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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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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凝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大红色的帐顶。
屋里很安静,她偏过头,入目皆是喜庆的大红色。离床边不远处的桌子上,一对龙凤烛噼啪燃烧着,烛泪沿着烛身慢慢淌下,想来已经燃烧多时。
她猛地起身,盘腿坐在硬邦邦的床上。
接着,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捂上胸口,记忆中独属于鲜血的湿热粘稠没有出现,触手却是丝绸的光滑感。
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大红色的嫁衣,胸前并没有插着刀。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名梳着双丫髻的青衣婢女鬼鬼祟祟地猫进来,当看到床上醒来的人时,突然冲到床边,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番,呜呜啊啊地叫着。
步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下意识地伸出手,在青衣婢女的腰侧用力捏了一下,对方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飞快地道:“啊小姐你终于醒了可把奴婢急死了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了要是再不醒就要被侯爷扔出去了!”
手一松开,声音也戛然而止。
步凝长吁了一口气,从那一连串的句子里提取出几个重要因素。
睡了一天……侯爷……
她想了想,又捏了下那名青衣婢女,“我为何会睡了一天?你说的是哪个侯爷……”
于是,在那一松一捏的动作中,她成功了解到此刻“尴尬”的处境。
她死在顾湛的床上,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再睁开眼,已经重生到了两年后,并且附身到了步晏,也就是她前世的堂妹的身上。
她,再也不是梁朝威风凛凛的怀远将军,而是步家的二小姐步晏。
而这两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比如说,昔日的死对头顾湛被当今圣上封了宣平侯,并且看上了步晏的嫂子夏语黛。再比如说,宣平侯府与步家的关系愈发恶劣,步晏作为被放弃的小人物,此番更是被丢进了宣平侯府,自生自灭。
今日,恰好是步晏和顾湛的新婚之日。
想到“顾湛”此人,步晏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当即跳下床,怒气冲冲地朝房门走去。
刚推开门,一脸木讷的陆嬷嬷已经敛衽而立,张口就念道:“夫人,妇人之德,莫大乎端己;端己之要,莫重乎警戒……”
步晏额头突然青筋直跳。
陆嬷嬷,居然是陆嬷嬷……
对她来说,这个名字如同噩梦一般,存在于她六岁之前的记忆里。那时候,她爹娘忙于军务,没有精力去照顾顽皮的她,就把她交给陆嬷嬷来照顾。此人迂腐古板,张嘴就是“妇人之德”,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长大后,她好不容易能摆脱这个人,却没想到,一朝重生又回到了起点。
陆嬷嬷居然也成了堂妹的教养嬷嬷!
步家二房可谓用心良苦,难道还怕她逃婚不成?
她深吸一口气,道:“陆嬷嬷,我出去一会儿。”
陆嬷嬷平视前方,干巴巴地念道:“夫人,您已嫁作他人妇,理应遵守妇人之礼。妇人之德,莫大乎端己……”
步晏指着外头,跨出一只脚,“我就去找一下顾湛……”
陆嬷嬷上前堵住她:“夫人,妇人之德,莫大乎端己……”
“……”
步晏死死地盯着她,半晌后,收回脚,转身,砰地甩上了门。
依照她的性子,真的想要离开,陆嬷嬷是拦不住的。但陆嬷嬷守在门口,想必是得到了谁的吩咐。一旦她硬闯出去,这个“守规矩”的人,估计会以“看顾不利”的罪名,进行各种“自我惩罚”。
轻则,跪在门前,重则,血溅当场。
上辈子,就曾经发生过这样一桩事。
六岁时,她不喜欢学习那些繁文缛节,就偷偷地躲开陆嬷嬷,逃出府去玩耍。等玩得尽兴回府,却看到陆嬷嬷挺直身板跪在她的门前。
那时,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那一跪差点没要了陆嬷嬷的一条命。
她的爹娘知道后,抛下公务来劝陆嬷嬷,但对方竟像是铁了心让她吃教训,好说歹说都不肯起来。为了不闹出人命,她的爹娘不得不以打她手心以示警戒,并且用“家中难教养”的由头,把她送上了蟠龙山。
于是,她就在蟠龙山钟灵子处,遇到了前来求学的顾湛。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忽觉脑袋更疼了一些。
青衣婢女梅初缩着脑袋走到她的身旁,双手胡乱比划了一番。她心烦地挥挥手,等梅初退下后,才有精力去思考刚才得到的消息。
上辈子,她与顾湛是师兄妹,师从于蟠龙山的钟灵子。学成下山后,两人因为种种无法言明的误会而渐行渐远。她随父母去了西北行军打仗建功立业,而顾湛则转身进了朝堂,一步步成为梁朝权利中枢不可小觑的人物。
她有将近五年的时间待在西北,再回京城时,两人已经形同陌路。
那时,她凭借在西北立下的军功,被梁帝册封为怀远将军。继爹娘之后,步家又出了一位将军,逐渐从寒门中脱离出来。
后来,她的二叔求娶到了礼部尚书府的大小姐,从此两府便结了姻亲关系。
但她与顾湛的关系真正变得紧张甚至是对立起来,却是从嘉平十年那一场选秀开始。
那时,礼部尚书府的二小姐被梁帝看中,选入后宫。而同样被选入后宫的,还有顾湛的亲姐姐,顾芙。
后来,李二小姐率先生下大皇子,被封为李贵妃。顾芙紧随其后生下二皇子,成为了兰贵妃。两位贵妃在后宫里斗得不可开交,导致前朝的人也站队分明。
她和顾湛,便被绑在了不同的船上。
他们之间本就误会重重,再多了那些利益上的对立与权衡,竟把好端端的师兄妹关系,处成了你死我活的对手关系。更甚至,为了除掉她,顾湛还特意布下那一场鸿门宴,让她永远地死在了那张床上。
但当她从婢女梅初的口中得知,顾湛还把她的死归咎于“爬床不成反丢了性命”、并且宣扬得人人皆知时,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要去找顾湛好好算这笔账。
最后拦下她的,却是神神叨叨的陆嬷嬷。
不过,幸好有陆嬷嬷把着门,她也没有一时冲动,做下那等不经脑子的蠢事。
想到这里,步晏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胸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把刀插在胸口的剧痛感。
重生到两年后,并且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的堂妹,步晏心里是崩溃的。她几乎花了上半夜的时间,才咬牙接受了这个事实。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理清了自己的处境。
当务之急,就是先搞清楚,为何这具身体会被送到顾湛的府中。
上辈子,她对“步晏”这个堂妹知之甚少,只隐约记得名声不算很好,似乎还背上了“谋害亲姐姐”的恶名。正因如此,整个步家的人都不待见她。
但仅仅是不待见,应该也不至于被丢到死对头这里,任由自生自灭吧?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步晏敲了敲脑袋,打开身侧的小轩窗,望向外头的璀璨星河。
这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像是好戏已经开场,唱的是《南柯梦》。
步晏一怔,不由得想起当初与顾湛一同求学的日子。
那时,他们的师父钟灵子很喜欢听戏,尤其对《南柯梦》情有独钟,甚至还把这戏曲当做一年一度的考核科目,逼着他俩去学,去唱。
她从小就受武将出身的父母影响,对这类咿咿呀呀的戏曲敬而远之。但顾湛不同,似乎对这戏曲也很有天分,学起来也是有模有样,每次都能得到师父的夸奖。
只是,后来两人学成下山后,极少有和平相处的时刻。
如今再听起这场戏,却恍若隔世。
梦里南柯,南柯一梦。
顾湛,你听着这场戏时,可有想过死在你床上的我?
这个念头滋生出来时,步晏便是自嘲一笑,暗叹自己自作多情。没了她的针锋相对,想必顾湛会过得更加春风得意。
一想到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是拜顾湛所赐,步晏胸中突然气血翻涌,再也控制不住地跳窗出去。
她猫着腰,藏身在一片片阴暗之中,不声不响地往前探去。
远远就看到一处搭建在水边的戏台子,台上男女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台边小亭子里摆着一张贵妃榻,其上躺着一个人。只一眼,步晏便从身形上认出,那人是顾湛。
隔得远些,她看不清顾湛的神情,只能听到小亭子里不停传来“侯爷有赏”的声音。
她捏着拳头,静静地看了好半晌,才转身走回去。许是心中有事,她一时不察,脚下踩出了一点动静。刚回过神,已经有侍卫跳过来,拔剑对着她。
顾湛的贴身侍卫,秦江。
“你是何人?”
步晏闻言,抖了抖身上的嫁衣,冷笑:“今天能穿着这嫁衣的人,你当是谁?”
秦江眼里划过一丝诧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亭子里又跑来一仆从,对着秦江跪地问道:“秦侍卫,侯爷遣人来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步晏听了这话,扯了扯嘴角。
这么近的距离,还差人来问,看来顾湛这矫情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就往亭子走去,“秦侍卫,走吧,可别让侯爷久等了。”
这一刻,她也想清楚了,既来之,则安之,临阵脱逃可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秦江看着那道笔直如松的背影,愣了一瞬,问旁边的仆从,“我刚才有说自己的名字吗?”
仆从“啊”了一声,一脸茫然。
“我也就说了一句话,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秦江怀揣着疑惑,抬步跟了上去。
步晏走上台阶,与一名匆匆跑出的青衣婢女迎面撞上,一袋子的红豆顿时洒了一地。
她不禁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看向顾湛所在的方向。
这一看,她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