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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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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声呼啸,但这并不是寒凉的一夜。
夏末的风刮着燎原热意闯入卧室,要把家变成大蒸笼,北方一年难得有这样降雨量充足的时刻,窗内窗外都充满潮气,安静躺着都会出一身汗,仿佛要把人蒸熟。
云初闲被风吹上窗户发出的巨响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迷茫看着阴雨天气好半晌,按在床铺上冰冷僵硬的指节微微动了动,碰到摊开的笔记本,才在这暴雨天气中恍然回神。
他正在梳理万圣案的相关线索,阴雨天令人犯困,没看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是周六下午,家里没人,温旷去见预约的心理医生了,云初闲原本是要跟他一起去,但温旷很抗拒把软弱的那面展示给他,云初闲只好在家给自己找点事干,没想到会犯懒睡着,还做了噩梦。
他按了按胀痛的额角,又拿起笔记本。
笔记本上记录着几年来他收集的万圣案相关线索,能靠上点边的都被写进了横线格,袁宁的失踪早有预谋,证实警方当年的调查方向是对的,他背后确实牵扯到一个势力不明的犯罪集团。
袁宁离开老家后,云初闲尝试推测他的逃亡路线,根据其他省市警方的配合调查,袁宁这几年从未回过老家,也没暴露在监控画面中。他消失在茫茫人海,云初闲猜测,如果他没有在某个村落里苟且过活,那大概率是偷渡出国了,毕竟靠近缅北一带的偷渡生意屡禁不止,枪子拦不住亡命徒。
他摩挲着笔记本上凌乱的字迹,能感受到那几年被困在万圣案中的动摇,他们所有经历过那个噩梦般的狂欢之夜的人,至今都没能走出那片幽暗的森林迷宫。
云初闲叹了口气,刚把笔记本合上,电话铃声突兀响起,他反手接了,恹恹道:“喂?”
颜帷千的声音伴随舒缓的大提琴淌进耳中,他兴高采烈邀请:“多好的天气,组火锅局啊!来不来?”
云初闲:“……”
好吧,看来还是有释然的人在。
云初闲往窗外看了一眼,大雨倾盆,浓云沉郁的压在头顶,隐约电闪雷鸣,雨下得太大,公园都起雾了,下午三点看起来就像傍晚。
他格外不解:“除了串串和火锅,你的人生里还有其他食谱吗?”
颜帷千把夏栀高超的琴技当成卖场里故作高雅的背景音乐,连云初闲都听出大提琴主人的琴音里含着被忽略的不甘心了,颜帷千却还在那里推销他新买的火锅底料,洋洋得意说:“信我,真的好吃。这次的料我专门让人从外地带回来的,昨天小夏都说特别好吃。”
“你天天吃火锅?”云初闲皱眉,下床把被风吹开的窗户关上,冷酷拒绝,“不去,你们吃吧。”
颜帷千不满:“今天点外卖,起码晚俩小时才能送到。过来吃嘛,一桌子菜我俩也吃不完。”
琴音停了,云初闲听到那边传来夏栀做作的咳嗽声,他觉得好笑,卖了这小孩一个人情:“那你们慢慢吃。”
“油盐不进的玩意儿。”
颜帷千啐了他一句,骂骂咧咧的把电话挂了。
倒也不是不能吃火锅,云初闲正好在发愁晚上到底吃什么,只是雨下得太大,潮气满家都是,他骨头缝里都泛酸,实在懒得动。
又在窗前站了片刻,云初闲给温旷发过去消息:结束给我打电话。
公大自杀案尘埃落定后,温旷向学校请了长假,律所有梁誉坐镇也不用他操心,十分配合的去医院接受心理咨询了。
有些事面对陌生人时才更好开口,心理医生也不会拿病人的经历作谈资,可以放心去倾诉。几个月过去,温旷的状态明显好转,整个人都精神不少,睡眠质量也有所提升,偶尔和云初闲拌嘴,甚至能看到些过去不可一世的影子。
过段时间他们也许就能直面六年前的伤痛与遗憾了,这也是云初闲会把万圣案翻出来重新梳理的原因。
温旷通常要在咨询室待两个小时,但他今天结束的意外早,不到五点就给云初闲回过来了电话,声音在雨中:“小颜联系我说去他家吃火锅,你想去吗?”
云初闲无语:“……他没事吧?”
“猜你也懒得出门,我已经拒绝了。”温旷声音含笑,十分放松,“晚上吃什么?”
托颜帷千左一句火锅、又一句火锅的福,云初闲现在只能想到那些又辣又麻的食物,他沉吟半晌,无奈道:“炒米粉吧……”
温旷:“需要加一份牛肉吗?”
云初闲似乎闻到了炒米粉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咳……需要。”
挂了电话,云初闲趁这段时间把凌乱的卧室收拾过,思考再三,把记有万圣案线索的本藏到了衣柜的棉被下。
雨越下越大了,雷声渐起,闪电划破长空,云初闲去客厅打开电视,重播的新闻也在报道多地连日来的大暴雨现象,连线的专家从生态保护的角度解释了暴雨不歇的原因,云初闲心不在焉听着,去把家里的灯都打开,让昏黄的光驱散阴冷的潮气,看上去还算舒适宜人。
自从温旷暂时搬过来后,家里多了不少他的物件,书房只有一个,云初闲还要用,不吃饭的时候餐桌就成了温旷的办公场所,笔记本电脑随意放在一边,他这几天又找了个编写辅导书的工作,桌角堆满了A4纸打印的案例素材,用一小盆多肉压着一角。
云初闲随意翻看,大部分都是金融相关的案子。这触及到他的陌生领域,云初闲扫了半晌眼就花了,老老实实回去看电视等饭到家。
然而他从重播的新闻等到新闻直播,温旷和炒米粉都没回来。
云初闲家离医院很近,走半条街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哪怕温旷绕路去买炒米粉,再排个十几号人的长队,这个时间也该进门了,他买个米粉还能把自己买丢不成?
云初闲皱眉给温旷打电话,接通后听了半晌彩铃,那边忽然挂了。
“?”
云初闲满脸疑惑,再次拨过去,这回挂的速度更快,等他打第三通时,温旷的手机已经提示关机了。
没电了吗?不可能,刚刚还能打通,只能是故意关机的。
或许是遇到扒手了?医院经常有小偷,温旷那一身行头太招贼喜欢,有很大概率被盯上。可手机已经是必需品了,买东西的时候温旷不可能没发现手机丢失,就算空着手,他也不会这么晚还不回家。
一种没来由的心慌挤在胸口,云初闲把电视关静音,准备给颜帷千打电话。
他还没来得及拨号,已经有人抢先打给他了。
云初闲皱眉看着那个令人意外的来电显示,没犹豫几秒就接了起来:“喂?小崔?”
崔逸的声音满含惊惧:“云队,出事了!”
……
颜帷千吃火锅时喝了点酒,是夏栀开车送他来市局的,一路上这年轻人都在安慰他,低声絮叨:“别担心,如果他想撕票的话,是不会把手机给你们寄过来的,这样通知你们,对方一定是有所图……”
“我知道,我只是……”颜帷千本来喝到半醉,这时酒都吓醒了,坐在副驾忐忑的咬指头,“还没看到录像,现在不清楚师哥状态怎么样,不过他那么聪明,应该可以和绑匪多周旋一会儿,给我们争取时间,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令人担心的,是收到噩耗的云初闲,就算他一向冷静,但最亲近的人被绑架,颜帷千怕他承受不住。
市局大门近在咫尺,夏栀腾出手来在颜帷千肩上按了一下:“我知道,所以你现在更要冷静,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你是那个兜底的人。”
夏栀的手劲比想象中大,颜帷千顺着这股力气深呼吸,把杂念清除脑海,偏头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会被这个毛头小子给安慰。
车停在台阶前,夏栀扬了扬下巴:“去吧。”
颜帷千拍拍脸,拉开车门,顶着兜头的大雨冲进大楼。
颜帷千冲进会议室时,刑侦大队的人都已经到了,云初闲坐在会议桌旁边,正寒着脸看大屏上播放的录像。
那是一段一分三十九秒的视频,前半分钟都是摇晃的视角与沉闷的响声,还有男人咬牙忍痛的闷哼声,时不时溢出的呻.吟让所有人都知道镜头外正在发生什么。
半分钟后,镜头停止摇晃,缓慢的对准倒在角落里的男人,待镜头聚焦,即便已经知道遭遇暴行的人是谁,颜帷千还是在看到那个蜷缩的熟悉身影时呼吸停滞了瞬间。
温旷的西装已经皱了,蜷起的腹部隐约露出脏污的脚印,他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踝也被牢牢拴在一旁的铁管上,用料讲究的领带蒙住了他那双漂亮勾人的眼睛,温旷半张脸都微微肿起,嘴角破了骇人的伤口。
颜帷千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看向云初闲。
然而云初闲只是坐在那里,沉默等待视频播放完毕。
“锵啷”一声将颜帷千的目光再次吸引,一根钢管被甩在温旷身上,又掉在一旁,温旷咬牙忍着,但他胸膛剧烈起伏,颤抖着呼吸的声音像隐忍的啜泣。
影片来到最后五秒,经过变声器转换的机械音带着恨意响起:“……我要见袁宁。”
颜帷千毛骨悚然:“……他说什么?”
云初闲按了按眉心,手落到鼠标上,将进度条拉到起点,又一次播放起这段视频。
崔逸小声说:“云队已经看了十遍了……”
颜帷千见鬼一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