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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 1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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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老旧的院门被推开了,院内,一身素色青衣的儒雅公子手握着书卷,眼睛却温和的落在了来人的身上,嘴角有一丝缱绻的笑意:“回来啦。”
“嗯。”祁濡辰点点头,嘴里含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顺手把院门重新关上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吃糖葫芦?”
面对对方戏谑的目光,祁濡辰不好意思了一瞬间,下一秒便瞪大了眼睛,一副我很凶的表情:“怎么,不行啊!”
“行行行,你要喜欢吃,下次可以多买些。”舒扶世宠溺的笑着。
“糖葫芦多好吃啊……”
祁濡辰含含糊糊的嘟哝了一句,几下把嘴里剩余的糖渣嚼碎咽了,依依不舍的弃了那光秃秃的签子,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抱怨道,“说起来,我今天出门居然没带钱哎,幸好遇到一个好心人帮我付了,不然这人可就丢大了……”
“是吗,那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一定会记得提醒你的。”舒扶世一愣,旋即歉意的道。
祁濡辰点点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随意的坐到他的身边,抱着对方递过来的茶灌了一口解渴,又道:“东西都交给大学士了,他说他明日一早便亲自去面见摄政王。”
“摄政王?”舒扶世一下子抓到了他口中的漏洞,奇怪的挑眉,“为什么不是陛下?”
“我也问了,大学士说事情有些复杂,反正现在陛下不在帝都,朝政等一应事物全权由摄政王祁潭风代理。”
“那陛下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舒扶世一把抓住祁濡辰的手腕,眼睛都瞪直了,情绪无比的激动,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
祁濡辰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倒是第一次看见温文尔雅处变不惊、刀架到脖子上都面不改色的舒扶世如此紧张,难不成,他跟那个西境的陛下很熟?
失态了一瞬间,舒扶世也立刻回过了神,掩下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担忧,收回手不自在的道:“咳,抱歉,我就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太激动了些……毕竟陛下乃西境的根本,他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西境就完了……”
“没事。”祁濡辰摇摇头,“大学士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上面也没给具体的理由。”
“哦,这样啊……”舒扶世垂下眼,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是遗憾还是失望。
祁濡辰点点头,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好,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让他一个人安静安静。
舒扶世缓缓的垂下头,双手在放在膝盖上,慢慢地,握成了拳。
从小,他就无数次的听父亲,听伙伴们说起过,说皇宫里有一个千娇百宠的九皇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尖上长大的孩子。
他羡慕过,也曾幻想着,那样浸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直到那一日,他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当朝帝后的“心头肉”。
那天下着小雨,他刚刚从宗学下学,跑到街上准备买一份桃花糕回去孝敬母亲,就在那个糕点铺子前,那个被千娇百宠着的小皇子撑着一把青色玉兰花伞,眼巴巴的守在热腾腾的桃花糕面前,两只眼珠一动不动的停留在那一屉蒸笼上,像是守在池塘边的小奶猫,迈着软乎乎的小肉垫转悠着,看着水里的大鲤鱼垂涎欲滴……
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等自己回来时,他俩再次相见时,记忆中那个小皇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他还跟自己记忆中的一样,娇贵而真挚,脸上常年挂着阳光般温和的笑容。
又或许,家仇国恨的重担之下,他会变得阴沉,心狠手辣,任性而暴戾。
亦或是,学会了虚与委蛇,学会了见风使舵,终日带着假兮兮的面具。
他想,不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在自己心里,他永远都是最初的那一个小皇子,他渴望从他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渴望有一天自己能站在他的身后成为他的助力,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他。
以前是自己弱小,没能力保护他,以至于让他独自深陷于痛苦之中。
而现在不同了,他舒扶世有才华,也有那个能力,能成为他最强的臂膀!
所以,在听到西境易主的消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不顾西境尚未稳定的局势,不畏重重的追杀,拼了命的要回到帝都,要见他一面。
好不容易,他到了帝都,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近到只需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距离,然而,满腔的欢喜与紧张,却徒然被这个消息彻彻底底的浇灭了去。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披荆斩棘来到了他的身边,却被人告知,他不在这儿了,他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才刚刚报了仇啊,怎么就离开了呢?
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
……
是夜,祁濡辰仰躺在软和的床榻之上,睁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回想着白日里的那一幕。
看到那个人的脸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突突的跳着,一股莫名的悸动从心底一直窜到了喉头,涌向了舌尖,却在即将冲出嘴唇的那一刹那消失了。
你是谁?我,你认识我吗?
祁濡辰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脑海中突兀的冒出这两个问题。
可还没等他真正的问出口,那个人突然就收回了手,仿佛梦醒了一般,眼神复杂的看了自己一眼,袖袍一挥脚步匆忙的转身离开了。
祁濡辰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一阵淡淡的失落弥漫开来。
他想要追上去,却又找不到理由。
万一,万一这个人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心呢,万一这个人确实不认识自己呢,说不定,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
祁濡辰愣愣的看着帐顶,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角,似乎想要找到糖葫芦残留的酸甜味,就像是,白天那个人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酸涩与甜蜜交织,奢香满口却不腻人,混合成独一无二的味道。
他从怀里掏出那一个银白色的香囊,贴着鼻尖嗅了嗅那上面已经消散的差不多的白檀香,心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对于自己失忆了这件事,他第一次,感到了烦躁和无措。
刚醒来的时候,他天真的以为,既是没了记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记忆什么的找不找的回来都不影响他生活下去。
而现在,他才发现,一个没了记忆的人,就像是那无根的浮萍,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大雨冲到不知名的地方,全世界都是你不认识人和事,你虽然生活在其中,却又像游离于他们之外,孤孤单单的,没人理会。
或许有一天,他受了伤,得了重病,快要死了,苟延残喘着呼救:
来人啊,救救我啊,我要死了,救救我啊,我是阿崖,救救我……
那时候,人们会怎么回答?
他们会说,阿崖,那是谁,我们不认识你……
又或许,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年,三年,五年之后,有人发现了泥土之下他已经风化的白骨,然后会语气毫无起伏的说一句:“哎呀,这里死过人。”
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又孤零零的死去,连尸体都没人收拾一下,那种感觉,太让人绝望了。
祁濡辰不由自主的环住了自己的身体,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瑟缩成一团,嘴唇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谁来告诉我?求你了,告诉我。
……
而此时,帝都的另一边某间屋子内。
闵槐烟坐在房顶上,左手边放着一壶酒,右手握着那块凤凰玉玦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小师弟,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一个人,他馋糖葫芦的样子,跟你真像,太像了……”
“我忍不住,就给他付了钱。”
“小师弟你看,我都给别人买糖葫芦了,你是不是很生气?”
“你要是生气了的话就回来好不好?”
“回来跟师兄说理,回来跟师兄撒娇好吗?”
“只要你回来,师兄就把这世间所有的糖葫芦都给小师弟买下来好不好?”
“小师弟,你回来好不好,师兄想你了,师兄真的好想你。”
“师兄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师兄再也不把你往外推了,只要你回来,师兄就告诉你师兄喜欢你。你也喜欢师兄的对不对,所以,你回来好吗,你回来吧……”
他一边呢喃着,一边灌着酒,握着玉玦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要将它融入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主上,夜里风凉,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晓左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边,低声劝道,“您生病了的话,小公子会担心的。”
闵槐烟半醒半醉的放下酒坛,偏过头看着他,问:“我生病了的话,他会回来吗?”
“主上……”
晓左嗓子干涩得不行,看着潦倒不堪的自家主子,心里忍不住的一阵阵儿酸麻,顿了半天方才温声劝道,“回房吧。”
闵槐烟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方才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揣好玉玦趔趔趄趄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