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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常相思(十) ...

  •   溪宁看着眼前泪流不止的柳绵晓,从椅子上起身到到了她的身前,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细细颤抖的肩,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绣着紫藤花的浅紫色丝帕递到了她的手中。

      柳绵晓接过了丝帕,覆住了眼睛,好半晌才抬起素手掀开丝帕,露出一双红肿得像核桃的凤眼,“谢谢你。”

      剩下来的话甚至都不需要柳绵晓用沙哑的声音近乎叹息般的呢喃,他们三人便已经可以猜测到了。

      闻时涧在大将军去世后的两年多时间里,一直都对常安好有所忌惮,猜忌怀疑不安,让这对年少时便相识的好兄弟嫌隙日益增大,以柳绵晓为导火索,这场压抑的沉默终于爆发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不止柳绵晓,就连他们三个听故事的局外人,都忍不住揣度,闻时涧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柳绵晓,还是只是想以她为一个筹码,得到她只是一个闻时涧成功铲除了心头大患常安好的幌子,彰显他并非是一个嗜血冷酷、无情无意的暴君。

      “来人……水……水”闻时涧刚刚醒来,他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屏风后面被方云初贴上了符纸,他并没有听到柳绵晓说的话,只是晃了晃身形,从床上坐起。

      柳绵晓没有想到闻时涧这么快便醒来了,飞快地瞥了一下方云初,视线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荷包,唰地一下从位子上坐起,大步流星地向方云初走去。

      方云初狭长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黑色的眉毛缓缓挑起,薄唇紧抿,他还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便已经掠过了一道淡黄色的身影,快的像一只蹁跹起舞的蝴蝶。

      “绵晓!”闻时涧在殿内叫了几声都没有人端茶进来,心里暗自腹诽宫中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他还记得自己在晚宴上因为欢喜多喝了几杯,意识朦胧之际只记得自己喷吐了一口鲜血,随后便晕了过去。

      偌大的宣明殿中竟然一个丫鬟和太监都没有,着实不正常。

      他看到屏风后面有隐约人影攒动,但是屋外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便撑起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屏风前面。

      一眼便看到了柳绵晓在抢夺一位身着白衣的道士手中的粉红色荷包,想到自己的爱妃没有守在床边看着他醒来也就罢了,竟然没有一点都没有留意到他已经醒来,他眸色沉了沉,不由地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柳绵晓浅茶色的瞳仁倏地一缩,凤眼慌乱地眨巴了两下,她白嫩如藕的小臂紧绷,玉手攥地紧紧的,一时间拿过荷包不是,不拿荷包也不是。

      闻时涧如鹰隼一般锐利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方云初手中的荷包,刚刚走了几步身体已经舒展开了,他一步一步朝方云初走近,语气是漫不经意,可是仔细一听却是带着不容拒绝地霸道:“荷包里面装的是什么,让朕的爱妃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

      溪宁瞧着殿内的气氛不对,敏感多疑的闻时涧俨然已经有所察觉。

      她拉着边上的墨寻一骨碌站起身,弯下身子朝闻时涧行了一个礼,从深棕色的香案上拿起一个白瓷茶盏,到了杯清茶,狗腿子一般地走到了闻时涧的身侧,俯身将茶盏递上:“皇上,您请用茶。”

      闻时涧接过溪宁递过来的清茶,昏睡一夜嗓子的确是又干又痒,水刚入口中,他的眉头便是一蹙,这水已经凉了。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完全面生的溪宁和墨寻,最后停在了手里拿着荷包的方云初身上,带着考究和打量的意味在里面。

      方云初知道这七色堇花瓣对于柳绵晓的意义,这是常安好送她的七色堇种子在经历了三年之后才开的花,为了替常安好报仇她忍痛将七色堇的花蕊取出,榨成汁液变成毒不动声色地放入了闻时涧晚宴当日饮用的酒水之中。

      她没有想到闻时涧因为毒药剂量过少的缘故,却是没有死成,从昨夜闻时涧昏迷过去到今早他们三人来之前,她守在闻时涧的殿中,怕也不是想要好好服侍闻时涧,而是在想法子怎么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害死了他。

      柳绵晓是不怕死的,在常安好死去她便已经丢了魂死了心,但是她决计不能光明正大的犯下弑君之罪,株连九族害她家人不得安宁。

      若是如今被闻时涧发现柳绵晓的荷包内装的是七色堇的花瓣,再结合她的异常神色,他无缘无故昏迷不醒,难保他不会发现什么,起了疑心,再顺藤摸瓜,发现是柳绵晓所为。

      所有的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迸发,方云初敛了敛神色,将手中的荷包骤然握紧,再松开之际,从荷包开口处缓缓溢出一缕五光十色的彩烟,袅袅升起,悠悠荡荡地往半开的雕花窗牖外飘去。

      一直守候在殿外的丫鬟和太监听到了殿内的动静立刻赶了进来,太医也拎着药箱急急赶来,看到了闻时涧终于醒来,众人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柳绵晓一下子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得亏手边扶着椅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她颓然地站着,半晌才僵着身子转过身看向闻时涧,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地怜惜:“皇上,您醒了,臣妾可担心坏了。”

      闻时涧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纤弱美人,惨白的面庞,粉白的唇,眼眶红红的像一只兔子,如此的楚楚可怜惹人怜惜,想必定是昨夜晚宴之时她吓坏了。

      一时之间也柔了心肠,语气也缓了下来:“朕昨晚是吓坏了爱妃了,”说着他的目光移向了太医,“可查出了朕昨晚为何会喷血昏迷?”

      太医闻言立刻伏地跪拜,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声音里透着惶恐和不安,回复道:“回陛下,恕臣无能,未能查明陛下病因,多亏玄机阁的三位高人。”

      方云初顺着太医的话接过:“陛下是由于日益操心国事,积劳成疾,再加上大喜之日情绪起伏较大导致吐血昏迷,并无大碍,我只是方才替陛下打通了筋脉,输了点真气。”

      闻时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随口淡淡道:“朕的身体多亏了三位玄机阁的道长了,还请于宫中多留几日,容朕恢复几日,再好好答谢三位道长。”

      方云初微微偏过头觑向溪宁和墨寻,又想起了已经化为怨灵的常安好,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那草民就谢过陛下了。”

      溪宁心里还记挂着在国公府的何清浅,也忧心常安好附上了谢子衡的身体,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留在皇宫中,但是方才收到了方云初的眼神示意,也只得无奈地撇了撇嘴,行礼附和。

      墨寻倒是没想太多,当初绞尽了脑汁想要来到宫中打探怨灵常安好兵败的隐情,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柳绵晓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倒不如先在宫中多做停留几日。

      *

      昨夜喝得酩酊大醉,让姜恨生,准确的来说是常安好如醉如梦,有一瞬间他甚至回到了那晚,他还是常安好的时候,柳绵晓温柔地照料喝醉了的他。

      可惜现如今无论他喝得如何醉生梦死,她都再也不会陪在他的身侧了,她早已是闻时涧的贵妃,却不是他未过门的妻。

      常安好越喝越清醒,他想到了跟柳绵晓的前尘种种,他想到了最初自己兵败,狼烟四起,硝烟弥漫,无数的士兵倒下,三万战士以身献国,满眼望去血流成河,有血从眼帘上滑落,混着眼泪成了血泪,也分不清楚这鲜血到底是他的还是死去的战士的。

      他想不通,自己分明率领着三万精兵去围剿边境闹事的敌军,这并非第一次,之前他便经常跟着父亲率轻骑围剿过敌军,三五千人马便已经足够。

      这一次闻时涧特意派遣给了他三万精兵,他在接到调令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

      常安好抬起头,仰视着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上的年轻帝王,少时的相知相惜,现如今的若即若离,朝中之事他也略有耳闻,他隐隐有所察觉,曾经是因为权势闻时涧才接近他,树大招风,他的好日子不多了。

      他刚想开口提醒并不需要如此多的兵马,便听到年轻帝王低沉的、不可一世的话语:“为了守我大兴无虞,值得。”

      常安好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以一种虔诚的姿态注视着闻时涧许久,闻时涧的眸子里是暗无天日的黑色泥潭,他什么也探寻不到。

      最终,常安好败下阵来,垂下眸子,压下嗓音,一字一顿:“臣遵旨。”

      常安好原本是想打完这一场仗,便将兵权全权交付于闻时涧,自此不问朝中事。

      他走之前的那一个早晨去屋中看望过柳绵晓,她好像是做了噩梦,不安地攥着被角,在睡梦中还紧蹙着眉头,喃喃地说道:“不要走……不要走……”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熨平了她的眉头,紧蹙眉头可以熨平,可是紧蹙的心呢。

      常安好欠她一句告别,那句醉酒的告别显得太过荒唐嬉笑,他想郑重其事地说一句,祝她和闻时涧幸福,就此别过。

      他只是想要最后再好好地跟她道个别。

      仅此而已。

      凭借着这股子执念,魂魄与尸身分离,越过疆场,翻过高山,趟过巨浪,款款而来。

      只为告别。

      然而……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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