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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邻邦的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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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娅国,中土64国之一,地处内陆之北方,在鸣耀国与方丘国之间,是常年向两国上供以求生存的小国度,却因紧扼东西贸易通道而在举足轻重,他国不敢轻易来犯,也已经被势力庞大的别国耽视已久。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想要分这小国家一杯羹,也并不容易。
鸣耀国的使臣和坤,带着部下愤然离去,谈判桌上的佳肴都还没动几口。
减关税免谈,却想要多分得鸣耀国边民互市份额,这小小的嘎娅简直痴心妄想。这一次商谈居然敢这样狮子大开口,恐怕是背后已经有人撑腰了。
方丘国么?曾经嘎娅国君向方丘寻求庇护,对方却根本看不上。如果不是鸣耀国周边实力最强的国度,那么,这背后的势力会是哪一支?
王宫后殿的书房,溟沧侍候文耀换下朝服,交给宫人去挂到一旁的衣架上,随即又有宫人低着头将便服双手奉上,溟沧便将衣服拿起来,垂坠感极好的料子自然地舒展开,原来是一件绸缎和金线缝制而成的古铜色广袖宽袍,他侍候文耀换上,便退到月门之外的走廊上去。
文耀的书房连接前朝大殿 ,早上退朝以后,从王座两侧任意一边离开,都能拐进一条狭长的过道,走到正中的位置便可进入书房走廊,而书房则在一道月门之后,后殿书案的位置,也正是前朝大殿王座的位置。
紫檀木矮几之上,放着一盏紫金香炉,燃着薄荷脑和龙涎香,烟气如丝如缕地漂升着,后面靠墙设立的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和各种法典,两侧柜子上则布置着陶瓷、古玉等珍稀的收藏品
文耀拱手垂衣,落座于矮几之后的筵席上。
宫人已经给文耀散了发冠,他泼墨一般浓密的长发用一个紫金发箍束在发尾并绕过脖颈披在肩头,几缕碎发自然地垂落在他的额前,狭长的双眼也是浓墨一般的颜色,望着人的眼神如深潭一般温润却又深沉。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不要说别的臣子,就连日日跟随在文耀身侧的枕边人的溟沧,也能感受到一个统治着横跨南北东西肥沃土地的君王,那不怒自威的气质。
文耀每日下早朝后,必定会在书房里批阅奏章,或者和其他宣召以及觐见的臣子讨论大大小小的国事一直到日头正盛的时候,并且十年如一日地会这样换下朝服,端正地坐在那张紫檀木书案之后,面前放着一架紫毫笔一卷批注用的精造纸,和一个紫金香炉。
这种一丝不苟的行事风格,便是秩序的代表,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何人还敢造次?
而溟沧,他是国君的伴驾郎君、御前侍卫,也是鸣耀国的定国王将军,他会一刻不离地伴随在文耀左右,大到为文耀东征西讨、小到文耀的衣食住行,他一应执掌,在朝中的地位,甚至堪比中庭大谋士慕容斯(也就是宰相)。
而他与文耀的关系,更加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溟沧自小就在大他十岁的文耀身边长大,17岁的时候正是文耀和东宫太子明争暗斗的白热化时期,两年后一朝宫变,文耀登了大宗,身先士卒的溟沧便封了定国王将军,自那时候起,已经这样过了五年。这五年里,两人虽然是君臣关系,但是溟沧为了文耀的江山社稷忠心耿耿、文耀力排众议不纳后宫,更多时候,他们二人是彼此依赖、彼此成全的。
此刻,溟沧就守在月门外,配着三把细长的刀,穿着一身白色的武士服,长发高束在头顶成一条马尾。他的发色和他的眼睛一样,是墨中透着蓝,但是一圈浓密的睫毛却是雪白。这些,都标志着他与这个国家的人截然不同的血统。
“王上,廊里候着中庭大谋士和外使局座首求见。“
宫人大管事走入廊里,弯着腰对文耀说。
”召见。“
不一会儿,慕容斯以及和坤,就在宫人大管事的指引之下进了书房走廊。两人都穿着鸣耀国文官的靛青色官服,长发束冠,被羊脂玉做的发冠固定住。二人出身官宦世家,又是生得风神俊秀,一前一后走进文耀的书房,顿时一派大国的华贵气象。
鸣耀国崇古,推崇君子风尚,喜爱优美而排斥粗鲁,文耀也鼓励朝中臣子在衣着外形上尽善尽美。于是文官梳冠,武将则束发,一边温文尔雅,另一边风流洒脱。
慕容斯看到月门旁守着溟沧,便笑着拱手向他拜礼,而和坤看到溟沧,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只撇了一眼溟沧,鼻孔里冷哼一声便径直向前走去。
原来,这二人是为了同嘎娅国商谈不力一事,前来同文耀商议对策的。和坤代领的外使局一众精英,都碰了钉子灰头土脸的回来,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便在跟慕容斯汇报情况的时候,说需要让国君知道嘎娅的态度。
这小国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多年来在讨好鸣耀国和方丘国的境况下生存,直到两个大国互通了东西贸易,夹在中间的嘎娅一朝翻身,成为了关口要塞,便吃起了进关出关的回扣来,而且拿捏着这一点越来越猖狂了。
“坤认为,嘎娅居心叵测,如此嚣张地要抢占我国边民互市的份额,居心不良。”
“怎么说?“文耀反问道。他不是没有答案,但是想听听和坤的看法。
“嘎娅常年蛰伏,如今有了这收纳关税的便利,却立即抛弃韬光养晦的方略而变得尖锐起来,实在是令人诧异。“
“也不奇怪,和方丘国君古瑟通了贸易后,商品运输到方丘,嘎娅是必经之地而且只能从嘎娅通过,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文耀说。
文耀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让和坤噎了一下,他本是要来跟文耀告状的,至少要从文耀这里讨个怎么反击的法子回去,但没想到,文耀居然这么看得开。
慕容斯恰是时候地出来打圆场:
“王上,坤大人这一次,是亲自带领外使局前去嘎娅谈判减少关税一事的。我国六局一十四台,其中外使局承担的是一国之形象,坤大人本不必亲自前去,只是因为自从同方丘国通了贸易,嘎娅国成为运输商品的必经之地,我国南有良田数十万亩、东有渔场千顷,又与东洋小国交好,舶来品众多,这些商品亟需销往大陆复地,方丘是最大的买家之一,但如此频繁的贸易往来,每个季度光给嘎娅国支付的关卡税,都抵得上利润的四分之一了。其实本就不必白白养着嘎娅,现如今,嘎娅国君居然不仅不同意减关税,还明目张胆地要增加边民互市,确实不把我鸣耀放在眼里。“
“嗯。”文耀应了一声,然后对着月门外道:“溟沧,你来上筵席。”
何坤诧异地看向慕容斯,表情是在询问王上这是要干嘛,慕容斯倒是一派泰然,平静地等着溟沧落座。
“孤想听一听武将重臣的看法,两位大人,觉得妥么?“文耀问道。
“坤认为……”何坤心里觉得这种事情不适合让一个宠臣出谋划策,但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斯拉住了,慕容斯道:
“溟沧大人乃是建国功臣,又是定国王将军,身经百战,熟知国家与国家的战略关系,对此事,他自是有发言权的。”
文耀点点头。
“溟沧大人,还请赐教。“慕容斯对着落座筵席的溟沧拱手拜礼。
溟沧利落地还了一礼,只用平和的口吻说了一句话:
“犯我社稷者,虽秋毫而不可赦。“
此言一出,震惊的不仅是慕容斯及和坤,文耀的脸色都沉了几分,在场听闻此言的,哪怕是宫人,都要在心里对溟沧骂一句:好战嗜杀。
溟沧走到今天的位置,跟他的赫赫功绩脱不开干系,那时鸣耀,江山易主,内忧外患,溟沧是靠着一刀一枪和满身伤痕,替文耀拿下这麒麟宝座的,可是风平浪静的五年里,每每遇事,溟沧却都主张以战止战,保持着一种激进的风格,惹得朝堂上各种不满,再加上文耀的维护和时不时的支持,人们渐渐地诟病起这个年轻的定国王将军来。
好战,就成了他洗不掉的标签。
“贪功冒进。“和坤瞪着溟沧,恨恨地吐出这四个字来。
“和坤大人,此话怎讲?“溟沧一笑,勾起的嘴角写着针锋相对的锐利。
“溟沧,慎言。“文耀出言警告
溟沧转过脸,忍下一口气,可一旁的和坤却不顾慕容斯阻拦,继续接着话:
“外交谈判,谈不拢一次,十分正常,何至于到打仗的地步?溟沧将军,莫不是这几年来,兵甲归田,神武无用,惹得你再无功绩,十分寂寞?”
“你——!”溟沧十分生气,这些人早看他不顺眼他当然知道,但是有些私人的事情又与旁人何干?嘎娅国一事,他同文耀早就在调查其背后的势力是何人,很多线索和信息,又岂是和坤这种只做外交和谈判的人能第一时间掌握的?
这些何坤看不到就算了,还要对自己妄加揣测,哪有这种道理?
被激怒的溟沧习惯性地想要去握腰间的佩刀,但余光瞥见文耀凝视自己的眼神,硬是紧紧握住拳头,压住了心中的郁闷。
沉住气。这是文耀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规劝。
溟沧呼口气,站起身来,向文耀抱拳道:
“溟沧已经表达了自己对嘎娅的看法,现在想去巡视东郊大营,还望王上恩准。”
文耀心里松了口气,看着溟沧道:“你去吧,孤今日想吃鳌鱼丸子,早点回来,做给我吃。”
鱼丸子是一种只有溟沧会去做的食物,宫里的橱子有着自己品格,对丸子这种东洋来的小吃报以深切的抵触,觉得太孩子气配不上文耀这样的至尊,所以不愿意去做,但是以前在耀王府的时候,文耀一旦惹溟沧有什么不快,为了让溟沧消火,文耀都会抱着他撒个娇说,自己想吃他做的各种鱼丸子。
溟沧听后表情变得松弛下来,点头称诺。
这君臣之间十分私人的小互动,被和坤看在眼里,怨在心上,觉得青天白日之下,溟沧居然当着旁人的面跟王上调情,可真是……唉,也不知溟沧到底是何方妖孽,居然把王上迷成这样!
溟沧出了殿门后,便看见长阶下牵着两匹骏马等着自己的木仓烈。
木仓小侯爷是木仓家老侯爷的独苗,从小被送到宫里来养着,然后被文耀讨过去给溟沧做武伴,后来成为溟沧的副手,跟他一般大,如今已承袭爵位。二人就像亲兄弟一般。
“等你半天了,说好的上午之后就去巡营,怎么现在才出来?”
“被文耀拉着说了点对嘎娅那事的看法。”溟沧上马,同木仓烈一起拐进专门留给武将的马道。
三人算得上一起长大的,年幼时木仓烈是直呼文耀为大哥的,所以无旁人在的时候,也都习惯对文耀直呼其名,不讲究那么多。
“哦,上个月咱们刚刚从南边调查嘎娅的情况回来,怎么,这小门小户的国家已经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了?那你怎么说的?等等,让我猜猜,是不是——杀他丫的!”说罢,便径自大笑起来。
“……”
木仓烈是个直肠子,跟和坤的直来直去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雷人的时候,也是真的雷人。
“溟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朝堂上下,也就只有你,最懂文耀的心思。忧他所忧,想他所想。“
这话不假,今天文耀当着两位文官重臣的面问自己的看法,其实也是让自己代他说出他的想法来。但是现在文耀毕竟是一国之君,国刚安定不久,杀伐之事他不好亲自表达。可是嘎娅国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出手,他绝不愿意坐以待毙。
溟沧非常了解这一点。
“嗯,但是文耀今天有点奇怪。“
“怎么?“
“他当着慕容斯的面……让我,早点回来给他做鱼丸子吃……”
木仓烈给这一下在马上弄了个趔趄,文耀在想什么,这种私事干嘛当着中庭大谋士的面说?
是这样的,按照往日,这种场合下,如果他想对自己表达什么私事,要么就是等自己离席托宫人大管事来告诉自己,至少也会故意支使宫人把自己弄到无人的地方,再告诉自己。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王上,恕臣直言!”后殿书房,和坤对文耀行大礼。
慕容斯叹口气,心道和坤这人真的是个驴脾气的。
“但说无妨。”
“坤认为,王上对待定国王将军,实在过于宠溺,这不符合君臣之教化。”
“哦?那依坤大人看来,要如何教化?”
和坤没想到文耀会这么问,而且实际上哪里轮得到他去给君王出点子?
但是更让和坤没想到的,是文耀后面的话:
“那么,孤来给你想个点子?“
别说慕容斯,连何坤都觉得忐忑起来,这话从君王嘴里说出来,岂不是在责怪做臣子的以下犯上、有悖伦常?
和坤赶忙拜倒,大声请求宽恕。
而慕容斯是个七巧玲珑心,经过这一上午的讨论,他已经明了文耀想怎么做了。他现在说这句话,一方面是不满于和坤的僭越,一方面也是要抛砖引玉,倒不如自己开口,替文耀说了,同时也算给和坤求个情,让文耀好顺着台阶下来。只见慕容斯拜倒在地:
“王上请莫要责怪坤座首,他只是想说,不如再度出使嘎娅,这一次,让溟沧将军一同前往。“
和坤伏在地上,瞥一眼慕容斯,心想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果然,文耀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有劳坤座首带着我那年轻气盛的溟沧将军,一路上,严加管教了。”
“承——”
尽管还没想明白,但和坤也只好拜谢领旨。
“你所咱们这王上,既然想让我再度出使嘎娅并且带上溟沧,明说不就完事了?何必再兜这么大个圈?”
回到自己府上,和坤左想右想想不明白晌午这一出是怎么回事,最后只得到大谋士的府上,找慕容斯喝茶。
焚香煮茶,慕容斯盛情款待。
“也怪不得王上,你一向是明目张胆地不待见定国王将军的,若王上和你直说,你肯定会跳起来不答应,但你这次出使嘎娅,先不说王上有什么安排,光危险程度可就比往日更胜的,毕竟你都对嘎娅翻脸了,所以啊,王上也是替你考虑,让溟沧将军过去,护你平安回来。“
一番话说得和坤通体舒泰,跟慕容斯要了几个好茶团,和坤就告辞了。
但实际上,真正的情况并非慕容斯对和坤表面上说的那样。
原来,自打嘎娅又一次上调关税起,文耀就安排慕容斯和溟沧去刺探嘎娅内部的情况了,包括他们本邦朝堂上有什么样的党派,以及对外结交了怎样的势力,都在刺探范围之内。
而,之所以要慕容斯和溟沧一道去配合,是因为,这两个人把持着辅佐文耀的两股军事力量,一股在暗,一股在明,暗的那股专门行各种间谍、刺杀的任务,叫做黒叶枫,由慕容斯掌管;明的那股,自然就是溟沧掌管的鸣耀国八十万军马,除了随溟沧外出打仗的沧家军,还有王吾卫禁军等。
二人配合之下,查出嘎娅国买通了本国的一名要员,专门向他们输送情报,于是二人设计控制住了叛徒以后,在京城襄平的菜馆云楼里,捉住了前来对接的嘎娅国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人还有帮手,在溟沧的人押解回宫的路上,被几个高手救走,溟沧便亲自出马前去追拿,一路追出了襄平,最后在往南的一个小镇上,恶仗一场,终于活捉了嘎娅国的密探。
审问了得知,原来嘎娅国已经与南疆的蜀苍国结盟,正是有蜀苍国怂恿和撑腰,嘎娅才敢对鸣耀一而再地挑衅。
文耀听过,脑子里第一个画面,就是前朝太子被他流放巫虞之地那一天的景象。
前朝太子文显,文耀的胞弟,在先帝的中庭大谋士给策划的夺位之争里,满盘皆输,文耀的手下败将。
但是文耀不会去看低这个失败者。
因为,那眼盲的前朝大谋士鲟沧,谋划的是文耀的江山、协助的是文耀的社稷,可过往那么多、那么多年,给了鲟沧无数支撑、扶持和关爱的,却是文显。
最信任的、放在心尖上数十载的爱人,有朝一日机关算尽地要除掉自己,文显被伤得体无完肤。
文耀登基的那一年,文显被他以弑君之罪流放了巫虞之地,而鲟沧在前朝纷乱里消失了行踪,两年后,一个名为蜀苍的国家在巫虞之地崛起,短短几年,就成为了威胁中原沃土的强势之国。
文耀自那时起,就在密切关注着南疆的一切了。
五年不见了的故人,但愿别来无恙。
所以这一次,文耀派出溟沧前去嘎娅,恐怕就是为了对嘎娅的最后一击,而做准备了。
但若真的按照溟沧说的,要出兵嘎娅,吞并了这个小国,那无疑,就是要向蜀苍宣战了。
蜀苍,那是一个寓意着妖冶和不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