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风云变幻中 ...
-
功力高深的长老们率先恢复了行动能力,一拥而上,将钟瞻牢牢制住。其中有几个人则注意到了祁默因这一边气氛的不寻常,赶忙走过来:“前辈,你们这是......”
傅暄抬手制止:“这是我两人的私事,你等不必管。”顿了顿,又说道,“钟瞻说的事对的,我确实曾伤害无辜,而他就是那人的孩子。”
“什么......”那几人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说了什么。
“所以现下,我们要做一个了结。”仿佛终于卸下了满身的重负,傅暄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如若我死在他手下,望你等广而告之,所有人视之为平常,不许为难他。”
众人一时无言。
傅暄深吸一口气,双眼直视着面前的少年,眼里似乎盛着早春雪融后自叶尖坠落的一滴露,澄澈空明,却将山河日月的光景都涵盖其中。
他说:“动手吧,这一切合该结束了。”
“不可!”夏沉渊在谭亦宁的搀扶下到来,他早已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脸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许多焦急,“徒儿不可冲动啊!你如果真杀了他,岂不是要和全天下...”
“夏宗主,”陆听云打断了他,“详细的事我过后再和你说,现在,且让他自己决定吧。”
祁默因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的手指牢牢扣在枪身,也将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此刻,人们形态各异,或坐或卧,各自奔忙。然而人声鼎沸,这一个角落却如同死一般寂静。
陆听云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回忆的细节尚且残存在她脑海,那倔强的身影与他重合,令她心绪难平。
而祁默因却抬头望着她,眼神还如同当年学堂里,那拿着糖画的孩子一般稚气。仿佛这十数年的伤痛,已尽数归于虚无。
他眼波流转,轻轻问着:“如果我...选择不杀他,是不是很对不起母亲。”
陆听云的心仿佛被狠狠拧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突然体会到少年将糖画扔出窗外时,是何等的心绪。
人生来了无一物,却总被人情纠缠。
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静默了许久方才回道:“逝者已逝。”
逝者已逝,生者却还活在这世间,不如便放过自己。
祁默因长出了一口气。
他手指一松,枪身瞬间化为无形,也带走了他眼中沉积下去的,那一点点落寞——
“那便不杀。”他说着,像是决定某件极小的事一样轻松。
众人皆松了口气,唯有傅暄眼中染上了些惊讶。
“你说功德圆满,难道如此便不算圆满么?”少年冲他笑了笑,依然是恣意乖张的模样。
“好、好,如此便好。”夏沉渊喜极,由衷替他的徒儿感到高兴。
“我们且去看看那人吧。”祁默因将陆听云的手握住,浑身轻松,带着她往钟瞻那里走去。
那人已是浑身浴血,被数条铁链牢牢锁住,一根银刺钉在他的脊椎骨上,任他再有万般修为也难以挣脱。
飞岚见她到来,躬身立在一边。
“你的身体......”陆听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当年下山来见钟瞻时,为防万一,将一节肋骨留在了墓中。”他淡淡说着,“听闻谭姑娘有一灵兽,便特意求她为我将肋骨取来,现在这具身体,不过是一缕残魂寄在断骨上,化出的虚形罢了。”
“你与他,之前就认识么?”她看了钟瞻一眼。
“是的,我下山寻他也是想让他救我一命,却不想他性情大变,将我囚禁于此,直到前几日,我方才逃脱。”
“性情大变?”
“尊上可能不知道,他原名钟远山,乃是傅暄的同门师弟......”
“够了!”钟瞻咬牙切齿地大吼。
“怎么,你这么不愿意面对当年的自己么?”飞岚讥讽一笑,“也对,你师父师兄,一生光明磊落,只有你是师门之耻。”
“匹夫之言,何足道哉!”钟瞻剧烈地挣扎起来,双目暴突,“是他们自己识人不清,否则我又怎会落在你们手上!”
在争吵之间,陆听云总算弄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钟瞻本与傅暄同门修行,当世医修无人可出其右,却被扒出以活人为实验品一事,师门下令立诛之,他假死逃脱,隐姓埋名,这才有了后面诸事。
钟远山恨得几乎要咬碎牙齿,嘴中满是鲜血:“世人愚钝,我这一生救人无数,不过害了那么几个蝼蚁便被讨伐,然而傅暄却不一样,所有人都敬重他,即使他杀了人也要袒护!
“我不服!我势要...杀了这帮匹夫!”即使身躯被缚,他依然像不怕痛一般,奋力挣扎着,直到锁链勒进血肉,骨刺穿透胸膛,也依然不能洗净他眼中的恨意。
陆听云不适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祁默因一语不发地凝视着那人。
“不忍心么?”她问道。
“并不,只是有些感慨。”他叹了口气,“若我能早早看透,也不至于今日让你遭受此事。”
“呃,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了......”她颇有些不自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那人牢牢牵着。
她本想挣开,却看到那人满含希冀的眼神,只得自暴自弃地作罢。
算了,既然他喜欢,就当安慰一下这小孩儿吧,她自我开解。
飞岚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他们,忽然笑道:“看尊上如此,我便可放心地离开了。”
陆听云惊讶地看向他:“你要...去哪?”
其实当年之事,她早已不介怀了,如果他愿回落月山,自己自然不会阻止。
难道他当年在沉星湖边的留恋,也是假的不成?
“我当年下山,便是向他寻求庇护,谁料如今,我的性命还是时日不多。”飞岚苦笑一声,“或许我命该如此,就让我寻一个角落,结束这一生好了。”
陆听云哑然,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我对不起尊上,尊上不必为我挂心,在离开之前,”他微微俯下身,“请您附耳过来,我有一些事要告知。”
陆听云看了祁默因一眼,少年哀怨地松开手,她只好顶着他迫人的视线将耳朵凑过去。
“昔日我带您一同温习功法,唯有阴阳归一秘法不曾讲解。”飞岚压低声音,“现而今我便告知您,该秘法修炼之后,由实化虚,形魂分裂,身体可寄居在世间万物之上,并将万物都同化为自身。
“此法自上一任魔主传下,他英年早逝,不知虚实,实际上,这功法极难功成,稍不注意便要身亡。所幸尊上有玄玉为辅,能够制衡自身,万望淮隐不可再修炼此法。
“飞岚,拜谢尊上不杀之恩。”
最后一句话,竟是带上了一丝哽咽。
陆听云缓缓低下头,看着那伸进她腹中的手掌,竟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飞岚将手抽出,掌中紧握,正是一方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