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一场梦醒坛空》树叶有猫

1、苏钦睿

　　入了冬，我想着，苏钦睿应当会从边疆回来了罢。
　　于是那一年，我时常去看一看那梨花树下的酒坛子，挖出来打开闻一下，又香又醇。我忍住没喝，暗自想着：等苏钦睿回来，一定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我是如何忍住诱惑就是为等他回来一起大醉一场的。
　　我笑了笑，心里却是一阵不知名的，酥酥麻麻。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梨花树仿佛都开了花。我想梨花不像雪，雪太厚重，梨花像月亮才是。那什么像雪呢，自是苏钦睿。
　　苏钦睿像雪，白得不染纤尘，厚重得看不透。

　　我与苏钦睿第一次见，是冬天一场雪过后。那时梨花树上堆满了雪，苏太傅到我府上做客，顺道带着苏钦睿。
　　苏钦睿一袭白色狐裘，很常见的打扮，墨发束起，丝带也是白色的。他那时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稚嫩得很，眉宇间钟灵毓秀仿佛集齐了天地之间的灵气，唇色很淡。他唇色很淡，我一眼就见到了，唇形不错，然后我舔了舔自己的唇。
　　他微垂这眼，似是察觉了我的目光，抬头看过来。
　　然后就仿佛春风吹绿了柳吹红了杏，吹皱了湖泊也吹皱了我的心。
　　少年意气，锋芒毕露。
　　难得那么淡雅如茶的打扮了。
　　那是少时的苏钦睿，不像雪，像梨花，白得透彻看得清楚，
　　苏太傅说：“犬子苏尚，暂无表字。”

　　我去茶馆听书是第二年的初春了，柳树枝头才冒青芽，嫩得泛黄。我坐着轿子悠悠地去了今茶馆，说书是先生是个二十多岁的举人，一身洗的发白的鸦青色儒袍，眉清目秀，可惜目无波澜是个瞎子。
　　这肯定是后天瞎的了，瞎子虽然瞎了，懂得却不少，若没这等变故，也定会考取功名官拜一方。
　　我对他有些怜惜的心思在里面。
　　今茶馆人多，我对面无人，一声音从上传来，端的是清亮悠然：“不知这位兄台，介意与在下共坐一桌否？”
　　我抬头看去，竟是苏尚。
　　“自是可以。”我说，“苏老弟快请坐。”
　　他冲我浅笑，开了一树的梨花，我仿佛就是那棵老树。
　　我开口问道：“苏老弟，还听说书？”
　　他答：“有何不可，丞相不也一样。”
　　我笑：“私以为苏太傅不许你听这些江湖闲散之事。”
　　他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江湖闲散之事儿，也不过是朝廷的缩影，也无甚高低贵贱之分，人自有见解，也不似朝廷中人云亦云，有何不可。”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私以为他真当是好看。

　　那说书的瞎子名姜易，字庆己。
　　我收了他坐账房先生，问他可愿意说书还是随我。
　　他跟我进了王府。
　　我时常找他去听他说书，于是苏尚也时常来拜访我，理由是甚是倾慕这说书先生。
　　姜先生的确是一个通透的人。
　　一来二去我也与他熟识了，日日庭榭之中饮酒，我那一窑子的好酒都快被搬空了，难得苏尚好酒不嗜酒，会品酒爱酒。

　　后来苏尚成年，当今圣上亲自为他取字，字钦睿。钦睿钦睿，睿之一字，当真是配得上他，那钦字，不过是锦上添花罢。
　　苏钦睿二十岁时考得探花，去自愿请命去了边疆。
　　苏太傅找我来叫我与他一起去劝一劝苏尚。我问：“战场刀剑无眼，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如何？”
　　他笑得灿烂，如何一拳打碎了旁边一块木板。
　　我当时便只得微笑。
　　苏钦睿说:“文官二三十年，才能做翻大事，不如去边疆。”
　　原来他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我说：“小官也是官，也可为民做事，不可只想着功名。”
　　他笑着摇了摇头：“又如何？边疆百姓谁来救？”
　　“自有人。”我说：“用得着你一个小毛头孩子出头？”
　　他问：“何人？”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单纯的不愿他去那苦寒的边疆，那可能有去无回的边疆。我应是在担心他吧，我想。

　　于是我等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梨花开了又落，雪来了又消，然后等来了一套衣服。
　　那天我又去了那梨树底下，开了那坛酒，备了两个碗，他一杯我一杯，大醉一场，我想，醒来一定是一场梦吧。
　　梨树梨花落了，醒来还是那空了的酒坛。

作者有话说

　　关于当今圣上亲自取字合不合理，在下也不知道，只是在下特别喜欢钦睿这个字，可是钦这个字意思是封建时代指皇帝亲自所做。(⊙o⊙)…在下只能这么写了，虽然可能不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