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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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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庆身子打晃,扶着桌沿使劲摇头,嘴里却不认输,
“二少爷,你埋汰我不是,这才哪到哪,怎么就尿裤了呢。你看我,你看我腰板多正,一点不晕。”
金在中呷了一口酒,笑着拉他坐下,
“得了,今天我请你喝酒,你就好好喝,不用操心其他的。”
说完,回头喊人,门很快开了,金俊秀拿着一架明炉进来,手脚麻利的张罗完,冲金在中点点头就立即退了出去。
马庆在仁义庄呆的久,自然知道金俊秀是什么人,他拉住金在中的袖子,压低声音问,
“他真是伶童啊?我觉得朴老板很稀罕他的。”
金在中很是恶鄙伶童这个词,但是面上又不能带出来,用筷子在锅里翻了翻,加了一块肥羊肉给马庆,
“吃吧,羊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马庆低头嚼了几口,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
“唉,我就是说话没有把门的,二少爷你别多心啊,我没别的意思呢。”
“你这样,可不像在郑允浩身边当了多年差事的样子。”
马庆愣了一下,不知想起什么,出了会神,金在中举起筷子敲盘子,
“想什么呢,来,走一个。”
又是几杯酒下肚,马庆叹了一口气,卷着舌头说,
“二少爷你真是好人,和我以前听的全不一样。”
金在中不着痕迹,仍旧笑着夹菜,
“你以前听到过什么?”
“嗨,我混的都是下人,您也常不在大房,除了李东海……大伙,大伙对你都不熟悉。”
“哦,你和东海关系很好吗?”
马庆一摇头,
“那是个马屁精,东家信他的很,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是啊,以前我也在见郑允浩随身带着李东海,对你嘛,真没什么印象。”
金在中说完这话,注意到马庆又发起呆,便推了他一把,
“说起来,怎么好久没见到东海了。”
“啊!少爷您不知道,李东海已经死了吗?”
“死了?胡说八道。”
马庆有些着急,
“哎呀,我还能糊您是咋地,我看着他死的。”
“怎么死的?”
“那年……,哪年呢?啊,就是奶奶生小少爷那年,我们急急忙忙从山西往回赶,因为日本人封道,我们带着货怕麻烦,就绕道走内蒙,结果在集宁山口遇了土匪和日本人,好端端的就裹了进去,李东海莫名其妙挨了枪子儿。”
金在中听他提到全慧彬和小蘑菇,想着郑允浩下午时说的话,不觉心里砰砰狂跳,他和马庆又干了一杯,
“怎么李东海这么倒霉?”
马庆给金在中和自己满上酒,吃了口羊肉,才说,
“那次死好些人呢,现在想想,都能吓出一身冷汗。”
“那你也算福大命大了。”
马庆傻笑,
“您说的没错,这人啊,就是命。李东海是狗涨一泡屎,他站东家左边,我站东家右边,您知道的……,东家腿不好……,跑不动的,我俩就架着东家走,结果咕咚一声,我扭头一看,李东海已经倒下了。”
“你们兄弟一场,你不赶紧救他。”
马庆不屑的撇嘴,
“我和他可不是什么兄弟,再说了,当时枪子儿满天飞,我们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救他。恨不得一口气蹿回家呢。”
金在中点头,见马庆喝得双眼通红,支着下巴直打晃,
“我怎么听着,你不是很喜欢李东海,我倒觉得他做事细发,挺讨人喜欢的。”
“东家也很器重他,可是兄弟们都不爱搭理他。”
“为什么啊?嫉妒?”
马庆啐了一口,
“呸,我嫉妒他,他个下作东西也配啊。”
“李东海下作?不能吧?”
马庆拉着金在中手腕,趴过去,又勉强抬眼看看四下,才悄声说,
“李东海和奶奶睡过!”
金在中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乱的不知想些什么
“在中,那孩子不是我的!”
“那孩子是……李东海的!”
马庆说完这话,便靠回椅子上,费劲的做出一副得意之色,金在中喝了杯酒让自己缓和一下,摇头,
“不可能,简直胡诌!
马庆点头,
“是啊,我们也不信,就算奶奶……啊,哈哈,也不能看上他个兔崽子啊,更何况东家和奶奶极好。不过,我之前和李东海睡一个厢房,他有时很晚就起身出去了,我睡得昏昏沉沉也不留心,有次让我逮见,逼问之下他才说是去和奶奶睡觉。”
“他骗你的。”
“嗯,我也这么想,所以当时要去回夏老猴子,结果这家伙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指天指地的发誓绝对没有骗我,而且还从炕席下面拽出一条女人的肚兜。”
“这么离谱!?”
马庆说的口沫横飞,金在中递过去一杯酒,他仰脖喝尽,擦了一把嘴,接着说,
“更离谱的都有,我一见肚兜,信了七成,更决定要去夏老猴子那告状。李东海却跟我说,
这事是东家让他做的,要是闹出去,东家一定会弄死我俩。”
本来马庆的酒已经喝到了头,头晕脑胀的都坐不住,但说起这段香艳,他突然来了精神,说的吐沫四溅,金在中只是垂着眼,静静的听,听到他说是郑允浩让李东海做这样的事,便忍不住哼了一声,
“荒唐!”
“是啊,二少爷,我本来也不信的,这怎么可能呢!不过,李东海那小子当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绝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说这事没旁人知道,若说出去了,我也得遭殃。我当时听见就害怕了,我告诉夏老猴子,肯定会捅到东家那,就算这小子骗我,但是这种事情说出来,东家脸面往哪儿搁,万一东家迁怒下来,我铁定要遭殃。所以我想来想去,就决定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和谁都不说。”
“你信李东海说的?”
马庆嘿嘿傻笑,比划着说,
“起先是不信的,不过很多事不能后琢磨啊。”
“什么意思?”
“你想啊,二少爷,大房的内外院几乎是隔绝的,我在金家这么久,一步都没进过内院,只有李东海有这个特权,他有时帮东家回内院取东西什么的,来去自由啊,谁都不挡他。再有,那会儿东家只要进山,他就生病,好几次都留下他看家,您是聪明人,想想呗,这里面难说没有猫腻。”
马庆往椅背上一靠,摸摸自己的光头,
“不过这终究是主子的事儿,其实不知道反而好。你看李东海,定机灵个人,要是没做这些缺德事,恐怕也不会这么早死。”
金在中听着这话,心里突然惊出‘杀人灭口’四个字,这想法来的太突然,吓得他差点脱口而出,急忙咬住自己的下唇,好半天才斟酌着说,
“你觉得李东海的死和这事有关?”
马庆自然察觉不出金在中的心思,他手往屋顶一指,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就是报应啊!”
“郑允浩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和……你们奶奶不是很恩爱吗?”
“唉,这事吧,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胆子去问不是?”
“李东海没说过?”
马庆一边摇头,一边打着呵欠,解开胸口的盘扣,他喝的憨,脖子上已沁出一层酒汗,金在中心想,这件事再问也没什么意思,想要知道结果必须去找全慧彬才行,于是打算引着马庆说些别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我大伯治家那么严,内院出了这种丑事,他会一点不知情?”
马庆听了这话有点愣神,突然反应过来,
“您是说老爷啊!”
金在中的气闷,心说这些王八蛋,眼里真的只有郑允浩吗?
“嗨,老爷很早就不管家了,自从东家大喜之后,老爷就病倒了,起先还偶尔露面,过了个冬,听说越来越重,家里大小的事务都是东家操持。”
“你们平日都不过去问安吗?”
“漫说老爷病了,东家不许闲杂人等去叨扰,就在平时,我们这些角色,哪里轮的上在老爷跟前请安,都是柜上的掌柜和老伙计才去,不过后来也不去了。”
“为什么?”
“东家说老爷是头风,忌光忌风,要少见外人,而且有老伙计总偷偷给老爷带烟叶,东家发了一顿脾气,就不许外人再过去了。平时都是他和小姨娘侍候。”
金在中在柜上时,查过李秀满的脉案,的确从开始就记录的是头风,用药虽有变化,也一直是天麻,川芎之类中规矩的材料,他突然想起小妈曾说郑允浩不肯换医生,而郑允浩曾说他换过,是小妈不肯,于是就问了马庆,可惜马庆对这件事似乎不太清楚,
“洋人?东家和洋人似乎走得不近,每年各月该缴供也都是派人去,自己很少来往,请洋人医生这事我倒没听过,不过也有可能,老爷病的厉害那阵,东家几乎是衣不解带,煎药是不放心别人呢。”
金在中眼角一跳,
“所有的药都是他自己煎的?”
“那倒也不是,一般是奶奶房里的大丫头,不过东家在时,一定是他亲自煎药。而且常会过问厨房的膳食。”
“既然照料如此细心,怎么我大伯的病每况愈下?”
马庆勉强挑起眼皮看了眼金在中,
“二少爷……你别难过……”
金在中见他快要睡了过去,便忙着问,
“我大伯走的那晚,你在跟前吗?”
马庆被这话吓了一跳,他使劲眨眨眼,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大着舌头说,
“我,我没有啊,我是下人,进,进不得内院的。”
金在中拉住他的手腕,
“那晚只有郑允浩一个在吗?”
马庆摇着头,
“这些事我……我不清楚的,二少爷。”
“你把那晚的情形和我再说一遍。”
马庆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了,突然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金在中身前,
“二少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二少爷。”
金在中耐着性子说,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让你把那晚的情形再说一次。”
马庆打了个冷战,一夜的酒都醒了过来,他摇着头,语无伦次的说,
“不是……,我……,我不常在东家身旁走动,啊,不是,这个过去好久,我当时……也……,我记得不真切了,二少爷,二少爷,我……。”
说了好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金在中突地火气,劈手就是一耳光,刚想喝骂,门一推朴有天快步走了进来,他一揽金在中的肩膀,把他架了起来,笑着冲马庆说,
“你真带种,把你们主子喝大了。”
金在中身体僵硬,却感觉朴有天的指尖在轻轻敲着他的胳膊,便知他这样做,必有其意,也不抗拒,随他起身,朴有天哄孩子一样轻声说,
“在中,你大伯叫你少喝些酒,明早我把你送回去,恐怕要剥了裤子打你屁股呢。”
马庆跪在原地发傻,金俊秀带着伙计进来收拾残羹剩酒,他看了一眼马庆,安慰道,
“你别害怕,在中哥喝多了,就会想起他大伯的事,明天睡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