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小嘉不挂科

20、酒吧

　　“我的故事讲完了。”
　　那个自称刘年的男孩眼里精光一闪，随即半闭上了眼睛，仰脖喝干了印着阿根廷国旗的蓝白色方口大杯里的啤酒。我坐在他的对面，我的印着德国国旗的方口大杯里面还有啤酒。已经午夜两点了。这个叫PURE的酒吧没剩几桌客人了，只有几对小男女，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耳鬓厮磨，脸上发光，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四只手搭在原木桌子上，紧紧的握着，四条腿在桌子下面杂乱的交叉着。我和刘年坐在屋子的角落里，能听见屋外的流水声，也能闻见桦树的味道。
　　“没讲完，后来呢？”我急着问道，太多东西没讲，太多东西没讲清楚啊。人物还都各无所中啊。
　　“你想听真的后来还是假的后来？”
　　“真的后来。”
　　“真的后来，故事结束了，青春也结束了，我们各自奔向远方，寻找诗和田野。”
　　“那我要听假的后来。”
　　“假的后来。故事也结束了，青春也结束了，我们呆在了原地，思考眼前的苟且。”
　　“后来你初恋呢？”我问，我想知道最后谁取得了好的结果，谁又半途而废遭人唾弃。我对刘年口中的呼唤特别感兴趣，我认为呼唤是唯一一个可以结束的人物。
　　“后来丹姐找我说话了，但是她还是一句道歉都没说。那天我跑回学校踢球，她妈开车送丹姐去三高练体育，隔着围墙，在胡乱垒着很多人的操场上丹姐一眼看到了我。然后丹姐嘴里小声念叨了一下我的名字，丹姐妈妈听到了丹姐念我的名字。把车停下了，让丹姐找我一起去三高，这样丹姐的妈妈就不用送丹姐了。丹姐的妈妈把车停在路边，看着丹姐怎么与我相见。丹姐迫不得已，只好对着栏杆大声喊我的名字。操场很杂，很乱，但是我还是听见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看见了丹姐，然后看见了丹姐的妈妈，我明白了怎么回事。我假装很开心的样子穿好衣服提着包去找丹姐，跟阿姨问好，看着阿姨开着车离去。后来，我们一起沿着小路往三高的方向走，丹姐告诉我，‘那天生气骂我的原因是因为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起晚了，然后我妈妈生气了，就训斥我，骂我和三高男生处对象，不好，没有上进心，眼光低。骂的我心烦意乱，所以我就想是谁告诉了我妈妈我和伟顺处对象的事。’结果自自然然的就怀疑到我身上了，为什么怀疑也没有说的很清楚，也没跟我道歉。最后我笑着跟丹姐说，‘多大点事儿啊，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我没告诉丹姐，我被骂了，就是被骂了，我不在乎到底谁对谁错，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道歉，那句对不起很难说吗？我很好哄的。这句话我不可能说，而道歉的话丹姐好像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所以我们就表面上重归于好，但是之后就少了联系。”
　　“后来你初恋呢？”
　　“后来阿逸和小雅关系很好，看他们腻腻歪歪的样子像是要搭伙过一辈子的样子。小雅的妈妈可喜欢阿逸了，阿逸的爸爸也可喜欢小雅了，他们两家都是医生，都在一个医院工作。阿逸和小雅也都考上了同一所医科大学，就是丰台区挺有名那个。小雅妈妈见人就夸阿逸，说阿逸有学问，一表人才，身高体强。阿逸的爸爸在科室见人就夸小雅文静，说小雅聪明认真，有上进心。”
　　“后来你初恋呢？”
　　“后来我一觉醒来她就不见了。我的头很痛，像几年前我在她家喝酒的时候一样痛，我挣扎着起床，给出国学画画的阿萎发了一条微信。我告诉他，他的理论完全正确，世界确实是一个平面，是一张白纸，但是那个洞千万不要捅破，千万不要。后来，我还曾认真的怀疑呼唤到底有没有来过，这些是不是只是我的意淫一场。可是我垂杨柳的床单上的血渍我该怎么解释。那块暗红的血渍我洗不掉，又害怕被人发现，但幸好这些毯子跟胡乱堆在家里的那六大摞跟我一样高的书本一个命运。早晚是要丢掉的，所以我就先把它扔在了垃圾桶里。再后来，我给呼唤打电话，但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连她弟弟都不在了。隔了一周，我又打，她弟弟接的。我说：‘呼唤在家吗？’他说：‘没。’我再问：‘你知道她去哪了吗？’他说：‘知道，她转学了，她转去沈阳了。她高三了，她要高考了，她和她男朋友一起转过去的，他男朋友学习比你好，长得也比你帅，个子也比你高，家里也比你有钱。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叫什么，你叫刘年。别再打电话来了，没人会告诉你我姐姐的联系方式的。”
　　“后来你前女友呢？”
　　“小冰姑娘啊。她还是我前女友，听说她又分手了好几次，但是谁让小冰姑娘好看，身材又好，还会抓男人心呢。”
　　“后来小雨呢？”我飞快的看了一眼明天的课，一节马原，水课，我可以让我的同学帮我签到，还有一节思修。也是水课，我也可以让我的朋友帮我签到。我感觉小雨和眼前这个男孩儿关系错综复杂，我很好奇，已经三点了，但是我毫无睡意。索性也就不睡了，我想一直听下去，听出个究竟。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刘年眼里精光一闪，随即消失。
　　“没有后来那事什么。”我说。
　　“后来，就是现在。”
　　“那就讲讲现在。”
　　“现在太近了，还没有形成故事，也就没有办法去讲。”
　　“那后来你和小雨发生了什么呢？”我问。
　　“后来我和小雨也凑到一起去了。”
　　“凑到一起去之后呢？”
　　“再后来，我抱着小雨，我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把她的头按在我的怀里。她抬起头看着我，抬起头索吻，满脸的幸福。”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吻下去了，我浑身一颤，以为是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又回来了一样。据小雨回忆，我们有一次拥吻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呼吸声很轻。一颗泪珠从眼角划过，让人心疼。”
　　“再后来呢？”
　　“再后来，酒没有了。”刘年抬起杯子，让我看看空空的杯底。没酒了，我们不知不觉中喝了一打淡爽啤酒了。我招招手，示意伙计加酒，伙计打着哈欠过来跟我们说，老板困了，回去睡觉了，锁了酒柜，酒拿不出来了。
　　“没有酒，就没有故事了，也就没有后来了。”小年说，吧台旁边驻场的小姐姐也累了，换了一首很老的歌，朴树的《那些花儿》。
　　“那咱们换一个地方，再找一打淡爽，咱们再聊。”
　　“我和小雨姑娘的后来，一打淡爽讲不完。”
　　“那就一箱。”
　　“改天吧。”
　　我付了酒钱，沿着三里屯路，一根电线秆子，一根电线秆子的往前走，走了很晚才走到海淀区的学校附近。我给我的情人打了一个电话，想问她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变胖或是变瘦。电话响了好久才接的，是一个男人接的。
　　“请问你找谁啊？”
　　“小雨在吗？”
　　“你是小雨什么人呐。”
　　我没吱声。
　　“你是小雨什么人呐？”电话那边继续问着，语气有点警觉。
　　“我是你大爷。”
　　我对着手机大喊，声音嘹亮高亢，顺着二环绕进了天安门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