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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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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江明德做的,他不常下厨,冯氏怀有身孕那会儿干不了重活,他不过是做了几顿饭,被邻里看到笑他惧内,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踏进厨房半步。
江明德心疼她们母女,这才束起衣袖生火做饭。
碗里的米粥寡淡无味,对阿禧来说,能填饱肚子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饭后,江明德叮嘱,“若是村子里有人问起,你便说是咱们家远房亲戚前来投奔,不甚在山中迷了路,你这才将他带回来。”
冯氏听到,不免担忧,“可行吗?”
江明德忙道:“我同那公子说了,那位是明事理的,也知道人言可畏,无妨。”
“你可问出什么了?”冯氏起身,把筷子收拢。
江明德摇头,又认真想了想,“我瞧着,他定是摔坏了脑袋,往事全然记不得。”
“这可如何是好,还有得治吗?”冯氏问。
“不好说。”江明德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有的几日休养几日便好了,短则三五日,长则……”
冯氏急了,“长则多久,你倒是说啊。”
“几年,有可能是一辈子。”
“天爷啊。”冯氏听了不禁叹息,“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阿禧没有搭话,眼皮子不听话的半垂着,没一会儿就合上了。晚上虽吃了碗白粥,可那碗滴了香油的鸡蛋羹长了腿似的在她眼前不停的晃悠,她忍不住的砸砸嘴,脑袋小鸡啄米的磕在了饭桌上,她猛然惊醒。
“爹娘,你们说什么呢?”
冯氏玩笑道:“你爹给你找了个表哥。”
阿禧茫然,“哪里来的表哥?”
冯氏收拾碗筷,端去了厨房,留下父女二人四目相对。
江明德只得把刚才话的又告知阿禧一遍,“听懂了吗?”
阿禧连连点头。
田间锄草出了一身的汗,阿禧端了盆温水去房内简单擦拭了下。柴房那人似是醒了,点了灯,昏昏黄黄摇曳着。
此时不过戌时,安静的只听得到草丛中蛐蛐的叫声,隐约还有细碎的水流。
他忍不住抬头从窗外望了眼,那哗啦啦的水声好似就在院内,木门吱吖的响,一盆水泼在了墙角,让他想起了那抹藕荷色半旧裙边。
等他再往外望,只见一道身形纤瘦的背影,头顶盘了个发髻,乱糟糟的垂落几缕青丝。屋内的煤油灯晃了下,引得她回过头看了一眼。
那月华洒落,如千里银晖。
她里衣领口松散,衣袖挽了起来,月色下,肌肤雪白,清冷灵动。
他一时看痴了眼,只听那木盆狠狠摔在地上,木门咣噔一声摔得震天响。
阿禧回到房间,愤愤道:“当真是我看走了眼,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隔着窗子偷窥,什么劳什子表哥,流氓才对。”
他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喘,心跳如雷震耳,他虽记不起以往的事,但他断然不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今日之事是个误会,待明日与她说明缘由求得谅解。
他熄了煤油灯,怀有心事,一夜无眠。
阿禧翻来覆去,半夜才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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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德让阿禧把药熬上,她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把配好的药倒进药罐内足足花了半刻钟,江明德没有发觉女儿异常,便又催促了几句。
阿禧懒懒的,“爹,知道了。”
她从井里打了桶水,井水沁凉清澈,她蹲在身子托腮看着水桶中的倒影对着水中的人儿勉强一笑,眉眼低垂着,长睫羽翼似的微颤,眼睛忽闪忽闪的,肌肤白里透着红,阿禧从未觉得自己姿色过人,她这辈子,没什远大志向,每日吃饱喝足,闲暇无事看看民间风月话本,若能遇到好郎君,两人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到了年底,她便十八了。
爹娘时不时叹息,为她婚事操劳。
她乖顺的蹲在那里,竟觉得自己成为甩也甩不掉的包袱。
这时,冯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件暗青绣纹绸缎短衫,下着银丝锦绣翠色百花裙,一头青丝挽起发髻,束了支暖白花样玉簪,举手投足间透着不一样的韵味,扎眼一看,倒不像是乡村农妇。
阿禧看痴了眼,那支簪子是去年江明德去镇子上卖药材偷偷买的,冯氏虽嘴上说着乱花钱,心中却难掩欢喜。
“阿禧,你爹呢?”冯氏问道。
她回头,朝着屋内吼了一嗓子。
江明德走了出来,这几日腿伤渐好,走路也无需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好不搞笑。他从堂屋出来,看到妻子站在院内,成婚近二十年的光景,稍稍打扮,竟与第一次想看时无别。
有妻如此,此生无憾。
冯氏催促,“别磨蹭了,咱们该过去了。”
江明德满脸是笑,“来了来了。”
原是村头老杨家添了个孙子,今日摆满月酒,诚心邀了邻里乡亲去喝喜酒,这老杨头抠搜了半辈子,一碗白饭恨不得吃三顿,没想到,喜报金孙后竟舍得摆十几桌的好酒好菜。
哎,阿禧暗暗叹了口气。
她若是年纪小几岁,还能跟着冯氏一起去蹭吃蹭喝,如今可到好,出门闲逛一圈也要被人说三道四。
冯氏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阿禧,你饿了自己做点吃的,别忘了柴房那位公子。”
阿禧心情本就郁闷,现下还要顾及他人。
哎。
一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悠悠道:“娘,女儿知道了。”
夫妻俩笑着离去,独留她一人呆呆的望着。
药炉里面的火烧的旺,咕嘟嘟的冒着泡,阿禧的心也跟着那翻腾的泡泡一个接一个的破裂,她走过去把炭火用铁夹衔出了几块,站起身时却撞上一双茫然无措的桃花眼。
阿禧痴痴的看着,呆愣在原地。
初见时,觉得他生了一副好皮囊,昨日刚醒,整个人病怏怏的,弱不惊风。现下,他身穿江明德的墨灰粗布旧衣衫,衣袖短了些,露出手腕,虽是农家布衣,却也难掩风姿。
不过休养了一夜,今日便能下床,真真是应了她爹那句:年轻人,身子骨硬朗。
男人睡了几日,束起的发松懈了些,眼眸局促的盯着她,欲言又止。
纵然他长得俊俏清秀,也休想掩盖昨夜那举止粗俗之事。
阿禧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男人扶着门框想要跨过门槛,却被阿禧一声喝止,她拿着铁夹,厉声道:“你站那儿,不准出来。”
“姑娘误会了。”他开口解释。
阿禧站在原地,一手叉起腰,模样张牙舞爪的,“什么误会了,你昨夜是不是偷看到了,我好心救你回来,没成想,你居然是个如此行径的小人。亏我们一家人好心待你,你的良心叼进狗肚子去了,如今,你也能下床走路了,既然身体无恙,那便速速离去,我只当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虽未出阁,却也知道被人偷窥传出去他们一家人这辈子在村子里都抬不起头。
男人听及此,赧色道:“昨夜我听到院内有动静,便开窗望了一眼,谁料竟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姑娘或打或骂,悉听尊便。”
阿禧呆了,这家伙……
她举起铁夹,声音清朗,“你当真我不敢?”
男人站在那里没有动,任凭她处置,谁料没有听到动静,忍不住抬眸看,她气势汹汹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虽一副恼怒模样,却不失可爱。
适才他的话噎的她说不出一句,阿禧瞟了他一眼,狠狠把铁夹摔在地上,转身而去。
“哎。”男人叫住她。
阿禧回头,“我姓江,名阿禧。”
他身上的伤未愈,又在外站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阿禧姑娘……”
阿禧也未曾想过要为难他,或许,昨夜属实是个误会。
院子里此时一片寂静,阿禧一言不发,去了父母房间,把江明德用的木棍拿了出来,男人以为她要讨个说法,抿着唇,面色临危不惧。
阿禧忍不住笑了,“给你。”
他愣了愣。
“拿着啊。”她把木棍递了过去,“你先凑合着用。”
男人动了动嘴唇,只觉得她笑声娇嫩悦耳,“多谢。”
阿禧把汤药倒了出来,“你当真以为我要揍你?”
他低着头不说话,从柴房内艰难走了出来,阿禧给他递了个凳子,顺手把药碗端给他。
“小心烫。”她叮嘱了句,把罐子内的药渣倒在了后院,回来时,男人依旧正坐在那里,阿禧奇怪,难不成真是个呆子,但他刚才的言谈举止,却又不像。
她忽觉得这人实在可怜,揪着眉道:“你当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摇摇头。
阿禧继续问:“我爹可曾把那件事同你说了?”
许是药碗有些烫,他换了只手,“说了。”
阿禧客客气气的,“你别多想,我爹想出此法,也是无奈之举,村子里的人多数爱背后嚼舌根,我们家凭空出现一个大男人,免不了被他们说嘴。”
男人却不以为意,“为何要嚼舌根?”
阿禧揪着头发叹气,总不能说她名声不好,“你不懂。”
他端着碗,把药一饮而尽,眉头紧皱,约是那药太苦,阿禧急忙厨房报了个罐子出来,捏了颗糖渍梅子给他。
味道酸甜,是冯氏给她腌的,她忍不住吃了两个,又把罐子放在厨房。
她笑着眯着眼,“好吃吧,我娘腌的。”
刚入口味道甜腻,梅子被腌的失了酸味,倒也可口。
阿禧打量着他,“你现在无名无姓,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可好?”
“名字?”
阿禧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铁蛋?这个怎么样?”
像狗,男人摇头。
“富贵?”
俗气。
“二柱子?”
他皱起眉。
阿禧摸着下颌,暗自思考,她灵光一闪,“有了。”
他抬眸,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
“我叫什么?”
阿禧笑道:“杜衡。”
倒是比刚才那几个好听,他也跟着阿禧笑。
那双桃花眼似是有什么魔力,阿禧竟又看痴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传了过来,她回神,深呼了好几口气。
阿禧命令道:“不许笑。”
杜衡赶紧点头。
她清了清嗓子,“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远亲表哥,杜衡表哥。”
她脸颊泛着红润,嗓音清凉,如山间清泉,杜衡竟不觉得燥热了,他顺着她的话语,也道了声:阿禧妹妹。
阿禧顿时哑然,她咬着唇红着脸,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变了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