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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浴血重生 ...

  •   大邘朝六十三年冬月十八,汴京城内,乌云压顶,雪虐风饕。

      虽已到午时,空气中却没有一丝暖意,寒风直往人的骨头里钻,连刑场的监斩官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元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融化在青石板上的雪水,早将她的膝盖浸湿一片,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也是,心已冷,血已僵,又怎会在意区区天象呢?

      迎着北风,放眼望去,元家整整三十六口人,整齐跪在刑场上,或腰杆挺直,目视前方,或仰望苍穹,热泪盈眶。

      但所有人坚毅决绝,坦然赴死的神情,却与元莘一般无二。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父亲临行前的教导,如今言犹在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与他同聚。

      回想堂堂元家,满门忠烈,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也好,这样的汴京,这样的大邘朝,不过是人间炼狱,活着也是一种煎熬。

      刑场上漏壶的水滴,正不紧不慢地滴淌着,监斩官望了望壶中的浮标,将面前的令牌大手一挥,扔在地上,高喝:“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一字排开的侩子手闻言,即刻举起手里白晃晃的大刀。

      元莘最后看了一眼大邘,这个元家世代守护的王朝,如今山河满目疮痍,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国家气数将尽。

      这灭门惨案,这滔天罪行,赵言鸿,若有来世,我定教你血债血偿!

      大刀挥落,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只觉身体轻如羽毛,飘向空中,旋即又重似千斤,眼前已一片漆黑。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元莘竟觉自己有了意识,脸上似乎有阳光覆上来,有些燥热难耐,耳边也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缓缓睁开眼,自己居然正躺在府中的闺房里,床榻旁的丫鬟彩灵持着手帕,抽抽搭搭。

      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和彩灵不是应该在刑场上?不是被砍头了吗?

      怎么一转眼,又回到了元府里?

      “小姐,你醒了!”

      彩灵抬眼之际,看元莘一双杏目圆睁,正瞪眼望着自己,表情瞬间由悲转喜,起身朝门口挥手喊道:“大夫,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门外的郎中应声疾步走来,一面替元莘把脉,一面拂了拂自己的山羊胡,低声道:“现下天气炎热,暑气当令,小姐在烈日下练剑,难免中热晕厥。既已醒来,想必已无大碍,我开副清热解暑的药方即可。”

      中热...晕厥?

      难道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还是说自己如今仍旧在梦境中?

      元莘暗自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立即传来,想必自己此时应不在梦中。

      “彩灵?今日是几月几日?”

      “小姐,今日是六月二十六,你已经昏睡两天了。”彩灵将元莘扶起,又递了一杯凉茶回答道。

      元莘迟疑片刻,问:“那...现下是哪一年?”

      “现下是大邘朝六十年啊,小姐你莫不是热糊涂了吧?我再去把郎中请回来!”

      “不必!”

      彩灵一脸担忧,刚准备起身,却被元莘一把拉了回来。

      如今竟是大邘朝六十年,时间整整倒退了三年。难道四皇子登基,父亲与哥哥战死,元家满门抄斩,竟是一场梦魇?

      可若是梦魇,那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还是说...苍天开眼,令她重生,拯救元家,拯救大邘朝,改写历史?

      虽不可思议,但这也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了自己为何被砍头后,重回到三年前了。

      只是为何才倒退三年,为何不倒退十三年,那时四皇子才将将七岁,不过是个黄毛小儿,刺杀起来,容易得多。

      如今四皇子羽翼渐丰,武艺深浅暂未知晓,但身边豢养了一大批高深莫测的暗卫,想要近身取其性命,怕是难如上青天。

      而唯一能改写结局的办法,只能是阻止四皇子登基。

      回想上一世,先皇于六一年入秋时节患上急症,不到三个月便病逝。如今还有一年的时间,必须要在一年内,找一位皇子,代替四皇子登基,方能扭转乾坤。

      可如今哪位皇子,能担此大任呢?

      二皇子赵言鸿体弱多病,上一世,四皇子登基前便因病死了。三皇子赵言甫早逝,五皇子、六皇子实在年幼,恐难成事。

      毕竟是家国大事,若是踏错一步,便是将大邘子民再次推入水火之中。

      元莘虽是一介女流,但出生在世代忠良之家,从小受父母祖辈教育,元家世代儿女,皆为守护大邘江山而生,以守护黎民百姓为己任。

      何况上一世,她已经切身经历过如此惨烈的一幕,家破人亡,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边境战火连天。想到那些画面,便心如刀锉,悲愤满腔。

      到底该如何抉择,元莘一时之间陷入纠结。

      “小姐?小姐?”彩灵见小姐眉头深锁,神情恍惚,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轻唤了两声。

      元莘回过神,朝彩灵一笑,告诉她自己没事,旋即掀开薄毯跳下床。

      “小姐,要不你再躺会儿吧,你刚清醒,还需多休息休息。”

      彩灵上前阻止,元莘笑应无妨。

      扭扭胳膊,伸伸腿脚,骨节随着元莘的动作,发出咔咔地响声:“睡得太久,人都要睡僵了,活动活动筋骨,我也恢复地快一些。”

      彩灵见小姐精神抖擞地站在自己面前,面色红润,犹如菡萏,未见一丝病色,且小姐自幼习武,身体素质自然比一般女子强健得多。

      更何况小姐说一不二的性子,做为贴身丫鬟的她最清楚不过了,便也不好勉强,只侧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小姐坐下,说道,

      “还好小姐醒了,否则老爷、少爷都不在家,小姐又病倒,府中怕是要大乱了。而且前日咱们刚收沈府的帖子,答应参加沈家千金的生日宴,若再派人取消,怕沈府又以为我们故意托病推辞呢。”

      元莘刚刚才醒,许多事情还未能串连起来,一听这话,下意识问:“生日宴?”

      彩灵提醒道:“是啊,小姐你忘了吗?还是你亲手接下的请帖呢!”

      脑海中的记忆凌乱得如同碎片,一片片闪过,似乎有这么一个画面。

      元莘眼神落到房内的圆桌上,上面正摆放着彩灵准备的生日贺礼——一支镏金翡翠玉簪,样式简单大方,做为贺礼,既不算金贵,但也上的了台面。

      既然接下了请帖,那生日宴自然是要去的。

      元莘命人准备好了泡澡水,直径走到浴桶旁,麻利脱下衣物,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彩灵双手捧来两套衣服,一套暖杏色交领轻罗长裙,一套月白色宽袖短衫配提花儒裙。

      元莘幽幽瞟了两眼,这两件均是她生辰时,父亲送予她的,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衣衫里,最明艳柔媚的两件。

      彩灵的心思,她其实也明白。今日的沈淑华的生日宴,不仅有京城贵族家的小姐参加,还有不少矜贵的王爷公子爷们赴宴,打扮得亮眼一点,说不定能寻得一份好亲事。

      可元莘意不在此,只挥了挥手道:“就穿我平日那套绀紫窄袖云锦衫即可。”
      彩灵脸红了红,见小姐并未因自己擅作主张而生气,连忙道声“是”,便赶紧换下。

      待出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元莘让彩灵不必跟着,自己送完贺礼便回,说罢便离开了。

      元府与沈府,不过隔着两条街,元莘连马车都懒得坐,行步如风般走到了沈府。将帖子递予看门小厮,便大步跨进沈府。

      府内灯火灿烂,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看上去,其他人似乎早就到了。游廊上,两三个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女郎聚在一堆,不知在说些什么趣事,正捂着丝帕,吃吃地笑着。

      元莘从她们身旁走过,那些女郎都似乎未瞧见似的,依旧谈笑风生着。不过元莘也不在意,这些人瞧不见自己,自己也当没瞧见她们,正好免了那一套虚假的礼仪。

      穿过长廊,步行至沈府的后花园中,便见假山旁的凉亭内,聚集着七八个衣着华贵的姑娘,都是京内高官的千金。

      不用多猜便知道,沈姝华必定就在其中。

      元莘用目光搜寻着,果然看见沈姝华站在正中间,拉着中书侍郎次女杜瑶之的手,笑着说些什么。

      沈府挂满了羽纸灯笼,将府内映得如同白昼。

      元莘站在远处望着人群中的沈姝华,身穿缕金百蝶云缎裙,手执玉湘薄纱团扇,朱唇玉面,云鬓堆鸦,宛若从皓月中飞下来的仙娥,周身都渡着一层仙气。

      而自己呢?满头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一身深色窄袖劲装,没有叮当作响的发簪,没有娇艳的花饰,只配了一把宝剑,浑身上下充满男儿般的英气。

      沈家千金...沈姝华,回忆渐渐涌了上来。

      这些年,她和沈姝华并不算亲近,或者说,是元莘刻意避着沈姝华。

      元府与沈府本是世交,当年元莘祖父带兵冲锋陷阵,沈姝华祖父营内出谋划策,二人一文一武,亲手将佑成皇帝送上王位,开创大邘王朝。

      开国后,二人齐心协力,匡扶新帝,攘外安内。

      佑成皇帝感念二人忠贞赤胆,劳苦功高,封元莘祖父为武安候,封沈姝华祖父为永昌候,赐府邸,食万户。

      据说元莘祖父与沈姝华祖父,曾在泰山前歃血盟誓,二人祖祖辈辈皆要同心合力,辅佐君王,保家卫国。

      当初二人慷慨激昂在泰山面前发了誓,只可惜世事无常,这誓言也就维持了祖父那一世。

      到元莘祖父病逝后,元府与沈府,也就慢慢渐行渐远了。

      其实元莘四岁之前,与沈姝华关系还是不错的。两人同年出生,家境相当,又是世交,自然来往比其他玩伴要密切的多。

      元莘依稀记得,小时候,两个哥哥忙着习武练剑,识字念书。她因年幼,父母管教也宽泛些,便总往沈府跑。

      父亲那时与沈姝华父亲关系亲密,所以也十分放心。

      那时她与沈姝华捉迷藏,扑蝴蝶。沈姝华胆子小,元莘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捉了蛐蛐总要吓沈姝华一番。

      沈姝华吓得哇哇乱叫,元莘一旁咯咯地笑,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跑累了就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好不惬意。

      只可惜好景不长,元莘祖父病逝,皇家突发变故,父亲身受重伤。

      自此之后,元府一蹶不振。

      父亲虽承袭候位,可官职却一降再降,从正三品护卫大将军,御林军护卫首领,降成正六品骁骑尉。

      元莘两位哥哥,一身绝顶武功,在高手如云的汴京城内,也可谓鲜有敌手。二人满腔热血,只为报效祖国,却也只是八品小官,再难上升。

      而沈府却如同平步青云,几年之内,沈姝华的父亲沈烨已升为一品太傅,风头无两。

      从那之后,父亲刻意与沈家少了来往。

      一来担心自己与沈烨走的太近,恐令沈烨受自己牵连。二来...自己如今官职被贬,而好友节节攀升,见面也难免觉得自惭形秽,低人一等。

      那时元莘虽然年龄尚小,但在接连家庭变故下,也快速成长起来,知父亲不喜自己与沈府交往过甚,便也不再去找沈姝华了。

      一开始沈姝华也哭闹着,质问元莘为何不再理她,元莘总是沉默半响,最后低着头,说自己要习武,没工夫玩闹。

      次数多了以后,沈姝华也就渐渐不再找上门来,只是每年举办生日宴,总会请她来参加。

      一开始,元莘本不想去,可又禁不住念想,总想看看沈姝华一年的变化,于是便去了。

      流光易逝,弹指之间,已过十三年。

      两人环境发生巨大变化,圈子越来越不一样,性格更是天差地别,幼时的友谊经过时间的洗礼,早已变得淡漠如水。

      参加沈姝华的生日宴,已经变成了元莘的一个习惯而已。

      元莘还深陷在回忆里,身后却猛地响起一个粗犷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

      “莘妹!”

      猛然回头,元莘神色一凛。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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