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命里的》六月的圣诞树

3、阿铭

　　阿铭
　　阿铭时阿树小学寄宿家庭里另一个孩子。他有些孤僻，有些阴郁，不像阿树一样那样讨寄宿家庭老师的喜欢。
　　阿铭的家庭背景很复杂。他的妈妈不是亲生的，爸爸也不是，两个妹妹也不是。
　　阿铭以前在村子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比同龄的，从小长在城市里的孩子，少了些零活与变通。总的来说，就是，易燃易爆炸。
　　阿树和阿铭是怎么认识的呢，阿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从寄宿家庭阿姨口中得知，阿铭的家庭。
　　阿铭的妈妈是开酒庄的，爸爸是地方官员。妈妈不是亲妈妈，爸爸不是亲爸爸。除了阿铭和他的家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到那个家庭的。
　　阿明只是隐约的提起，爸爸妈妈对他的期望很高。不让阿铭进出游戏厅，不让阿铭进出网吧，不让阿铭和社会青年接触。
　　阿树在放学的途中遇到过很多次阿铭。两人大多数是或是不打招呼的，连眼神都没有接触。
　　阿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男生喜欢装酷。
　　寄宿家庭楼下有个小吃摊，卖炸鱼丸之类的。那天下午，阿树和阿铭就在那个小吃摊遇到了。
　　阿树买了炸蟹排，在一旁等，看着圆圆胖胖的老板娘灵活的把蟹排穿到签字上，放到油锅里，然后行云流水般的，夹出，控油，刷酱。老板娘把蟹排放到盒子里时，一个男生在旁边说，要五块钱的鱼丸，不加辣。
　　阿树听到是阿铭的声音，也没有说话，拿了自己的东西，像老板娘道了声谢谢，开始往回走。
　　正要转身时，听到了阿铭对老板娘说，自己身上的钱丢了，可不可以先欠着。阿树看向了阿铭，问，需要我先帮你垫上吗？
　　阿铭看了她一眼，说，随你便吧。
　　阿树拿出五块钱，转过头，对老板娘说，阿姨，我先帮他垫上。
　　然后阿树转过头，往回走。
　　她不记得最后阿铭有没有给把钱还给她。但她也不在意，因为阿树当时满脑子都期待着每周三妈妈来寄宿家庭看自己，带自己去吃好利来的沙朗牛排。
　　阿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她期待的是妈妈。不是牛排。
　　每当妈妈来的时候，阿树会刻意的找话题，不管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餐厅里。她怕冷场。怕妈妈走开。
　　有天周三，妈妈没有来看阿树。寄宿家庭的孩子都去了公园玩，只有阿树在家里等妈妈，却等了场空。
　　正在要翻开玛丽居里的故事看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她看了门，看到铁门外是阿铭。
　　阿铭进了门，眼睛红红的。不知道为什么。
　　阿树当下的猜测是，阿铭被他们班同学欺负了。或被他们学校附近的社会青年盯上了。
　　阿树在客厅坐着看书，但脑子里想的却是阿铭为什么眼睛是红红的。
　　阿铭去茶水台喝水时，阿树做了小小的挣扎后，问了他，你怎么了。
　　阿铭低着头，看着锅里的栀子茶。寄宿家庭的邵阿姨总喜欢给孩子们煮些花里胡哨的茶，尤其是秋天的时候，栀子，罗汉果，菊花，金银花，胖大海。
　　阿树看着阿铭，两人之间大概有六尺的距离。阿铭盯着栀子茶。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沉默了一分钟。
　　阿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坐回椅子上看书。内心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多问多管阿铭的闲事。
　　忽然阿树感觉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大概半米的距离，是阿铭。
　　“我妈妈又生了一个女孩”
　　阿树想起了寄宿家庭老师口中说的，阿铭不是他现在爸爸妈妈亲生的，阿铭的妹妹，阿雨也不是。这个新出生的妹妹，才是他们爸爸妈妈亲生的。
　　阿树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她能想象到，阿铭一个人内心的难受。阿雨只有七岁，或许什么也不懂。但阿铭已经十三岁了，怎么会不懂呢。
　　阿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阿铭稍微感到好受些。这不是阿树能力范围内的。
　　“你还有朋友“这是阿树说的话。
　　她不记得阿铭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了。在这之后，她和阿铭的关系好了许多。
　　两个人会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会一起吐槽学校的课程和老师，阿铭会讲起他和社会青年的一些瓜葛给阿树听，也会给阿树讲她在农村时掰玉米棒的事情。阿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阿树从来没问过阿铭的身世，也不曾提过。有天阿畅忽然问阿铭的身世。阿树听说之后，内心的某一处沉了下去，呼吸漏了一拍。
　　这些问题，对阿铭意味着什么呢。只记得阿畅问过这些之后，那个阴郁，孤僻的阿铭又复返了。
　　有天阿畅和阿树一起去买冻酸奶吃，走在西街，两个女生时不时会开怀大笑。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阿铭。
　　阿铭缠着两个人的方向看去。阿树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记得阿铭的那个眼神带着几分被朋友背叛的埋怨。
　　阿畅看到了之后，不屑的对阿树说到，啧，你看看他，不就问他了几个问题吗，用这样看着我吗。
　　之后有关心的问阿树，你没被吓着吧。
　　阿树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在那之后，阿铭从来没有主动去和阿树说话。知道有一天阿雨来找阿树，想让阿树送她去上英语班。
　　阿树当下答应了。可寄宿家庭的邵阿姨不答应。阿树的作业很多，还有准备升学考。
　　但阿树就把阿雨送到了隔壁那条街上的英语班，然后坐在等候区看书，等着阿雨出来。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阿铭来了。他进来时，阿树并没有意识到。阿铭故意的咳嗽了几声，这才让阿树抬起了头，说，你来接你妹妹啊’。
　　阿铭没有回应，阿树自讨没趣，说，那我就先走了啊。
　　说完，阿树就往回走。回去了之后，阿树开始写作业，看书，和阿畅开始聊八卦。
　　聊着聊着，才知道阿畅对阿铭的态度。从喜欢转到讨厌。阿树觉得很奇妙，但自己并没有心思听下去。阿树翻开了一本言情小说，讲的是女生被订了娃娃亲，娃娃亲的对象在日本。于是女主去了日本上高中，然后和男主一见钟情，再见云雨。
　　经历一系列女二女三挑拨后，终成眷属，在女主男主都还没成年的时候就结婚了。
　　这本书让阿树觉得，男女间的关系怎么可以进展这么快？没成年时就结婚，不是浪费青春吗。
　　你看，阿树潜意识里，就不觉得婚姻和长期的关系是好的。
　　快放寒假的时候，阿雨忽然加了阿树的□□，那时候阿树一到周六周天就上□□，刷刷动态，看看他们发一些伤感的文字，感叹上学是在浪费时间。
　　阿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发这些东西，难道是早熟？还是太闲了。
　　在一个周天的早上，阿铭忽然出现在阿树的列表里，他告诉阿树，是妹妹非要让自己加阿树。
　　阿树没说什么，也没多想，就回了句，好的。
　　就在周天的下午，阿铭忽然用很平常的语气和阿树聊天。聊着聊着开始问阿树，有没有喜欢的人。
　　阿树说没有。
　　阿铭忽然回了对阿树说，我很想你。
　　阿树看到了之后不知道回什么，心慌，和看到阿罗发emoji玫瑰一样的心慌。脸上和耳朵也开始发烫。
　　还没等阿树想到怎么回，阿铭又发了一句，我发现自己喜欢你。阿树脸上还是发烫，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阿铭。
　　阿树没有意识的，回了句，对不起。
　　阿铭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两人在遇到时，谁也没有提这件事。
　　阿铭很无所谓的样子，和寄宿家庭的孩子一起，去公园打王牌，瞒着邵阿姨在楼下吸烟。
　　元旦假过后，阿畅和阿树都回到了寄宿家庭，早上一起去班里，晚上一起回去。阿畅在一个周二，提起了，阿铭要和社会青年打架的事情。
　　地点就在学校后面的古城墙。那是个没人管，失修的地方。附近的学生们都听说，那个城墙下埋了很多人的尸体，晚上会闹鬼，所以谁都不敢去。唯独那些社会青年，和附近学校里胆大的孩子，仗着那个地方没人看管。
　　阿树有那么一瞬间想去劝阿铭，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立场。那个元旦假期，阿雨告诉阿树，她哥哥对同班的，学习很好的一个女生，表白了。
　　阿铭对班里同学都很好，被他们班人叫大哥，渐渐的，他所在的学校都知道，六年级有个阿铭，是大哥。
　　而那个被阿铭表白的同班女生，叫阿婷。自然而然的，她被别人叫大嫂。
　　阿树想到，有阿婷呢，自己去凑什么热闹。
　　你看，比起阿铭，阿树更在意自己的尊严。
　　可阿树还是去了后城墙，看到了阿铭和那些社会青年。阿铭身后没有人。那些社会青年却三五成群的看着阿铭。
　　阿树站在上城墙的楼梯上。城墙下是阿铭同班的同学，里面还有两三个女生。城墙上是阿铭，被打出鼻血的阿铭，和那些看着阿铭流血的社会青年。
　　阿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去把阿铭扶了起来，然后递上纸。就在同时，社会青年的一个人也抵来了纸，对阿铭说，你接过这包纸，咱们的事情就算结了，以后再见咱们是朋友。
　　阿树不懂他们男生之间的事情，更不懂他们这帮不学习的社会青年的规矩是什么。
　　对阿铭说了句，用我这包吧，刚买的。
　　阿铭看了眼阿树，结果了阿树手上的纸，然后被阿树搀扶着站了起来。
　　阿树看到阿铭能站起来后，说，那我走了，我还有事。然后阿树下了城墙，看到了，阿铭当时的女朋友，阿婷。
　　阿婷很白，很瘦，眼镜框是粉红色的。她看着城墙上的乌压压的一群人，还有从城墙上走下来的阿树，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阿树是谁，也从来没有听阿铭提起过。阿树像阿婷走去，然后目光直接绕过簇拥着阿婷的小学生们，对阿婷说，你为什么不去上面看看他呢？
　　阿树不记得阿婷说了什么了，只记得阿婷的声音很糯，女孩子气十足。
　　阿树往回走，看到了说好了阿畅在和阿壮一起玩。阿树看到阿畅，说，阿铭在前面和一帮社会青年发生了冲突，但快解决了，你们去看下吧，生了再出什么问题，邵阿姨又该担心了。
　　阿畅是个大方的女孩，丝毫不计较她和阿铭间发生过的过节，况且，她现在有阿壮。
　　在看到阿畅朝城墙的方向走去时，阿树去了英语班。她看到了老师的表情，不满中带着几分轻蔑。因为阿树所在的是a班，但阿树的底子远达不到a班，只是教学主任对她期望很高，很喜欢阿树。所以把她放在了a班。
　　坐下后，她看到自己同桌小胖的卷子满满的对号，在看着自己的，满满的红叉。
　　熬完了两个小时后，阿树往回走，脑子里想的是阿铭会不会又被打到送去医院了。
　　推开门，阿树看到满面愁容的邵阿姨，和阿铭的妈妈，在数落着阿铭。
　　阿树打了声招呼，背着书包进了房间。
　　后来听阿雨说，邵阿姨看到阿铭一块青一块紫的时候，就给他们的妈妈打了电话。
　　邵阿姨还庆幸到，还好阿铭没有受伤及筋骨的伤，要不然就没法去参加航模比赛了。
　　那时后，阿树才意识到，阿铭的爱好是航模。
　　你看，阿树认识了阿铭一年，却不知道他喜欢做什么，要去哪所中学。
　　之后阿树和阿铭没有过多的联系，即使见面，也只是打招呼，然后各做各的事情。
　　上初中后，又是一年元旦假，家里只有阿树一个人。
　　阿树打开电脑，开始看□□空间里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发的动态，一系列的。
　　忽然她看到了阿铭发的消息。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阿树发誓，那时候她早已浸投身到如何跟初中班主任斗智斗勇的生活，极少的想起阿铭。可就在那天，阿铭聊着聊着，忽然又对阿树说，我想你了，快想疯的那种。
　　阿树连发烫。又是一样的慌张，又是一样的难受。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上一样。
　　再一次的，阿树回了，对不起。
　　然后阿树把阿铭从列表里删除了。她知道，自己不讨厌，一点都不讨厌阿铭，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和温情。
　　就像当初阿罗对他发玫瑰emoji时。
　　第二天中午，她在消息提示里看到阿铭的好友申请。
　　她拒绝了。她不清楚自己对阿铭究竟是怎样的情愫，但她知道，他们做不了朋友了。至少在两人懂事前，都做不了。
　　生了高中后，阿铭不知怎的，加上了阿树的微信。阿树会给阿铭的朋友圈点赞，看阿铭做的菜。小炒肉，大盘鸡，水煮鱼，香辣虾。
　　都是阿树爱吃的。
　　寄宿家庭的孩子都知道，在每次吃饭的时候，阿树总会要邵阿姨做的辣椒。
　　时间久了，邵阿姨有时会单独给阿树的饭加辣。
　　又是一年冬天，阿铭给阿树发了元旦祝福，然后附上了自己做的菜的照片。
　　辣子鸡，酸菜鱼，香菇鸡丁，还有酸辣汤。阿树笑了，她很高兴，因为在阿树心里，喜欢做饭，是热爱生活的表现。
　　她不敢问阿铭这个元旦是不是和家人一起过的，或者和朋友。因为她怕自己问，会让阿铭误解，也会让自己又陷入无限的心慌和纠结。
　　她很开心阿铭变得不再那么阴郁，可以满怀骄傲的发自己运行航模的照片，可以向菜场大妈一样，吐槽今天的鱼刺太多，做酸菜鱼要用黑鱼，不能用草鱼。这一切，都让阿树觉得，阿铭变得平和了。
　　这是好事。
　　阿铭发给阿树的最后一句话是，
　　照顾好自己啊，多吃点。
　　阿树眼睛忽然有些热，眼角有些湿润，她借口说要去拿书，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问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彼时的阿树，在准备雅思考试，她深得外教喜欢，身边也开始有了懂她的人。她回了句，好
　　然后点击删除，那阿铭第二次出现在阿树面前，也是最后一次。
　　祝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