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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源:江流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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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是一座矮山。
山上有座庙,是一座破庙。
庙里住着和尚,是一群老和尚。
春天的季节,山上开满了花果。破庙倚靠着矮山而建,边上有从山后面的顶峰流下的一条不短又不长的河流。河水自来是清澈和甘甜的,所以便有山下的百姓和山上的樵民提着木桶来取,也便有了寺院庙堂里佛祖掌中的一缕金黄。
山民们以为庙里的师傅们是那般的坚信禅道,即使是李道盛行的当世,也能为了佛祖粗茶淡饭,省下唯一的香火钱铸就那一点金黄。因此,纵是在穷乡僻壤,民智未开,道郡里少有人读书教化,这里的山民对学识略显渊博的师傅们却日益虔诚。
这样的时光大约是持续了很多年,连那条河流都不知觉地开始变得浩荡。等到河流都已经足以灌溉千亩的土壤,养育山下的一城百姓时,世道也终究是换了。
又一年春天,当师傅从河里救起摇篮里年幼的我,世俗长安的皇城里,一个女人踏上玉阶,登上了男人们的皇位。
我曾想,或许往后的世人会讶异于千古的盛世居然会出这种奇事。可是日子过了很久,我在佛祖前背了很多卷经书,这天底下的世人们却依然过着自己的平常日子。柴米油盐、油盐酱醋,一天三餐,早上要醒,中午要吃,晚上要睡。世间最平凡的道理,落到哪一个上,竟都不曾发生改变。
所以到了最后,我也开始想,皇帝是男是女对于世道和平安以及苟且活着的人并不重要。就像山民们的香火对于我的师傅们也并不重要。夜里守门房的胖师傅是要监守自盗偷饭吃的,早起在山顶打拳健身的瘦师傅是想要趁大家不注意抓野兔子长点膘。年迈主持的枕头下垫着修订过的金刚经,他以为里面藏着的银票穿过佛祖的心肠,是有心无罪的。然而,师傅们和我都愿意为主持分担一点罪责,所以那些银票往往会无缘无故地少之又少。乃至到了最后,主持八十高龄,终于大彻大悟,对着庙堂前的佛祖枯坐一夜,口诵心经。他对我们解释说是在向佛祖赎罪,可我瞧着佛祖,总觉得掌心那缕粉末涂成的金黄似是黯淡了不少。
……
世俗的长安,女皇的岁月。
女人在皇位上坐了好些年,终于记得成了皇帝的女人也终是一介凡人。和我的师傅们一样,渐渐老去,也渐渐死去。
春天,又一个春天。满山上开着花果,寺庙崭新得仿佛是从镜子里映出来。香火鼎盛,成千炷的高香飘起一缕缕云烟,遮着香客和信众的头顶。老主持早已圆寂,去升入极乐向佛祖赎罪。中年面生的和尚走到寺院殿堂外的法会席前,伴着弟子们的禅唱要和外来路过的修行僧论佛、论禅、论道。
我站在汇聚成人群的香客们背后,有些无聊,遂开始回忆。
胖师傅圆寂前的深夜,他嚼着嘴里的饭菜,没有咽下。锅里残留着我药耗子的砒霜。
——“金山寺的米真好吃啊……。”
瘦师傅圆寂前的清晨,他迷茫地看着穿过他胸膛的用来烤兔子肉的长剑。
——“原来是玄奘的剑啊……”
主持抱起篮子里的我,举向数十年前的天空。
——“老衲想起一个故事,很是耳熟。”
数十年前,我顺着河水漂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