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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黑暗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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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上,再无旁的事情,文耀陪着溟沧在宫里的杏花岭散步,溟沧怀里抱着他的猫名叫七宝,是一只身手矫捷的豹猫,由别国上供。
溟沧掏出一颗麻绳黏着浆糊团起来的球,在七宝期待的目光中扬手扔了出去,只见这三四个月大的猫崽子后腿奋力一蹬就跳出怀抱,离弦之箭一样追着那颗球跑出去十米多远。
夏末时节,林子里虫鸣鸟叫,一只身手矫捷的豹猫穿梭在林间,随着那颗麻绳做的球东跑西串。
“你把七宝真是养得跟个野猫一样。”文耀真替七宝身上流着的高贵血统而感到可惜。
“那也比你把他困在笼子里强。”对于养猫,溟沧有自己的看法。
“它已经砸碎我好几套胎玉茶盏了,那种玉薄如蝉翼,根本经不起磕碰。更何况,我给它的笼子又那么大。“文耀打开折扇,优哉游哉地告诉溟沧,养猫很费钱。
“所以,猫这种动物要放养才好。”溟沧随口接着话。
文耀却愣了一下。
他牵起溟沧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在林间踩着土路慢慢地走着。
“沧,你怀念在王府的时候么?”
文耀低着头,看着两人步伐一致的脚尖。五年来的君臣关系,其实将他们二人之间那些纯粹的东西影响了太多。成为君王,便意为着再也没有了自由,生的、死的以及相爱的。
像这样手牵着手平凡无奇地在土路上散步的悠闲日子,五年来,屈指可数。
“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和你好好地坐下来吃过一顿饭了。“溟沧笑了笑。
他如何不怀念呢?
文耀听了心里难过,扯着笑容:“是啊,这几年,不是你在外面奔波,就是我在外面奔波……”
“更可恨的,你几乎每天都要跟大臣们开会到三更半夜,我也要一并陪你站到那么晚。”溟沧斜眼瞧文耀。
文耀看着自己的脚尖,牵起来的嘴角,挂着淡淡的辛苦。
“溟沧,不然你……”
结果旁边那人就这么抱住了自己。
文耀愣住,然后才赶忙抬起胳膊将溟沧紧紧搂在怀里。
“我还记得你十七岁离家出走,我认真地想过,想要给你自由。”文耀的表情变得哀伤又复杂。
“可是我现在想跟你在一起。”溟沧让自己尽情地去汲取文耀的气味和温度。
“……,对不起。”文耀突然心痛难当,他绞紧了眉头,埋首溟沧发间,“你我要困在这里一生,越往后,便再无半点安宁。”
这些话,溟沧趴在文耀的怀里听着,微笑,抱着文耀后背的手抬起,去抚摸着他泼墨一般的长发,回应文耀的疼惜、爱意,还有依赖。
“我不后悔。”
七宝已经叼了球回来,蹲在溟沧脚边仰头望着,想让溟沧再来一次,但随后就吐出了嘴里的球,乖乖地趴在二人的脚下,任凭两人在这苍翠的杏花岭紧紧地相拥……
其实这个时候,溟沧对文耀心里的一盘棋一无所知,他以为文耀只是在感伤二人回不去的往日快活,却没想到,文耀真正对溟沧抱歉的是,为了江山社稷,他可以踩着任何人的尸骨前行。至此,文耀对溟沧已经再不是毫无隐瞒,如果将来,一一桩桩一件件都大白于天日,以溟沧的性格,到底会怎样?
文耀不敢去想。
月朗星稀,酣畅淋漓的卧榻风月后,溟沧抱着七宝靠在文耀的怀里睡得很香,年轻人瘦削但是并不单薄的身体,脊椎骨节节分明,贴在文耀结实的胸膛,均匀地呼吸着。
文耀迟迟无法入睡,便轻手轻脚地起来,披了衣服下榻。
“喵?“七宝耳朵很尖,它立即抬起头,拿着晶亮亮的黄绿色眼睛看着文耀。
文耀一直觉得这猫又傻又好笑,他宽阔的手掌包住猫咪的小脑袋,揉了揉。
被挠着下巴的七宝一脸的享受,而溟沧的脸就埋在猫咪身后的被子里,他更深地蜷起身体,拿头去蹭七宝的皮毛,嘴里呜呜咽咽地不知在念叨什么,睡得完全是不省人事。
“两只小猫。“文耀笑道。
“王上,慕容大人已经在殿外恭候多时了。“宫人大管事的在门外轻声说道。
“请他去书房。“文耀轻推开门,对着大管事说。
文耀像是白天一样,坐在书房的月门里,书案上放着两盏醒神的茶,慕容斯与他对坐。
”深夜叨扰,王上莫要责怪。“慕容斯哪怕是深夜造访,但只要是见王上,必定身着官服,一板一眼,不逾一矩。
”无妨。慕容大人恐怕也是辗转难眠。“
慕容斯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是啊,眼看着与嘎娅国战事在即,这一下,可就是唤醒了魔鬼。蜀苍一定会咬着这件事跟我们针锋相对,可以料想,从此以后,再无安宁。“
“再无安宁……”文耀咀嚼着四个字,“这是迟早的。”
慕容斯终于还是叹出了那口气:“前朝祸根啊……文显是不会放过鸣耀国的。”
“看来,孤当时就应该赐死他。”文耀笑了笑,喝口茶。
“唉。这盘棋,要让那卒子过河杀入王座之前,到底,是要害苦了溟沧将军。”慕容斯再叹。
月上中天,殿外有宫人伴着灯,临水吹奏陶埙,弄着缅怀的调子,不知是在怀古,还是思人。
音乐入耳,慕容斯瞧见圆形窗外的樱花,正在月色下落英纷纷。
文耀垂眼,不语。
“王上,这场局,要不然,还是换个人吧。”慕容斯对文耀一拜。
“为何?”
“王上身侧,忠心耿耿毫无二心者,数溟沧将军最甚,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不明不白地被卷入这场纷争……”
文耀听着那寄托哀思的调,却起身走到窗前,去看月光下那场华美的樱花:
“溟沧,他是定国王将军。生、为国而生,死、为国而死。“
“可他也是你的……”
“孤捡他回来的时候,他只有三岁,我养他成人,教他读书、习武、骑马……”
文耀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慕容斯:
“比起你,我更加不舍。”
慕容斯心下震撼。
“但这件事,关系到鸣耀国的百年社稷,我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他了。”
话已至此,慕容斯无话可说。
他行了大礼,广袖伏地,对着文耀道:
“一朝疆土,千秋百代。我师鲟沧,未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