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无止》宋亥里

16、第16章

　　“怎么样？”钟无问道。
　　什么怎么样？这样荒唐的想法你还敢问我怎么样？但白渺也只在心里想想，忍着并没有吼出来。原先觉着自己已经很大胆了，既敢独自跑来钟山，又敢继续深入洞穴，甚至到现在还敢不时的摸摸烛阴的头。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胆量比起钟无，依旧是小巫见大巫。

　　“不大好。”白渺温声道：“我权且善意提醒一句，你知不知我怀里的这个是谁？”
　　“不过是条不会变化的长虫，还能是什么？”

　　白渺简直忍不住想把怀里的这条“长虫”丢对方脸上，但他还是选择在第一时间赶紧按住烛阴的脑袋，以防烛阴被激怒窜上去给钟无来一口。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暂时想不到，但你可以考虑下我方才的提议，这没什么不好，烛阴虽然当下没什么用，但武力值还不错，可防身。”
　　白渺心里叹口气，他一尾白蛟，有几个命能用烛阴来防身呢？

　　钟无的这个提议实在太刺激了，刺激到白渺虽第一时间拒绝，但心里却小小的考虑了一下，然而待他回过神来，却被自己的这点考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烛阴何许人也，他白渺又是何许人，即便是玉京山修为最低的草木精都知道其中差别之大，他与烛阴，隔了岂止天堑。
　　此时这个洞中只有他，钟无和烛阴，烛阴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亲近他，钟无失忆，更是不懂烛阴地位和盛名，钟无可以无知可以瞧不起烛阴，但他不能。

　　洞中无别人，他尚且可以凭着自己一贯的胆大摸上烛阴一两把，但是一旦他不知死活地带着烛阴出山，其轰动之大，只怕不等群龙找来，他自己的族人就会先跑来将他剁吧剁吧喂龙了。
　　白渺悄悄抹了把额上冷汗，心道好险好险。

　　“这个……”白渺正要说话，低头却对上烛阴微微扬起的脑袋，他惊悚地发现烛阴似乎也对这个提议有些期待，这个发现让白渺一时卡壳，反应过来后极迅速地按住烛阴微微扬起的脑袋，许是怕自己当真心动，极快地答道：“不必，以后这个提议都不必再议。”
　　烛阴失望地垂下脑袋。

　　钟无有几分了然，应道：“你既不愿意便罢了，所幸我也挺能打，这一路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白渺此时对钟无的话很认同，钟无确实很能打，从他敢正面跟烛阴刚便可看出一二，只是他如今看着钟无毫无血色的脸，不免会想到那日在山腰捡到他时他浑身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想来钟无他必定有仇家，而且是本事挺大的仇家，钟无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二人毫无准备，届时仇家如是找上门来，不知他二人要如何应对。
　　白渺喜忧参半，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二人在烛阴这里得不到什么线索，但烛阴看起来像是不愿让白渺离开，总归白渺也不是那么急着走，便坐在烛阴身边，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他的脑袋。
　　这会有了空闲，又彻底放松下来，白渺终于有闲心四处望望，这个石穴凿得巧妙，桌椅榻凳一应俱全，好是好，但于烛阴而言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它不得不缩小体型方能不破坏陈设堪堪盘踞在此。

　　石穴的每样家具摆设也都制作精巧，屏风器皿等物也是精雕细琢，白渺对着这一件件保存完好的器具琢磨半晌，问钟无道：“你说……烛阴从前是不是变化过人形？还是说这石穴另有主人？但自有记载起钟山便是烛阴的地盘，若这石穴当真另有主人，那人与烛阴是什么关系？朋友？主仆？亦或是说……爱人？”

　　白渺觉得自己越猜越离谱，但钟无还是认真帮他剖析。
　　“这里应当住过别人，石穴物品的打造雕琢一应出自他手，此人……该是一位细致规整之人，从他制作的器皿和床榻桌椅摆设可观一二。而与烛阴的关系……”
　　钟无瞥了眼烛阴，没有再说下去，白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石穴的主人，应该与烛阴关系极好，好到万万年过去，沧海桑田不知几回，烛阴依旧小心翼翼维持着洞中原貌，甚至宁愿委屈自己缩小身体盘踞在石穴一角，也不舍挪动这里桌椅家具一丝一毫。

　　这石穴器物陈列皆整整齐齐，唯有案几一处摆放凌乱，白渺猜测，或许那人一向规整，与当时体型尚小的烛阴一同生活在此。然后某一天，那人伏在桌案上写字或者作画，手边搁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或许外面突然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让他不得不丢下满桌的狼藉，连椅凳都来不及归位，也不知是否有安顿过烛阴，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然后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年幼的烛阴便守在洞中，等着他的好友归来，然而直到杯中热茶凉透，逐渐干涸。直到红烛燃尽，洞中被黑暗席卷，直到书信笔毫被时光风化破损，这里的一切都覆上厚厚的灰尘，逐渐变得冷寂，连最后留下的气息都消失无踪，只有石壁渗出的阴冷气息，那人也没有回来。

　　白渺不知道烛阴是否离开钟山寻找过他，但记载中烛阴自钟山出生，从此一直守在钟山，掌天地时间变化从未离开。
　　或许，直到今天，他依旧守着这里的一切，小心翼翼维护着原来的模样，在等着那个不会归来的人。

　　白渺猜到这里，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臆想，但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他更是猜测，烛阴对自己如此亲切，或许是因为自己某些地方与他曾经的友人有些相像？
　　于是他忍不住摸摸烛阴坚硬的鳞甲，小声道：“等这么久，你一定很孤寂吧。”
　　烛阴蹭了蹭他的手掌，换了个姿势窝在白渺怀中。

　　坐在一旁的钟无瞥了眼这温情的一龙一蛟，很不合时宜的开口，语气毫无温度：“你还想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啊……”白渺如梦初醒，笑着摸摸烛□□：“确实，我们得离开了。”

　　烛阴知道白渺二人要走，也没有表现出难过和不舍，他离开白渺怀里，爬到石穴一角，从一个深洞中勾出一个深棕色的长匣，带过来递到白渺手中。那匣子做工精巧，可看出是与洞中其他器物出自一人之手。匣子模样看上去是个剑匣，但托在手里掂一掂份量又很轻，不像是装着金器的感觉。

　　“这是什么？”白渺好奇地看着烛阴，又忽然想到他不能言语：“抱歉，我忘了你不能说。”

　　烛阴交给他，自然是将此物赠予他，或许这里面藏着关于妖族的线索。于是他自己动手，想打开匣子一探究竟，却没想到这匣子虽然不曾上锁也没有机关，但接口处严丝合缝，无论是用蛮力还是灵力都无法打开。
　　白渺看向烛阴，对方也摇摇头。

　　于是他只好将希望交给钟无，双手一摊：“喏，你来吧。”
　　钟无单手握着长匣，垂眼凝神看了半晌。白渺见他眉头微皱，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便问道：“如何？”

　　“这上面……有它主人的灵气附着。”
　　“可有破解之法？”
　　钟无有一丝迟疑，接着微微摇了摇头：“无法，只有剑匣主人能够破解。”

　　钟无既然说无法破解，那便是真的无法破解了，白渺有些遗憾，但也并不觉得太过失望，本来这个匣子就是意外得来，里面装了什么，即便无法知晓也没什么关系。
　　他从钟无手里拿过长匣，打算还给烛阴，但烛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拿回去。

　　白渺有些犯难，这东西既然打不开，与他而言便没有什么用处，无用的东西带在身上也是个累赘。
　　“我来拿吧。”钟无从白渺手中接过长匣，用法术化成掌心大小，将它放入袖中。
　　白渺看着钟无宽大的袖子，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于是白渺二人收了匣子，告别烛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此时烛阴打开了阵法，他二人时间充裕，自然是不怎么急。白渺顺着石壁一路摸过去，细细研究石壁上的雕刻。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手中变化出一沓薄如蝉翼的宣纸，照着石壁上的雕刻一溜儿拓过去。
　　钟无眼看着他忙上忙下，既不开口询问，也不打断他，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他忙完。

　　白渺一沓纸很快用完，但还有一半石壁雕刻还没拓下来，于是他又化出一沓新的纸，上蹿下跳双手翻飞，上上下下贴满石壁，忙中抽闲看不忘回头问钟无一句：“这些招数玄妙，闻所未闻，出了这个洞可就再也见不着了。你要不要，我帮你也拓一份？”

　　钟无干脆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此功法与我修炼法门不是一个路数，于我无益，你自己留着用吧。”
　　白渺一听登时来了兴致，手中动作不停，口也不停：“那你的修行法门，又是个什么路数？”

　　这本是极私密之事，每个灵修在漫长的修行中或许都有自己的修行法门，这算是一个修炼诀窍，也是修成正果的捷径。大多灵修将此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想知道对方的修行法门不比将对方扒光更加简单，不是每一个都像这石穴主人一样大剌剌地将自己的招数法门刻在石壁上供人拓印学习。当然，这地方本就是石穴主人的地盘，或许他压根没想到这地方后来会有白渺这样的外人进入，还将他刻在石壁上的法门拓印的欢快。

　　白渺深知这点，问也不过顺嘴一问，压根没想钟无会回答他。
　　但钟无似乎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私密，淡然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只是我的修行法门于你并不适用，弊处多于利，我不推荐。”

　　白渺一怔，手中动作微微一顿，不由想到他打出的那团戾气极重的黑气，那戾气极重，带着十足的慑人杀伤力。白渺修行的一贯是至臻至纯的灵气，一丝浊气也无。那样重的戾气于他灵体必然损伤极重，他知道钟无说的都是真的，心里感谢他的好意，也就再没有开口去提。
　　一个时辰后，白渺掂着一沓厚厚的宣纸，笑得十分满足。

　　“拓完了？”钟无一直背靠石壁懒洋洋地等着，见他弄完，便站直身子向前走了两步。
　　“完了！”
　　白渺笑眯眯地将纸揣进怀里，还心满意足地拍了拍。

　　“现在要去哪里？”
　　钟无问得理所应当，似乎早已决定此行都与白渺同行，白渺对他这个决定自然乐见其成，神神秘秘地凑上前来，笑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何地？”
　　“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