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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礼物 ...

  •   两人手与臂相交的时候,丹姝已半屈了下去,赵祯使了点力才扶起她。
      丹姝,你总是如此地端方,又如此地认真,从不肯以矫情得过且过,更不肯以女子之娇媚惑君,你是如此好强,又如此独特,爱你,便须得懂你,须得与你旗鼓相当。若我一直不懂这个,你便宁可自苦,也不强求。是这样么?
      赵祯小心翼翼地托起了丹姝,握住她手臂的手却未松开,触手的家织布粗绫绫地,颇有质感。衣下的肌肤温热而有弹性,有一种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张力传到他的手下,让他情不自禁地又向上移了一下,两个人的距离也拉得更近。
      一年多的思念,四百多日的等待,终于于此刻变成触手可及,这失而复得的感觉美妙得令人震颤,令人醺醺燃。眼前的丹姝如一束光照亮了他,亮得他的眸子不自禁地眯了起来。眯起的眸中,映着丹姝略微黑了、瘦了的脸庞。她亦直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眸间有惊愕,有困惑,有不赞同,却唯独没有喜悦,这本是他意料中的表情,却难免心下一黯。
      曾经的时光里,每次他迎着她期待的视线走近,都能感到她异常明亮、异常欣喜的情绪,她从未怪他疏于关心,从不让他看到失落与伤心,她只是笑着迎向他,如一朵向阳的木槿花,挺直、沉稳、自成一景。那时,他怎么会以为她要抢夺他的权利呢?他怎么会以为她如自己一般,可以来去自如?他又怎么可以不多注视她的美丽、多记住她的美好?
      赵祯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丹姝,眼眸忽而睁大,又忽而眯起,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想摸一摸她的脸颊,他很想知道,隔了这么久,她是否还在原地等着他,他是否还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情意,是否还有机会清晨看她梳妆,夜晚看她卸妆。
      在赵祯举手的瞬间,丹姝的脸色变了变,蓦地挣脱了他的另一只手,后退一步,跪在了地上:“民妇曹氏丹姝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语罢,她双手交于额前,俯首至地,连着拜了三拜。
      半明半暗的蚕房中,清矍的男人,双手僵直地伸着,呆呆地望着身前伏在灰土地上的女人,看着她静到极致的惟有一副小小的耳珰摇晃着的身影,双唇嗫嚅了很久,也只吐出了两个字,“丹姝……”,这两个字中含着怜惜,含着自责,含着无尽的惆怅。
      他上前两步,几乎半抱着将她托起。他想起禁中的无数次,他站着,她跪着,近在咫尺,又远如天涯。那时,他吼着:“曹丹姝,你便是这样要挟朕的吗?你说着臣妾有罪,其实是说陛下昏聩!”而她,只一次次地沉默,一次次地承受,她的教养,她的身份,不容她撒娇撒泼、敷衍塞责,便只有咬牙坚持,全赖她一直信任他,等着他。
      后来有一次,他气极了,竟斜睨着她,用鄙夷的口气说:“你但凡有十之一二妼娢的可人,也不至十数年为夫君所不喜!”话泼出后他就后悔了,有些惶惶地看着她,盼着她反驳,盼望她发怒,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却只见她苦笑了一下,说:“臣妾早已不妄想陛下的喜欢……”她停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咬了一下嘴唇,抬头紧紧凝视着他道:“但臣妾仍是陛下的臣子,只要您一天不贬谪我,我就不能不谏言。我谏之后宫诸事,绝不涉前朝,请陛下明鉴。”说罢行大礼俯伏于地,而他气得挥落了桌上的杯盏,清脆的碎落声中,瓷片蹦到她的身上,水渍浸湿了她的裙摆。他拂袖大步离去,这一去,又是几个月未见。
      那次的事,不知怎么就传遍了后宫,他感到了张氏越发柔媚的霸占与得意,也看到心禾的欲言又止,他隐约听着皇后不再那么严谨,特别是对张娘子,皇后说只要她不违反国法,便不再管她做什么,以免官家分心。听后,他心下一哂,制止了自己莫名的慌乱。
      ……
      往事已矣,纵如许不堪,他也不再回避。余生,他定护她,宠她,不,定最护她,最宠她。
      “丹姝,你可知我此行为何?”
      赵祯将手上移,温柔而有力地握上丹姝的肩,不容她退缩,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双唇,如耳语般地问道。
      闻言,她又欲挣脱他的掌握,没有成功,便仍低垂着眉眼,老实地回答:“民妇并不知圣意何为。”
      “哈哈哈”他仰头笑了出来,他的丹姝竟也如此憨憨地可爱,洗净铅华的她,或者说脱去桎梏的她,呈现出一种无法定义的迷人,她颤动的羽睫,根根分明的秀眉,宽宽的额,翘挺的鼻,粉色的线条分明的双唇,微尖的下巴,都是那么特别,那么令人着迷。这一刻,他们如此贴近,近得他俯首即可闻到她身上天然的体香,近得他忍不住抬手抚摸了她不着一簪一钗的乌发……
      可就是这轻轻一触即离的亲密惊到了她,她用力脱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好几步,行礼欲走。
      “丹姝,”赵祯抬手欲抓,只一息间,她已转身。
      “丹姝,别走。”他探手拿出那个小盒子,快步走到她身前,截住她的脚步。“丹姝,打开这个盒子,你便知我来意如何。”她却不接,这样地倔强啊,他无奈拉过她的手,将盒子放在她手上,“打开看看,嗯?”双手交错间,他触到她指间的薄茧,一如他的指间,这种意外的相似感竟让他雀跃。
      盒子用珍稀的金丝楠木制成,毫无雕饰,只天然的金色微微闪着光,贵气夺人。盒身长约八寸,宽约五寸,有些重量,却也不太重。丹姝听话地打开,入目处,一尊与盒身同质的人像躺在明黄色的提花贡缎上,静静地流光溢彩。
      雕像梳着双丫髻,穿着交领掩襟长衣,腰束长帛带,侧身处垂着双壁,裙摆的波纹自然流畅,衣襟上还雕上了一串小小的悬铃花。少女的脖颈修长,肩似流云,臂似柳条,脸庞秀美灵动,微翘的唇角狡黠又骄傲,小小的耳垂上还垂着一对椭圆耳珰。而最令人惊叹的是发间竟簪着一朵繁复的花。
      这个木雕,是她,是少女的曹丹姝,是已被她刻意遗忘的少女曹丹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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