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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临渊羡鱼-可能性-02 ...

  •   ……

      “说真的,”曹爽吃着炒饭,被饭粒硌到了牙,捂着腮帮子吹气,“你都没经过我同意。”

      “你不会不同意的。”鱼玄策抬手仰头,手臂画一个圆弧,优雅的不得了。

      曹爽:“谁给你的自信……活动室是我石楠根烟斗社的地盘好吗,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你练舞……嗯练舞其实也没关系,但你要让你舞伴进来就有关系了,活动室禁止非社员使用。”

      鱼玄策足尖轻点,转了个圈,大红的裙子像大丽花一样妖娆。她一偏头,给曹爽递了个微笑,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勾得曹爽忘了之后的话。

      她收起表情,站直身体,皱眉跺脚。林渊吞下嘴里的小笼包,低声说:“鞋子不合脚?”

      “还行。袜子穿错了,太滑。”鱼玄策踢了两下腿,只能回位置上坐下,不无感慨,“真是成百里者半九十。”

      曹爽勺子敲盆,“喂,我不同意。”

      鱼玄策一撩头发,风情万种,“可以让你做我舞伴。”

      曹爽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应下来,一个“好”字在唇边生生收住——因为他看到林渊眯起眼,放下了筷子。

      “不……不用了。随你用吧。”曹爽瑟缩,夸张地表达自己的害怕。

      鱼玄策笑了,“你看,这不是同意了吗。”

      曹爽一愣,“我靠不带你这样的,你这是在过度使用林大少威严的衍生产品,高杠杆高风险……”

      “我赌对了。”鱼玄策摊手,“以小博大,赢者通吃,一本万利。”

      林渊重新拿起筷子,“她不在滥用我……她在滥用幸存者偏差。”

      曹爽:“啊?”

      鱼玄策撑着脑袋看着林渊,笑而不语。

      曹爽:“解释一下……”

      鱼玄策眼神示意林渊,眼中是一种祖母看孙儿学走路时的鼓励。林渊没懂,但还是顺着她的意开始解释,“鱼玄策抛出一个预判,要达成这个预判她有很多种方法。在你没意识到时她就进行了不同方法的尝试,而你只能看到最后一种达成预判的方式,以为她猜中了可能性渺小的巧合举动而啧啧赞叹。”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又变讽刺了,曹爽却从里面听到一种微妙的得意。

      ……就你看得出猜得中。曹爽腹诽。除了你谁会一双眼睛长在鱼玄策身上。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突然响起的大提琴声打断。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着响铃,“bim bam bim bam”的唱词乍一听十分古怪。鱼玄策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看到来电是谁,有些惊讶。她接起电话,声音一下子无比温柔,“喂?”(*)

      曹爽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回头看林渊,无声问他知不知道是谁。林渊没有说话,他定定望着眼前的小馄饨,眸色晦明难辨。

      “嗯,嗯……嗯?”鱼玄策尾调上扬,眼睛微微睁大了点,转瞬又恢复了媚眼如丝的状态,笑语盈盈,“不是,怎么可能是我,我可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新时代三好弱鸡大学生。”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话,她眼睛弯弯,很开心的样子,“评价好高,多谢夸奖。嗯……嗯?”几乎瞬间,她的表情就阴沉下来,语气却还是很温柔,“岑世风呢?”

      曹爽有点心惊肉跳。他觉得今天有点流年不利,提出奇奇怪怪的议题后自己对于鱼玄策和林渊的了解就深了一层,但越深就越心惊。至少他现在看得出来鱼玄策表情变化的细微差异,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知道她一直漫不经心。曹爽不得不回头去看林渊,以确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否正确。

      ——鱼玄策生气了。

      正想着,就看到鱼玄策嘴角拉开,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和魔女一样的笑,“瞎扯淡呢。我看他是不想再进902的门了。”说着表情又变了,安慰的语气温柔得像哄骗,“没事,没事。发挥你的工科生本质,做两个机械机关什么的,没人进得来的。”

      电话里好像抱怨了什么,鱼玄策又笑了,“放心吧,若是有什么不对劲我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安心在家等我,我晚点回去。嗯,嗯。”鱼玄策这时候的声音特别软,和撒娇似的,“嗯,你最可爱了,晚上见。”

      “啪”的一声,林渊手里的不锈钢筷子断了。

      鱼玄策挂掉电话看过来,难得愣了一下,“这我的筷子……”

      “滥交会导致得病可能性提高百分之七十五,你有检查过你的同居对象的身体吗?”林渊把筷子放在一边,掏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自己带血的手掌。他语气很平静,但是声音很低沉,像是酝酿着浓重如墨的欲望。

      鱼玄策放下手机。

      林渊抬起头,黑曜石一样的眸子直直和鱼玄策对视,气势压人。鱼玄策歪着头,仿佛什么都未察觉,“你得赔我筷子。”

      曹爽被两个大佬夹在中间,内心慌得一匹,“等等等等,只是舍友,林渊你没必要这样。”

      “菩提花,润肤乳,指甲裂,压痕,盘发,下意识收左手的行为……”林渊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即使无机械性紫斑,也可以基本确定你昨晚与某个人同床共枕,并且……”

      “还一同洗澡。”鱼玄策接了一句,态度非常随意,“有什么问题吗?”

      曹爽咽了口口水,声音都有些颤,浴室里能干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鱼玄策你别逗他,他不禁逗的,万一……”

      连曹爽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鱼玄策那是逗吗,她很明显是在说真话。

      ——会让林渊变得可怕的选择性真话。

      鱼玄策勾勾唇角,看起来在笑,表情却莫名可怖,“你过界了,林渊。”

      林渊沉沉地看着她,拳头握紧。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火上炙烤焦灼,却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曹爽觉得这样下去他和鱼玄策得团灭,毕竟曹家和林家完全不能比,哪里都是分三六九等的。他试着转移话题,“你们两个不是一向举止亲密吗,怎么还有界?”

      说完他就想打自己的嘴。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鱼玄策“嗤”了一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叫我爸爸不就是过界了。”

      曹爽:“……刚刚和你打电话的那个怎么没听你提过,带来见见?”

      鱼玄策假装讶异,“我金屋藏娇养小奶狗关你们什么事?”

      曹爽:……

      曹爽:“姑奶奶,说骚话容易骚断腿,看看林大少的表情吧,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鱼玄策:“小孩不能惯着,一惯就蹬鼻子上脸,还毁人东西。记得赔双一模一样的给我。”她一边说,一边在帆布包里掏啊掏,掏出来五六片酒精片扔给林渊,“擦擦手掌。”

      林渊拿过酒精片,脸色莫名其妙缓和了。他撕开包装,一声不吭地默默擦血。

      曹爽甘拜下风,恨不得给鱼玄策抱拳认输,“绝,太绝了。就您这手段养个鱼塘当海王都没问题。”

      鱼玄策乜着林渊,轻轻摇头,“养鱼哪有教育小孩子来得有趣。明夜刚刚和我说,有个高校女大学生向警方报案揭露了一条贩du产业链,几乎掀了半个申城du贩的老底。小姑娘胆儿小,以为那个高校女大学生是我,急急忙忙打电话来问了。”

      “小姑娘?”曹爽愣了一下,“这……你舍友是女生?”

      “准确地说,是我房东。”鱼玄策翘着二郎腿,悠哉地喝饮料,“我租了她家次卧。”

      曹爽在心里暗骂,早说是女生不就好了吗,她就是想逗林渊吧,惹这么多事,“你大一就住外面了啊,宿舍不好吗?”

      鱼玄策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住宿舍。”

      “可那是因为我是本地人?”曹爽挠头,“我家房子就在校区旁边,几步路的距离。学校旁边的房租都不便宜吧,至少八千一月,你哪来的钱……”他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你该不会……”

      “停,收起你龌龊的想法。”鱼玄策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动动你那巧克力豆大小的脑子,我能卖的只有脸吗?”

      曹爽想象无能,“对不起,我想不出你赚钱的样子。你过分漂亮的外貌只能让我想到,嗯,美貌花瓶?”

      鱼玄策:“……你这是夸奖还是辱骂。”

      曹爽:“夸你美?”

      林渊忍不住插话了,“鱼玄策可以去卖脑子,申城投机市场不小。”

      鱼玄策和曹爽同时收住话,转头看他。林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你们故意的。”

      鱼玄策撑着下巴,笑语盈盈,“听话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

      曹爽:“你不就是想知道鱼玄策会不会被抢走嘛,照理说以你的脑子应该早就明白没人攻下鱼玄策吧,我们的要求都不低鱼玄策肯定更不会荤素不忌,为什么这次你又会钻牛角尖?”

      林渊陷入了新一轮沉思……我想知道鱼玄策会不会被抢走?

      “莫须有。”鱼玄策翻了个白眼。曹爽一耸肩,继续嚼硬得能直接装枪里当子弹打鸟的炒饭,他突然有些感慨,“说真的,我们也是个正经的讨论推理的社团,有鱼玄策这样的外挂大神,也有林渊这样的和公检法系统关系密切的‘关系户’,为什么没有案件找上我们,就和小说漫画一样?”说着就转向林渊,“林检察官没有和你说点什么吗,在拥有鱼玄策这样堪称外挂的熟人情况下?”

      鱼玄策靠在椅背上,接过曹爽的话头:“一个运行顺畅,机能良好,能保一方长治久安的社会系统一定能靠它自身体制内成员保持整个系统运转。而这样的系统不可能将‘求助编外未成年未毕业学生’作为一条常备的解决问题的路径。学生的本职是学习,作为一种价值体现在未来的职业,让学生正式参与进当下的系统运转是对职业者的侮辱,对体制运行不良的证明。”她撩撩头发,表情很淡,“没有案子找到我们这种毫无名气也毫无保证的非盈利组织,是整个社会的幸事。我们担不起守护全体人民的责任,无法享受到其中的所谓‘荣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曹爽:“可是你之前提到毕业典礼……”

      鱼玄策:“只是就近协助而已。查汪大作家的事情不算太急,林检察官也不想为了那种货色动用太多资源以免打草惊蛇。相比较之下,让我和林渊去做一是因为伪装容易,学生向来宣讲的社会人士提问天经地义,失败了也不会有损失,风险较低;二是林渊可信任,节省了中间盘查我们的时间,节省成本;综合看来性比价比较高,我们只靠一双眼睛和脑子,用爱发电。”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林渊的眼睛。

      林渊眨眨眼,面无表情地听鱼玄策分析教学。看着她红唇翕张,林渊莫名觉得嘴唇有些干,于是拿起一边的饮料。

      曹爽叹气:“真是平静又普通的大学生活。这个掀了贩du产业链的小姐姐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我们F大还是隔壁J大T大?”他语气里有些淡漠的赞扬,属于一身干净的局外人的淡漠。

      或许寥寥几字里有着无数血泪和痛苦,但这和局外人也并不多大关系,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终不过道一声“厉害”而已。

      鱼玄策:“记得知足。普通的生活需要一整个强有力的国家机器保证和维持,整个世界能和你一样学习闲暇搞事情的年轻人真的不多。绝大多数都在为温饱挣扎,在战争和冲突里夹缝求生。也受不到教育没法为喝什么饮料烦恼。”说着她又啜了一口,“这位已经不是厉害不厉害的程度了……以个人身份举报,那些证据是个人收集的还是多人收集的?如果是多人收集的为什么推她出来?如果是个人收集的她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如果是普通人,那必然是把自己陷入泥潭才送出了证据。”鱼玄策拿习惯搅拌果肉,叹息一声,“不是赞扬,而是惋惜。能在du窝里周旋的人,能力定然不俗。若是清清白白,前途必不可限量。”

      曹爽:“这是你推断出来的?你房东也是……和林渊一样?”

      鱼玄策:“你不要这种讳莫如深的语气,没必要的。她和公检法系统没关系,但她准男友是公安的。”

      曹爽:“……你这算不算泄露信息?你房东她准男友算不算泄露信息?这要吃处分的吧。”

      鱼玄策沉默了一下,“确实是个问题。所有信息共享仅限于在石楠根烟斗社内,不要外传。不然林渊说不定也会吃处分。”

      曹爽:“……你还真信任我。”

      鱼玄策一歪头,面无表情,凤眼里闪着无机质的光,“你觉得你会泄密?”

      曹爽莫名有些怕:“哪能呢,除非再碰到个你这样的人,能看出来。”

      鱼玄策思考了一下,“确实。你算是信息共享的受益者,如果有人专门研究你投资行为的话或许能看出点东西。不过,”她看着曹爽,把小笼包往林渊面前推了推,“这个可能性存在,但太小,里面隔了好几个幸存者,机械性信息失真。”

      林渊:“她口中的‘幸存者’都是指‘幸存者偏差’。”

      曹爽低头扒饭,并不想看到两人的一唱一和。

      ……

      午饭还没吃完,又有手机响了。曹爽掏出自己的手机,嘟囔着,“今天怎么这么忙。”

      看到号码的时候他怔了一下,吞下嘴里的东西还拿纸巾抹了一下嘴巴,再郑重接起电话。

      “喂?”

      “嗯,嗯……”曹爽很专心地听对面讲话,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厉声说道,“我拒绝,我不同意。”

      对面又说了什么,让曹爽一下站起,勃然大怒,“你他妈在说什么鬼话,你只要说一句你不喜欢我了,我立刻就走。”

      对面好像沉默了好一会儿。曹爽看起来很坚定,实际撑着桌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等到对面回答了,他才松懈下来,甚至带了点笑意,“所以我不可能……”

      片刻沉默。

      “不,不……”曹爽的声音有些彷徨,眼眶发红,“你让我想想……”

      林渊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指,腰线,肩膀和脸上,看了一会儿后凑到鱼玄策耳边,轻声说,“他在害怕,对吗?”

      鱼玄策也凑到他耳边,气声似有若无,掠过林渊皮肤,“是的,现在在焦虑。”

      曹爽:“等等,等等……没问题的,对,没问题的!”他的视线落在鱼玄策和林渊身上,仿佛是溺水的人看到了稻草,爆发出巨大的渴望,“我有相关的朋友,绝对,绝对能做好一切!你信我!”

      鱼玄策眯起眼,她直起身体,像伺机的猎豹,全身绷紧。

      “无论怎么样都等我过去再说!”曹爽疯狂摇头,哪怕知道对方看不见,“等我!”

      ……

      曹爽一挂掉电话,鱼玄策就开口了,“你在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作担保。”她很平静,就好像完全不明白曹爽的困局一样。

      曹爽双眼通红,重重坐在座位里,低声说,“帮我一个忙。”

      林渊皱眉,看不得他这样,想开口却被鱼玄策拦住——她握着林渊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捏了捏。

      “说清楚。”鱼玄策语调毫无变化,冷酷得和真空一样。冰雪还会让人觉得冷,而真空只会让人觉得虚无——听起来她完全没把除自身以外的东西放在心上过。

      曹爽张张嘴,咬牙,头埋进臂弯里,哑声说,“刚刚……我们刚刚提到的掀了申城半个……的女大学生,她……”

      鱼玄策没眨眼就全明白了,“你最好的办法是报警,再不行把她揽在你曹家羽翼下。而不是来求助两个什么都没有在校学生。”

      “不,不……”曹爽捂着脸,语无伦次。林渊看着他的动作,轻轻俯到鱼玄策耳边,“他在哭泣。”

      ……

      曹爽最后还是平静下来了。他讲话讲得磕磕绊绊的,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林渊有小声问为什么,鱼玄策按下他的问题不答。

      ……大概是觉得之前自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厉害”,太不恰当了。这种自我谴责带来的莫名其妙的道德枷锁鱼玄策并不打算和林渊解释,既无价值,也无必要。

      一个并无背景的大学生,孤身一人来黄浦江边求学,莫名其妙被卷入社会黑暗面,然后潜伏下去搜集资料,一通报警电话把半个申城地底下见不得光的东西翻出来,不愿意接受证人保护计划又拒绝了警方调配警力保护。

      ……不可否认,申城是一座蓬勃发展的城市。但发展太快难免泥沙俱下。它迷离、矛盾、瞬息万变。

      “……为了不牵连到我要和我断了关系。”曹爽最后这样总结道。

      鱼玄策听得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瞎扯淡呢,你刚刚说的这些东西里有多少不合理之处你自己心里没数?光是‘女大学生机缘巧合堕入社会黑暗’这一条就近乎地摊文学了。堕入的原因是什么,高利贷还是惹到人了。你扪心自问,J大数学系的大三女生碰到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有多大?”

      曹爽嘶哑着声音据理力争,“我们学校的女生不也是高校连环杀人案里的受害者?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还在讲可能性?”

      鱼玄策想起明夜,脸色阴下来了,“连环杀人的目标都有固定模板,高校案的模板狭窄而又针对性,覆盖F大在校女学生,可能性自然飙升。而涉及du品?”她“嗤”了一声,“点对点的行为,无限接近与1或者0,简直是侮辱‘可能性’。”

      “你知道我脑子里构建出了怎样的画面吗?”鱼玄策食指顶着太阳穴,“太妹、放纵、法律边缘、黑吃黑、跳反。如果你之前所说的全是现实的话,连曹家都度不得这趟浑水,更别说你。”

      曹爽满脸不可置信,“不,完全不对,你完全猜错了,她完全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可能是。”鱼玄策把小臂上的纱理了理,“J大数学系,大三……所有信息都在自相矛盾,越不符合常理风险越大。我不知道是多么深厚的感情能让你一个学风投的这么,”她还特意抬头思考了两秒,用毫不留情的讽刺做结语,“仿佛失了智。”

      曹爽张口结舌,鱼玄策好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直接打断,“不要想一个人去解决这个事情,以你的段位,沾到即死。”

      并不是说曹爽不好,相反,曹爽已经做到了他这个年龄能做到的最好,GPA年级前5%,兢兢业业做青志协部长刷资历,在家族企业里已经实习过一轮,头脑聪明手段圆滑。“三楼以上。”鱼玄策在之前是这样评价他的。这个评价相当高了。

      但,阅历有限。

      很幸运的,他还有着青年的一腔热血,满腹灵感。很不幸的,他的阅历和水平并无法完全为他的冲动负责。

      他能很好地管理一个社团,乃至一个系,并不代表他有能力解决社会上的庞杂事务;他能调度好一个小部门的人事,并不意味着他能在社会明处的斗争里活过一轮,更不要说社会暗处。

      总而言之,他目前还不够好,只能去送菜。

      也亏得他脑袋清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求助于鱼玄策和林渊。或许曹爽心底里模糊觉得,林家再加上鱼玄策的脑子能与之一敌。但要调动多大的力量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林渊很好说动,只要说动鱼玄策就相当于说动林渊,可鱼玄策……有什么能打动鱼玄策的?

      他呼天抢地悲痛万分,鱼玄策并不会共情而又任何触动;他摆好筹码做交换,鱼玄策无欲无求没有可以让她动心的;他想稍微扣下一些信息不那么被动,被鱼玄策一句“可能性”完全抹杀。

      曹爽突然觉得,太无力了。

      就像艰难走在西伯利亚的雪地里,想要寻找极黑的墨水。抬头时突然发现,整个夜幕都能拿来作画,而自己却永远够不到夜色。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心生反抗的绝望。

      鱼玄策不再说话,只是点戳着手机。活动室里一时陷入焦灼的沉默。林渊看了两人,把桌上的餐盒一个个收起来,全部整理好放在一边。慢条斯理擦干净嘴和手后,他把剩余的酒精片小心翼翼放进口袋,然后坐直身体。

      “鱼玄策的意思是,你必须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信息。”林渊正襟危坐,斯文地说,“她已经决定帮你了。”

      “我没有。”鱼玄策皱起眉,语气有点急,头也不抬就反驳林渊,“林渊你又开始自以为是了。”

      林渊低声道,“你气急败坏的时候会人身攻击。”

      曹爽睁大了眼睛,“真的?”

      “假的你也不能不信,”林渊声音毫无波动“我们是你的救命稻草。”

      “你是,别带上我,我可不是。”鱼玄策点戳手机,眉头越皱越深,“我平民老百姓不像你家大业大的,下无小但上有老,可不敢掺和进去。”

      曹爽却没管她的车轱辘话,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鱼玄策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他的手上,眼睁睁地看着林渊那双修长的手死死钳住曹爽的手,把他扒拉开,“注意行为。”林渊沉声说道。

      鱼玄策没理他们,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学长,今天下午的舞蹈练习取消吧。嗯,嗯……不光如此,裙子我收到了,裙摆比我想象的重不少。是的,嗯,嗯,那挺好。”她顿了一下,从帆布包里拿出非常薄的《沉思录》,翻了两页摊开,曹爽只能看到书页上画了裙子,“我个人认为,换个舞曲比较合适。”说着她把手机平放在桌上,开了外放。

      一个很温和的男声,“你是想换舞曲,还是换舞种?”

      鱼玄策翻着书页,看起来很愉悦,“舞种。就我们见面时候跳的,怎么样。”

      “你在问我吗,”手机里的声音笑了,仿佛有些宠溺的意味,“新服装的钱你出。”

      “可。”鱼玄策合上《沉思录》,“不出意外,晚上八点……八点十分再联系你。”

      与林渊的低沉磁性不同,手机里的声音虽然失真,但仍然听起来和泉水一样,汩汩流过心尖,“关于维特根斯坦的那篇论文我挂你的名字了,第二作者。”

      “多谢。”鱼玄策听起来松了口气,“帮了我大忙了。”

      “记得请吃饭,小鱼。”

      “可。”说着鱼玄策就挂了电话,然后再打了一个新的。等待接通的时间内,她看到了曹爽和林渊两人的表情,并不打算回答什么,“啊,明夜。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去,不用留我的晚饭了。嗯,嗯,放心——”她拖长了语调,“林渊和我一起,你不信我总该信林渊的自由搏击水平吧。”

      鱼玄策挂掉电话,转向曹爽,“好了。现在可以专心来弄你的事情了。”

      曹爽有些怔,他垂下眼,轻声说,“多谢。”

      鱼玄策翻了个白眼,“看来你时间不少,还能说套话。我问你答。她的个人信息。”

      曹爽:“J大数学系大三。”

      鱼玄策:“你和她认识的过程,when,where,how。”

      曹爽:“我大一的时候……一年半前。在‘2018微分方程和金融建模’的讲座上。自助售卖机只剩下最后一包百奇棒了,我们两个一起吃了。”

      鱼玄策:“她的家庭。”

      曹爽:“不知道。”

      鱼玄策:“经济来源。”

      曹爽:“……不知道。”

      鱼玄策:“社会层级。”

      曹爽:“……中产阶级?”

      鱼玄策:“男女朋友?”

      曹爽:“……不是,只是朋友。”

      “Fine.”鱼玄策把书装进帆布包里,站起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曹爽愣了,他搜肠刮肚了一会,冒出来一句,“保护她?”

      “挺无理取闹的要求。”鱼玄策点评道,拎起自己的黑色小高跟,转头问林渊,“一起去吗?”

      林渊跟着站起来,面无表情又满脸困惑,“我什么都没分析出来。”

      “我分析出来就行了。”鱼玄策拎着裙子,问曹爽,“有车吗?”

      曹爽跟着站起来,有些朦朦胧胧,“没,今天没开车来。”

      鱼玄策捏捏鼻梁,“林渊那台慕尚……很特别吗?”

      曹爽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那是林大伯送给林渊的成人礼物。只有小部分圈内人知道。”

      “希望你这个小部分是在二十以内。”鱼玄策说。

      曹爽大概算了一下,头上流下汗来,“差不多。”

      鱼玄策点头,“你现在能开车吗?”

      “可以。”曹爽深吸一口气,清醒过来。他大步流星走向门边,仿佛归心似箭。

      鱼玄策拎着裙子,皱眉。林渊走上前,“车后备箱里有衣服,上去换。”

      “不了,穿你的衣服会更引人注目。”鱼玄策眉头紧蹙着,不耐烦地踩着金色舞鞋走路,差点摔一跤,被林渊扶住。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轻声说,“你的衣服。衬衫,中裤,运动鞋。”

      鱼玄策回过头,仔仔细细看了他好几眼,“晚上送你去看心理医生。”

      林渊不作声,只是把她揽得更紧了一点。另一只手接过她的帆布包。

      鱼玄策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曹爽推开门的那一刻问道,“‘她’的名字是?”

      曹爽脚步顿了下,很轻很轻地说道,“卫关山。”

      ……

      曹爽把车开上了高架。林渊和鱼玄策坐在后面,林渊正帮鱼玄策拉背上的拉链。拉链拉下,露出漂亮的蝴蝶骨。曹爽车开得很快,憋着一股劲,没意识到车里沉默的气氛。

      但林渊意识到了,鱼玄策在听到“卫关山”的名字后就有些不对劲。

      高架桥周围很多高楼,高楼缝隙里是白茫茫的天空。这个季节的申城梅雨不断,白色的积雨云一层又一层,浓重得有点黑。鱼玄策沉默地把长裙褪下,露出修长的腿和婀娜的腰肢。她迅速套上衬衫穿上牛仔中裤,把引人遐想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雪白的臂膀。昂贵的定制舞裙被她踩在脚底,她系着鞋带,默然不语。

      林渊心中毫无绮念,他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递给鱼玄策。

      『卫关山是谁?』

      鱼玄策看了,勾了勾嘴角,在下面打字回应。

      『五楼之上。』

      林渊顿了顿,他立刻就想起来曹爽那么久才得一个“三楼”的评价。他在下面继续打字。

      『危险吗?你可以不出面的。』

      鱼玄策无声笑了。林渊的意思是由他去做这些事,让自己躲在他后面。那么外人自然只会注意、攻击林家林渊,而不是某个哲学系平平无奇的鱼玄策。车窗上贴了太阳膜,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也一片昏暗。她在昏暗里朝林渊勾勾手指,仿佛诱人堕入深渊。

      林渊毫不犹豫地靠过去,被鱼玄策抱住。鱼玄策揉揉他的头发,柔软蓬松,没有上发胶。她很耐心地打了一长串字“教”林渊。

      『暂时不危险。我不出面就没意义了。若是帮曹爽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卫关山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

      林渊窝在她怀里,心里一片安详。闻她身上淡淡的菩提花香,回了个问号给鱼玄策。

      鱼玄策抿唇,在黑暗里悄然绽开一个艳丽的笑。

      『在真理还未为大众所熟知的时候先去拼凑出真理,无论公不公布,先人一步总是没错的。』

      『感谢曹爽,不然还没有办法正大光明插手进去。』

      她抚摸着林渊的头发,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笑意深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临渊羡鱼-可能性-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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