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星星没有光》须弥卷过话

6、郁躁

　　未到图书馆雨便停了，还未来得及蒸发的水汽显得天气更加闷热，让人心里着实躁得慌。
　　“咦，雨停了。”栗辰橙将手伸出伞外，那倾斜的阳光透过云层漫晕开来，挠得栗辰橙心痒痒。
　　许日生星闻言收起伞，垂着眼眸回答：“是的呢。”
　　目光触及图书馆门外地上湿漉漉的脚印，许日生星的眉微微皱起，但还是将伞放置在了大门口的角落——专门放置伞的地方。
　　栗辰橙与许日生星相继刷了校园卡，走到一楼还书处时，因着许日生星要去还书，栗辰橙鞠躬话别：“谢谢许同学！”说完俏皮地笑了笑，“那我先去二楼了。”
　　正在从书包外掏书的许日生星叫住了栗辰橙，“能等我一下吗？我有事想问你。”
　　栗辰橙愣住后忙点点头，“可以啊。”
　　不一会儿，许日生星还完书之后，走至栗辰橙旁边时说了一句，“跟我来。”

　　电梯上的数字直指十三楼，出了电梯后，许日生星将栗辰橙带到楼梯旁的空阳台上，“等我一下。”
　　大约过了五分钟，栗辰橙就见许日生星单手抱了大约六本书出来。
　　对面的许日生星将书放至阳台的宽栏杆处，翻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星空问道：“你记得你前一段时间做过的那个关于黑猫的梦吗？”
　　栗辰橙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复又诧异地凝望着对面的许日生星，“你怎么知道？”
　　许日生星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想到此，他避开栗辰橙的目光，神色平静道：“没什么。”
　　见许日生星不肯说，栗辰橙刚作势去牵他袖子的手转瞬间又放下，微咬着唇，眼里的星光逐渐黯淡。
　　这时，从楼梯口传来一群人嬉笑吵闹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新来的或者外校的学生，过来熟悉环境的。
　　“那……要不这样吧，你把你联系方式给我，要是你哪天想到怎么解释了，我就去问你，成吗？”栗辰橙看许日生星要走，慌忙拉住他的袖子问道。
　　现在许日生星一门心思都在想如何再去寻找那股特殊能量的问题，便想也不想的念出一串数字，“平时都是这个号码，有什么事发信息给我就好。”
　　“嗯，好。”栗辰橙将开心揣进兜里，嘴角的笑容不断上扬，主动挥手告别，“那我去二楼了。”
　　“好。”

　　晚上从图书馆出来的许日生星多了几份重量背在肩上，回宿舍的路上一直在想关于车祸之前的记忆，奈何只有上午被叫去老教授办公室，脑海中闪过的零星画面。
　　那个画面里，自己是喝了一杯水，然后……老教授开始讲解题目，自己的头那时很晕，依稀看到那瘦骨嶙峋的手从自己的颈椎到自己的腰椎，从太阳系讲到银河系；再从行星讲到恒星，从后背绕到前腹，一点点，从头顶到脚底，全身上下都感觉着一股燥热与不安……再然后……
　　摔碎的杯子与踢翻的脚凳，还有那震透耳膜的关门声……与那马路上呼啸而来的货车……再然后，就是上午时老教授那双盛满着压抑的笑意与……许日生星挠挠头，再往后就没有了。
　　联想到刚从医院回来参加宿舍聚餐，众人提到车祸时的沉默，许日生星一下子有了头绪，脚步也不复往时的拖沓。

　　“回来了。”舒方知一手操控着键盘，一手操控着鼠标说道。
　　“嗯。”许日生星带上门，从喉咙处涌上太多的疑惑想要问，但看着舒方知桌面前大大的游戏操控面板还是有一瞬默然。
　　“我给你带了吃的。”透过角色死亡的电脑屏幕看着许日生星沉默地站在身后的面孔，吓了一跳，以为他没看到云吞，“就在你桌子上。拿回来有一会了，你要吃自己下楼热一下就好。”
　　“不是，我有点事想问你。”
　　舒方知闻此关掉游戏，叉掉界面一气呵成，“说吧，什么事。”
　　许日生星拉了张椅子坐在对面，“在出车祸之前，我去了哪？”
　　“嗯……”舒方知托腮回想，左右转动着椅子，后猛然停下来，“那天是宿舍聚餐，也是叶老大生日。到了点你却没来，打电话也不接，最后还是医院打给你爸，我们才知道的。”
　　“我爸？”
　　“嗯。那天晚上你说有学习上的问题去找谢教授，跟我们说会有点迟。我们看快到点了，就想催一下你，谁知道……”舒方知两手摊开，脸上带着无奈。
　　“这么说来，那天出车祸你们谁都不在场？”许日生星拧紧眉，眼里带着审视。
　　舒方知闭着眼点了点头。
　　这时许日生星的脑海中又闪过一些片断，努力回忆时却没有任何细节，只有模糊不清的手，还有医院的人脸……再往后……
　　“哎呀——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医生也说了，要你好好休息。”舒方知拉住许日生星不断拍打脑袋的手，声音里带着点急促。
　　眼看着许日生星就要拍打不停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先前因为在图书馆，便将来电铃声改成振动了，看许日生星还在发愣，似是没反应过来手机在哪，舒方知已经提前将那手机拿出来了，一看，将手机递给许日生星，并无声地示意：“是你爸。”

　　许日生星收敛好情绪，拿过舒方知手里的电话，“喂。”
　　“生星，快放假了吧。”
　　“嗯。”
　　“什么时候回家？”
　　“考完试。”
　　“你……”电话那端的声音断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好。”
　　“那爸爸挂了。”
　　“好。”
　　对方挂掉电话后，许日生星无言地站立了许久。
　　窗外的夜色渐沉，看着像是又要下雨了。

　　当许日生星将手搭在门把上，准备开门时，听得舒方知说道：“今天星星问了我车祸的事情。我有点担心……”
　　“那你有跟他说些什么吗？”听着似乎是叶蒿白的声音。
　　“没有，按照你说的那样，什么都没说。”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会想起来。”
　　“想起来也很正常。”声音又换了一个人，应该是季蒲七。
　　“不是说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很困难吗？”
　　“谁告诉你的？”
　　“电视上……不都？这样？”
　　“我觉得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刺激到他了？”叶蒿白冷静的语调响起，“他今天去了哪？”
　　“就上午要他帮我去大课点到，晚上……见他手上似乎拿了些书回来。”舒方知抓着心里的小九九轻声回答。
　　“今天的大课是谢教授上的？”
　　“不知道诶。”
　　“浦七，你登官网看一下。”
　　没过多久，季浦七语气平静地陈述：“星期一，上午九点至十二点，课程代码为0364，授课老师谢秦守。”
　　“那就是了。”叶蒿白柔声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舒方知慌然。
　　“能怎么办？难不成你还得摇着他的头让他别想起来？”季浦七整理着自己的手稿，反问着舒方知。
　　“那万一？又像上次一样……”
　　“从楼上跳下去？”季浦七停住收着手稿的动作，沉思了一瞬，看向叶蒿白，“蒿白，你认为呢？”
　　叶蒿白沉吟良久，思忖了一会儿才出声，“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说。但如果他问起，那就实话实说。”
　　看着舒方知与季浦七同时缄默，叶蒿白悠然长叹一声，“有些事情，他还是要自己去面对。我们就算不说，有一天他也会自己想起来。”
　　天开始下雨了，风刮进耳朵里，刺得耳膜生疼，于是门外的许日生星放在门把上的手陡然用力，然后将门打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许日生星谁都没看，径直拿了桌上的云吞，关上门之前对着众人说道：“我下去热一下。”

　　这夜，许日生星很晚才睡着。
　　梦里的他在奔跑，像是永无尽头。
　　跑到了一座破旧的平房前，里面的女人正值生产，一声比一声叫得凄厉，最后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女人嘶哑的声音消散在冷风中。
　　“咦，这婴儿怎么不哭呢？”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的身上时，无人看到那床上的少妇已经断了气。
　　“把他倒过来，打一下他的屁股试试。”众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很有经验，立即建议道。
　　“哇——哇——哇哇——”新生儿的哭叫总是嘹亮的，即便是在这酷寒的冬天。
　　“哦——不哭不哭，给爸爸看看就好了啊。不哭不哭——”那坐在堂屋里的男子将婴儿接过去，看了一下，随后喜笑颜开。
　　屋外的风雪正盛，站在屋外的许日生星却丝毫未感觉到寒冷。
　　“啊！”那接生妇女惊呼一声，连带着堂屋里的人都跟着吓了一下。
　　“怎么了？”
　　“老许，你快过来看看你老婆。她——她——”那接生的妇女大声地喊着，随后声音渐渐小了去，些微能听到抽泣声。
　　“她怎么了？”那堂屋里的男人带着寒风急速而来，扑到少妇床前，探了探少妇的鼻息，然后粗着嗓子哭喊着，“普君啊，你怎么就去了呢？呜呜——”
　　屋中的哭声愈愈见大，但那婴孩的啼哭却早已停止，露出一双不谙世事的眼，静静地与许日生星对望。
　　然后许日生星被那双眼睛卷了进去。

　　“你看看你，又把东西搞得到处都是，非得让我等你爸回来跟他说——他儿子考试又不及格？”
　　眼前的女人是许爸续娶，名叫卢真箴，还是许爸父亲，也就是许日生星的祖父取的。两家关系好，拟名的时候就一起拟了。
　　自从许日生星的妈因为生产而逝去后，没多久，许爸就续娶了。
　　许日生星静看着满地撕坏的书籍不说话。
　　“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妈妈要怪就怪我吧。”满满的小奶音透过五岁的小男孩口中说出来本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但是说话的时候能够忽略掉他嘴角的坏笑就更美好了。
　　七岁的许日生星站着依旧不说话。
　　见着女人过来打他也不躲，任由那巴掌落在自己的身上。
　　等到晚上许爸回来，悄悄地把大儿子拉到厕所，看着儿子满身的伤痕，一开口便是责备的话，“你怎么非得这么硬气呢？都不知道躲一下的吗？”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两颗糖喂给许日生星，“来，吃，吃了就不疼了。”
　　看着男孩死犟着不张开口，便将两颗糖藏到了男孩的裤兜里，拍了拍男孩的头，“想吃的时候自己剥着吃啊。我去看看你阿姨在忙什么。”
　　待到许爸从厕所出来，坐在堂屋看电视的弟弟跑过来，二话不说开始上下搜着许日生星的口袋，终于在下身裤兜里翻到了两颗糖，正要掏出来的时候却被许日生星紧捂着。
　　于是弟弟开始大哭：“妈！哥哥他欺负我！”
　　两个大人慌忙从厨房赶来，许爸见许日生星憋着脸将口袋里的那只手紧紧捂着不出声，便问弟弟：“怎么了这是？”
　　只有卢妈走过去将许日生星的手又是掐又是捏的，直到将许日生星的手腕掐出了几个带着指甲印的红血洞，才得以让弟弟的那只手从裤兜里解放出来，顺带着两颗糖。
　　而许爸只是看着不敢出声。
　　许日生星霎时觉得很委屈，但又不想哭，看着卢妈从堂屋拿了鸡毛掸子，平时不躲的他难得开始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许爸在一旁拉着弟弟处理弟弟手上的淤痕。
　　直到“砰”的一声响，惊到了堂屋里的两父子。
　　赶到阳台一看，卢真箴已经摔了下去，成了肉泥。
　　许爸揪着许日生星的衣领，大怒，“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说话啊？”
　　见许日生星默然哑口，许爸提起许日生星就往厕所走，拿起厕所里的盆，接了盆水就将许日生星的头往里按。
　　阳台外弟弟的嚎哭声，许爸的厉声质问，还有耳旁的水咕咚声，那些……许日生星渐渐都听不见了。

　　身处迷雾，有一瞬间，许日生星感觉呼吸不过来。
　　身后还是有人在追，他只能不停的往前跑。
　　从高山到洼地，再到沼泽。
　　看着自己一步步地陷入绝境，求生的本能让他呼救，四周却无人。
　　这时，一支竹竿轻飘飘地打在他的臂上，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映入眼帘，声音婉转动听，“来，抓住。”
　　然后他被拉上了岸。

　　再然后画面转场，来到一个充满着迷瘴的医院。
　　刚开始很安静，随着他进到医院的深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
　　“跳啊！怎么不跳了？”
　　“你可闭嘴吧！人家跳不跳关你什么事！”
　　“别跳——别跳——”
　　那些声音就像一台搅拌机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将他那脆弱的听骨搅拌得粉碎。
　　真想就这么听不见，他想。
　　然后，听得“啪嗒”一声。
　　比静默无声更可怕的是，那轻微的、缓慢的血迹流淌过地面的声音，宛若一条爬虫，钻进了人的眼睛里，从此再也看不到。
　　然后血色汹涌而来，如一条巨大的火龙扑进了他的脑海里。
　　随后他被惊醒。

　　许日生星猛地从床上窜起，车祸之前的记忆就像一条正在放映的录像带，缓缓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他走马观花，却不曾想，那是一个人的一生。而他，是个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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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这次是女主入男主的梦。
男主产生失落悲观的情绪时，女主会入男主的梦。
反之，男主入女主的梦。
很想把女主写没（抠鼻），但后了理了一下大纲，发现女主才是大boss（狗头保命）。
好想哭唧唧——
为毛看自己文感觉开了两倍速是肿么回事？
有人给个读后感么（咆哮）……嘤嘤嘤
原来点击都是我自己……小黑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