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勿念》对面楼上的灯光

1、姜小毛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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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小毛一个人坐在医院候诊大厅的长椅上，用手轻抚着额头，额头上刚刚缝了三针，敷好的纱布上还依稀可见渗出的血迹。

　　刚才缝针时医生没在，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手忙脚乱地处置了一下，没打麻药，但是姜小毛一点都没感觉到疼。奇怪，一直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她仍然没有感觉。

　　这一个小时里林安狂躁暴怒的嘶吼声一直在小毛耳畔猎猎作响，眼前尽是他高高扬起电风扇狠狠地砸向自己时那副阴鹜而狰狞的陌生面孔。

　　他还是自己深爱的那个男人吗？

　　——这是姜小毛和林安的十年婚姻里，林安第一次动手。

　　林安终于动手了！

　　自己十年的深情就这么在林安的轻薄与不屑里付之东流了。十年啊！

　　十年婚姻里，姜小毛为这个男人妥协了太多，她变得自己都陌生了。

　　小毛打小不吃肉，待嫁闺中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染上满手血腥。可现在的她不仅可以熟练地剁肉杀鱼，甚至可以把锅爆肉这道难度系数最高的菜烧得炉火纯青，只因为林安爱吃。

　　可是林安呢？他外面的女人，姜小毛数都数不清。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这个婚姻早已风雨飘摇。小毛自己也知道，可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俯首认输。

　　有句话说，人生最难的修行，其实就是与自己和解。接纳自己的失败与平凡，接纳生活给我们的千斤重担。

　　现在的小毛似乎已经看到另一个自己就在不远处频频挥手了，她知道只要她的心再狠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从痛苦的漩涡里走出来，她就可以救赎自己深受煎熬的灵魂。可是遍体鳞伤后的她还是不愿释然，即便走在崩溃的边缘，倔强的小毛仍在挣扎，也许生活还欠小毛最后一根稻草……

　　那么好了，今天林安用一个电风扇的斜抛运动为他们的战火进行了实质性升级，并且在小毛的额头上留下了深深的罪证。那么小毛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心理防线还能坚守住吗？

　　夜晚的医院静得出奇，整个三楼的候诊大厅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小毛已经给安哂打过两遍电话了，她还在开会，安哂总是忙。

　　安哂曾经是姜小毛的同事，现在跳槽去了当地一家新成立的商业银行——午洋商行。

　　当年在同一家国有商行共职时，两人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拼命三郞，况资历、阅历旗鼓相当，所以明里暗里便有了剑拔弩张的那么点意思。但女人的关系又是极微妙的，随着安哂的跳槽竞争不复存在时，两人反倒惺惺相惜，越走越近，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

　　的确，生活中有些缘分就是这样，让人说不清。

　　此刻的姜小毛静静地缩在长椅里，她哪儿都不想去。也是，她的这个狼狈样儿还能去哪儿呢？她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大脑不可抑制地一遍遍放映着林安耍酒疯时目呲欲裂的样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窗外漆黑一团，狂风正打着尖利的口哨拼命摇撼着医院后院那几棵参天的松柏。候诊大厅的灯光并不耀眼甚至有些昏暗，透过这明灭斑驳的光线，小毛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被风吹得如同鬼影一样的树尖时而在稀疏的光线下摇曳,时而被黑暗湮没。

　　“小毛——”安哂急急地冲上三楼，然后她一眼就望见了空旷的候诊大厅里孤独地在长椅上呆坐的姜小毛。

　　灯光斜斜地倾泄下来，静静地笼罩着这个仿佛雕塑一般的女人。

　　“怎么搞的？”

　　安哂一把扳过小毛的肩膀，心疼地盯着她的额头。

　　“是林安打的吗？你不说他从不动手吗？”

　　姜小毛不说话也不抬头，她只是身子一倾，委屈地将整个人埋进了安哂的怀里。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离婚就别老找碴儿，这回好了，吃亏了吧？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候诊大厅又冲上来一对母女，女孩儿左手用纱布胡乱缠着，但还是血流不止。

　　“今天这是怎么啦？快点儿，你快回来，我处理不了了！”

　　急诊室里传来小护士电话的催促声。

　　“怎么是我找碴儿？他今天带着女人被我撞见了，我撞见了好不好？安安，这样我还要忍气吞声吗？”小毛委屈地小声辩解。

　　安哂抬头看了眼护士办公室虚掩的门，压低声音说：“如果你坚持不离婚，你就必须忍。没办法，你自己的选择，你改变不了他。”

　　安哂对小毛恨铁不成钢，她已经懒得再安慰小毛了。

　　“你们都希望我离婚……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乐？这个婚姻我经营了十年……十年的忍辱负重，安安，我付出了太多，我不是舍不得林安——我是没法面对人生的挫败感！我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儿……你懂吗？”

　　小毛哽咽着泣不成声，憋了许久的眼泪在见到安哂的一刻夺眶而出。

　　安哂一把将小毛揽进怀里，紧紧地拥着。

　　……

　　“我懂。”

　　许久，安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