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女帝元淳》与子成说情

140、焚城

　　这一晚赵淳儿再也无法坦然入睡，因为她知道这真煌之战即将结束，自己的命运也将在这一刻被颠覆。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邬先生废了那么大力气将她困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陪他一起殉国？这不应该啊，自己的真实身份邬先生已经知道了，得到了草原女帝也就意味着整个草原都要迫于他的制衡，必要时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作为威胁号令草原，这个道理自己都知道更何况比自己聪慧许多的邬先生。除非他另有所图，一个不在乎威慑联军的机会，而这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着赵淳儿许久，以至于久久不能入睡。

　　听着隔壁的气息愈发紊乱，邬先生大致猜到赵淳儿在想什么，也不由佩服其这个醉心情爱却又为家国不惜一切的女子。是的，赵淳儿的故事他知道得很清楚，远比自己上次和淳儿谈论的还要详细。一个以自身为代价护着心爱的人逃离真煌的落魄公主，一个不惜千古骂名三乱敌国守护故国的罪人，一个为了家族不惜与昔日所爱针锋相对的痴儿。凡此种种，邬先生都由衷钦佩赵淳儿的所作所为，明明就是一个柔弱到难以肩负命运的可怜女人，却以微薄之躯数次扛起家国天下，这样的情怀他也就从赵淳儿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如果赵淳儿是男子的话，这世上绝对没有人会去责问她的过错，因为她对得起夏国对得起这个赵姓，可惜她不是，正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远超过一个公主应该担起的责任，那些羞愧难当的人不敢直视她，任由那些骂名浸染，最后将这个曾经忠君报国的公主活活逼成一个疯子，只为了自己那点面子。

　　至于这个时代的另外两个被世人传的大义凛然的女人，邬先生却没有这么看重。秀丽王楚乔以奴隶之身翻身为王，确实很励志，更是稳定了天下局势，创建大同。表面上看起来楚乔才是这全天下最值得敬佩的女人，可真的是吗？无论是燕国还是夏国，他们都恨不得对楚乔除之而后快，因为她同时是两国的叛徒，阻拦了两国一统天下的大业，只为了她的理想建立大同，更可笑的是大同根本就是假的。楚乔的一生都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度过，从未真正认识这残酷的世界。

　　至于怀宋摄政长公主纳兰红叶，邬先生更是看不上，一个为了爱情不惜将整个国家双手奉上，她对得起整个怀宋吗？对得起她所有的子民吗？不要忘记那些年怀宋人是如何在燕国的苛政下苟活的，这一切都是来自于纳兰红叶的一世深情。

　　可是这世人却都赞叹秀丽王楚乔和怀宋摄政长公主纳兰红叶，只因为她们曾经给予这世界无限美好，世人自然不会太过计较她们带来的困扰。和她们相比，赵淳儿则是没有任何建树，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做了什么，只记得她曾经领着犬戎血洗天下的壮烈，所以赵淳儿的结局如此悲惨，整个天下都容不下她，除了那些知道真相的故人。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不敢杀赵淳儿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配，甚至不敢去见那个一无所有的赵淳儿。

　　哪怕心里再佩服赵淳儿曾经的所作所为，邬先生还是摸着屋檐走出这圣金宫，这一切也该结束了。撑着这副破败的身体，邬先生下达了他人生中最后的命令，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坚持到最后。这一仗打了太久，它该结束了。

　　在邬先生的命令下，那些忠心耿耿的部将们再次对他行了个肃穆的军礼，因为他们也知道今晚过后他们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为了燕国的大业牺牲一切。马革裹尸这本就是军人最大的荣耀，他们一点也不难过，因为这一次燕国赢了，他们的家他们的国都将凌驾于一切之上，这很值得不是吗。

　　随着这些将校们散去，邬先生也返回圣金宫等着属于他的结局，一切都开始动起来了，他不后悔这么做。为了燕国为了仲羽，这一天他已经筹谋太久，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要成功了，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很高兴。

　　静静地坐在圣金宫的大殿里，邬先生也感觉到这真煌帝都的温度在上升，以及那随处可闻的惨叫声，邬先生知道他赢了。以整个真煌帝都为代价消灭联军的毒计在这一刻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很高兴，这十万人的牺牲没有白费，他对得起追随他一起镇守这夏宫的兄弟们，因为他给所有人报了这仇。

　　真煌帝都，在诸葛玥的安排下到处都是人四处巡查，以免被困守夏宫的邬先生钻了空子逃出去。世人皆知诸葛玥善守，没有人可以突破他设置的关卡，这本是好事。可今晚不一样，因为被困住的人是诸葛玥他们自己，因为一场毫无征兆的人祸突然就发生了。

　　还在睡梦中的联军被这闷死人的气息折腾得再也睡不着，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这真煌帝都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所有驻扎在城内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困住，他们离不开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被高温折磨起身的诸葛玥还是不明白他哪里做错了。他明明检查过这真煌帝都根本不具备烧起来的可能，更是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去防备这件事，可他还是输了，被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熊熊烈火困在这真煌帝都。不仅如此，随着这火势迅速蔓延，困守夏宫的燕军也杀了出来，一时之间诸葛玥带的人伤亡惨重，他们只怕是再也离不开这里。

　　看着四处疯狂生长的火势，诸葛玥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从一开始就中了对方的毒计。因为这个火势是从夏宫里开始蔓延出来的，那些困守夏宫的燕军是以自己的命来博取他们所有人的命。这是自杀式的袭击，只为了将他们这些人彻底消灭，这很狠却也很符合燕洵的做法，果然不愧是燕洵器重的大将，诸葛玥输得心服口服。

　　真煌帝都城外，看着这四处蔓延的大火，燕洵的脸上充满喜悦，他终于等到这一天。回头看了看身边心有不忍的楚乔，燕洵劝道:“阿楚，战争本就是如此残酷的事，你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争，何必如此执着。这天下已经乱了太久，只有以战止战方是唯一的归宿，等我一统天下后轻徭薄赋善待百姓，这天下人谁还会说我燕洵残暴不仁。今日这一战我计划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天下的长治久安吗？拿下夏，淳，草原联军，我的宏愿得以实现，你青海被灭之仇也可以了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被这火光照亮脸颊，楚乔的心里也没了之前的纠结，她何尝不明白燕洵说的没有错。只要这天下无法一统，诸侯割据的局势不被打破，西蒙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太平。哪怕曾经自己和诸葛玥联手弹压各国军事，以神女峰盟约绵延和平也是一样。只要青海衰退，他们在各国之间便没有说话的机会，否则这天下何至于乱到这个地步。

　　只要这一战平定了夏，淳，草原联军，燕洵便可以得胜之师席卷天下，这乱世也可以彻底终结。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还要死多少人，还要多少人要为了他们所谓的梦想买单，楚乔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这个世界很简单，你死我活才是最简单的道理。只要不是自己倒下，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自己是为了让大多数人的后代子孙得享太平，她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个时代，这是一个王权的时代，所有人在君王面前都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没有任何意义。曾经自己为了改变这一点努力过，可惜她失败了。所以这一刻楚乔也不愿去纠结这些，只有打赢这场仗，她楚乔才有说话的机会，否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燕洵，给我一支军队，我要直面淳国军队，其他的交给你。只是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见到阿玥的话留他一命，毕竟他是我的丈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你杀死”，骑在马上的楚乔朝着城北的方向望去，就像看到了自己最恨的那个人一样。只是心里的那点感情还是在提醒她，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争，她必须为了自己爱的人争取一些，要不然她和当年的赵淳儿有什么区别。

　　楚乔的坚持燕洵如何不明白，这一点他还是可以满足的，毕竟他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自然不会将楚乔赶到无情的角落。可是这一切只能让楚乔失望了，因为燕洵知道此刻的诸葛玥正被困在真煌帝都里面，被这熊熊大火灼烧。若是他能逃出来的话，自己当然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如果诸葛玥死在城内的话那可就不关他的事。因此燕洵挥手示意一支队伍跟着楚乔，默默点头答道:“可以，我遇到诸葛玥的话会给他一条活路，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了。阿楚，你可以去了，将穆合云澈的人头带回来见我”。

　　得了燕洵的答复，楚乔即刻带人冲向淳国的驻军地，她要将这几年的耻辱全部还给赵淳儿，让她知道自己永远是那个她赵淳儿无法越过的高山。当然楚乔没打算杀了淳儿，因为她知道燕洵不会让赵淳儿死。有了赵淳儿在手的话，她也可以为诸葛玥他们争取多一些东西，这是楚乔和燕洵心照不宣的秘密，自然默契。

　　夏宫，被这高温闷烤的赵淳儿也没了发愣的兴致，她预测到的离火之劫终于来了。可是她还是不明白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明明这真煌帝都根本不具备被烧起来的条件才对，他们是错过了什么，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邬先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瞒过诸葛玥烧起这场火的。虽然我不喜欢诸葛玥这个人，却也知道他做事滴水不漏，不应该让你们有这么大的机会才对。反正我也跑不了了，你也准备好慷慨赴死，我们之间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该说的话也可以敞开讲，免得死了还是个糊涂鬼，那多没意思”，挣扎着自己有些困乏的身子，淳儿走到邬先生身边将他往屋子里拉了些，免得他被这高温闷坏，自己也撬不出那些秘密。

　　这样的举动邬先生怎么会不知道赵淳儿在打什么主意，可是他不在乎。正如淳儿所言他们已经是必死之局，又何必去为难对方，在临死之前解答最后的困惑也未尝不可。有鉴于此，邬先生撑着自己的身体喘着气说:“这还是淳公主做的好事，有了你的舆图我们将这真煌帝都一下子看得清清楚楚。再加上秀丽王的指点，我们在这真煌帝都必经之路上暗暗留下一些石墨作为地基，它可是个好东西，要不是秀丽王指点，我们都不知道这世上存在这样奇特的石头。纵使诸葛玥再厉害，他也认不出这石墨，更别提防备了。一点火星便可引燃，这一烧便是一夜，再加上石墨之上的房屋，我们的人这一点火便是瞬间将这真煌帝都化为火海炼狱。最可怕的还是这石墨是浇不灭的，刚浇完水用不了多久便会再次燃起，直到它燃烧殆尽为止”。

　　哪怕不知道这石墨是什么东西，赵淳儿也知道联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难，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和楚乔的原因。知道这些后，淳儿的心疼得厉害，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只有想办法去补救才行，要不然她如何去面对这夏，淳，草原数十万联军。

　　在赵淳儿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的时候，看不清一切的邬先生的气息越来越急促，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为此，邬先生再一次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服下，直到脸色变得红润些才接着讲下去:“真煌帝都必毁，公主必死，联军必败。现在淳公主想知道的，在下全部可以告诉你了，毕竟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瞒着你了。穆合皇后的遗骨不在真煌帝都，甚至我也不知道她葬在哪，因为她是被陛下亲自带走的，这世上只有陛下才知道穆合皇后葬在哪，我一直在骗你”。

　　这一刻赵淳儿的脸被这温度闷得通红，心里是一点也不愿意再继续在这圣金宫浪费时间下去，毕竟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情。看着那个有气无力的邬先生，淳儿随手一挥，数支金针刺中他的身体，随后淳儿连忙给邬先生喂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药物，确认该做的都做完了。赵淳儿贴近邬先生的身边说:“你体内的障目香之毒一时半会散不干净，我帮你压制住了，短时间内你可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不过现在的你阻止不了我离开这圣金宫，好好看着便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邬先生。永远不要小看人，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更何况我们那么多年没打过交道，你如何知道我到底会些什么。你们所知道的东西是我愿意让你们知道，那些你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如今的天下早已没人可以拦得住我，就算是燕洵和楚乔亲自来这结果也是一样。这次我之所以会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你没办法将这些传达出去”，即将走到那道被邬先生派人封起来的大门，赵淳儿不屑地回头望了望那个靠在柱子上的邬先生，一切该结束了。

　　最后恢复正常的邬先生笔直地望着赵淳儿打开这圣金宫的大门，更是随手杀死那些负责把守在这里的燕兵。除此之外，还有一小队的燕兵前来接应她离去，想来那应该是赵淳儿刚到夏宫时控制住的人，邬先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要不然他也不必将赵淳儿一直困在这里，甚至不让任何人接触到她，不就是为了杜绝这种现象吗。

　　既然到了这一步，邬先生也不愿意继续纠缠下去，眼睁睁看着那些护卫赵淳儿的傀儡们一个个倒在自己人手里，说到底他们也没有办法将那些被控制的人带回来，如今也只能以此来换取最大的利益。此时在那些人的维护下，赵淳儿再一次从颈脖处掏出那支特制的哨子，一声音响唤来她来时骑的雕儿，就这样盘旋在天际之上，邬先生的人再也拿她没有办法。

　　目送着赵淳儿飞得越来越远，邬先生眼里的光也黯淡许多，到底是没有杀了这个女人。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个他映像中的柔弱公主赵淳儿竟然会武功，甚至还有这样的手段离开夏宫，到底是他失策了。本来邬先生是打算将赵淳儿和他自己一起烧死的，以免被她乱了燕国的江山，可惜天不遂人愿。罢了，有这数十万联军陪葬，他该尽的忠心也够了，其他的就交给燕洵自己去处理吧，他一个臣子什么也做不了了。毕竟城外还有着燕国最精锐的战士招呼他们，想来燕洵一定会帮他杀了穆合云澈，这仇也算是报了，他也没什么遗憾，剩下的就是在这里静静等着最后的结局，然后他就可以放心去那个世界去见他爱的妻子仲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