进了肉里,血肉模糊。
何冰暖用手擦了眼泪。拿起棉签蘸了消毒水擦在夏如蓝的伤口上,夏如蓝发出了“哼”的一声,“如蓝,是会疼,但是忍一下好不好”
何冰暖小心翼翼地给伤口上药,贴上纱布。
“还有哪里疼吗?我看看身上。”
“没有。”
何冰暖拉夏如蓝的衣服,夏如蓝双手抓住衣服。
“让我看看。”
夏如蓝像只温顺的猫咪,放弃了挣扎。
何冰暖掀开夏如蓝背上的衣服,泪如泉涌。新伤和旧伤,一道道,一条条,触目惊心。
“你没吃饭吧,饿了吧,我去给你煮个皮蛋瘦肉粥吧。你爱吃的。”
“你会吗?”
“当然……不会了。但是煮熟不就好了吗?”
何冰暖下楼。夏如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水面。这栋三层小楼,地下一层可以通到河边,河水清澈,可以洗菜,洗衣服。二楼的阳台在水面上。夏如蓝在阳台上坐着,吹着风。明月悬挂在天空,安安静静。
夏如蓝在战战兢兢中度过她的童年。闻到酒味,烟草味,似乎就要窒息。
偶尔会想到那个夏日的夜晚,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子,身上散发着甜甜的奶香味。那个看起来那么幸福的小女孩。
为了掩盖伤痕,夏如蓝总是穿着长衣长裤。弱小而自尊,自卑如影随形。早已习惯旁人的指指点点。习惯“父亲”的冷嘲热讽。
小小年纪,便承担照顾弟弟的重任,做家务,洗衣,做饭。收拾父亲醉酒后的一片狼藉的屋子。
今天,夏志国喝得烂醉,夏如蓝本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夏如蓝背着包准备出门。夏志国却发疯似的抓住夏如蓝,吼道:“又去哪里野?”
夏如蓝挣脱,夏志国把酒瓶摔在地上,对夏如蓝拳打脚踢。夏如蓝摔在玻璃渣上。
夏如蓝高挑的身影蜷缩在椅子上,像只小猫。
“粥好了,好香啊,吃吧。”何冰暖将碗放在夏如蓝面前的桌子上。“来,我喂你,啊,吃一口。”
夏如蓝张开了嘴,面无表情。
“好不好吃,这可是我第一次煮粥哦。”
夏如蓝点头。
夏如蓝瞬间眼泪滑落。
“从我记事起,我爸总是酗酒,喝酒了就打我和我妈,摔东西。他总说我不是他女儿,是我妈和别的男人生的。我妈本来好好的,给我们做饭,做漂亮的衣服。后来她疯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和她吵架。大概我们互相看不惯对方吧。我妈的疯病越来越严重,在外面乱跑。我爸把我妈锁起来,可是我妈总是趁我爸不注意,跑出去。这样的人生对我妈来说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一死了之。我12岁那年,我妈果真跳进池塘淹死了。我在池塘边见到了她的尸体,那股难闻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或许,当年我妈就不应该把我带来这个世界,我本身就是个累赘,是我,给爸妈带来了不幸和耻辱。我爸恨我妈,更恨我自己。但是,我必须好好活着,因为我还要照顾我弟。我每次挨打的时候,夏天总在面前护着我,恳求我爸不要再打了。我恨不得自己消失掉,这样弟弟才能免受伤害。”夏如蓝缓缓地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何冰暖抱着夏如蓝说:“不要说了,夏如蓝,都过去了,我们都会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在那里挨打?为什么逆来顺受?你不是那个小孩子了,你不是无能无力的,你可以反抗的,你知道吗?”
夏如蓝泪流满面。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你爸爸打你,那是错的。你还小,你没有办法,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我们可以保护自己,我们可以选择过怎样的人生。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知道吗?”
“我可以吗?”
“你可以的,你还有我。我们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两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如蓝,你的伤口不能碰到水,你也不能洗澡了,我帮你擦擦,好吗?”
夏如蓝点头。
何冰暖装了一盆温水,试了试水温,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换上我的衣服。好好睡一觉。”
何冰暖端着水,踮起一只脚走路。“暖暖,你的脚怎么呢?我看看?”
“不碍事。”
夏如蓝看到何冰暖脚上被血水渗透的纱布。打开纱布,一道长长的伤口。
“暖暖,你的脚?是在我家被玻璃划到的吗?”
“嗯。”何冰暖点头。
“很疼吧?”
“嗯。”
“我帮你处理一下。都是我害你受伤的。”
夏如蓝的眼泪再次滑落,自己已经习惯了受伤,可是让何冰暖受伤,内心于心不忍,心隐隐地疼。
夏如蓝侧躺在床上,伤口疼的厉害。两眼呆滞。
“暖暖,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没有想过。”
“我想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带着我弟弟夏天,再也不回来。”
“嗯。”
“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好。反正我一个人,我去哪里都可以。你去哪,我就去哪。”
“嗯。”夏如蓝看着窗外,仿佛看到了远方。
何冰暖弹着吉他,轻轻地唱着,夏如蓝静静地入睡,像个婴儿。
夏如蓝做了一夜噩梦,满头大汗,嘴里一直不停地重复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妈妈不要扔下我们。”
何冰暖守了一夜。
第二天何冰暖陪着夏如蓝回家。何冰暖跟着夏如蓝上楼。“你在楼下等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夏如蓝抢过夏志国的酒瓶,说:“爸,我们聊一聊。”
“有什么好聊的?别影响我喝酒。看见你我就烦。”
“爸,你总说我是野种,你不待见我,你动不动就打我,那是我小,我不能反抗。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我跟你说,不管你过去怎么对待我,你始终是养育我的人,你始终是我爸,等我长大赚钱了,我给你买大房子住,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和弟弟一起孝顺你。如果你还继续像以前一样,打骂我,别怪我无情,再也不认你。你就算把我打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翅膀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夏志国挥起拳头。
“你可以试试看?我说到做到。”夏如蓝的脸靠近了夏志国的拳头,坚定而陌生的眼神,让夏志国不寒而栗。
夏如蓝走出了这个家。
何冰暖靠在门口的墙上。夏如蓝拉着何冰暖的手。两人对视。何冰暖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似乎冲散了无边的黑暗,此刻夏如蓝从未有过的轻松。
但是,我们心里的创伤,又该如何愈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