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命里的》六月的圣诞树

1、阿树

　　阿树的五岁

　　阿树从幼儿园开始就记起了事情。和一个男生的事情。那是一个在城东的双语幼儿园，里面的孩子出身富裕。阿树年龄小，丝毫对富裕，有钱，这些词没有认识。只是知道，班里有个女生，大家叫她coco。coco在阿树的记忆里总是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白色的公主裙，还有可爱的娃娃头。她眼睛很圆。老师们都很喜欢她。阿树甚至对她有些嫉妒。
　　记忆里，阿树不喜欢那个幼儿园。但总有些是她感激和留念的。阿树从上中班起就知道，她的存在总是会让老师不喜欢。那些你年轻的幼儿园老师甚至不喜欢阿树出现在她们面前。阿树想起来了，有个年轻漂亮的老师，曾经当着阿树说，这个女孩真疯之类的话。阿树不知道那句话为什么会从那个漂亮的老师口中说出。哦，阿树记起来了，那个漂亮的老师，当时身边坐着男朋友，阿树当时看了眼他的男朋友，那个年轻的男人，但脑子里却丝毫没有印象。阿树只是在晚上出来上卫生间，却被说，这个女孩很疯。疯在当时，是什么意思呢，阿树只记得，疯是说这个女孩不检点，没有规矩。可自己当时不过四五岁，哪儿来的这些东西呢。
　　检点和规矩又是谁定义的呢？
　　阿树和那个男生。那个幼儿园唯一喜欢她的男生。那个男生眼睛很圆很大，感觉长得像外星人。阿树叫他阿圆。有天下午，阿树去茶水桌拿自己的杯子，看到那个那个男生用她的杯子在喝水。记忆里，其他小朋友的杯子都很精致，只有自己的杯子，不知道为什么，磕磕碰碰，看起来笨重。
　　可那一刻，阿树觉得恶心。抵触，但又没有意识到要怎么回应。当天晚上，男生却亲了自己的额头，在灯关了的时候。
　　那时的幼儿园，从幼师到院长，都没有性别意识，也不知道给小孩子灌输性别意识，所以，午睡时不分男女宿舍，晚上休息时也不分。那天的晚上，阿圆不知道怎么回和阿树的床位挨在一起。那是阿树记忆里第一次被人亲额头。
　　她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了。也不记得当时的想法了。
　　阿树记忆里，是喜欢过幼儿园的男生的。第一个男生聪明，长得高。大家叫他帅帅，老师们也喜欢他。可帅帅不寄宿，所以阿树并没有和他接触的机会。帅帅总是被老师和coco安排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算算数。阿树只能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她知道她很羡慕，但她不知道那种感觉里带了嫉妒。帅帅是绿色的，新绿色。讨喜且让人向往。
　　还有个男生，阿树给他起名叫阿苏。阿苏不喜欢笑，不爱说话，不爱凑热闹。可阿树无意中和阿苏有了接触。阿苏会应答阿树的每一句话，甚至是废话。最后毕业的时候，阿苏还给了阿树张自己的两寸照片。阿树一直收藏到小学，直到高中搬家，也没想起来那个照片丢了。在记忆里，阿苏是蓝色，肃静的蓝色。像极了蓝底证件照的那个蓝色。
　　coco的妈妈也是阿树所羡慕的。每次来接coco回家，都衣着优雅，至少在阿树看来是优雅的。白色的。给阿树的感觉还是白色的。阿树对自己妈妈的衣着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甚至不知道妈妈的工作是什么，爸爸的是什么。
　　她唯一知道的是，妈妈喜欢爸爸，而爸爸却喜欢别的女人。
　　阿树不止一次听到那群年轻的老师说，coco家里很有钱。久而久之，看到coco扎头发的小皇冠，蝴蝶结。阿树下意识的想到小公主coco。
　　有一天在上厕所的时候，阿树遇到了coco，阿树对coco说，你们家很有钱。coco说，我们家没钱。阿树不记得当时的答复了。现在想来，自己是有针对了。
　　在某一天的时候，阿树看到了梳妆桌的小皇冠。那个小皇冠，她知道是coco的，可阿树还是拿起了那个皇冠，给了要给孩子扎头发的幼师，说，这是我的，帮我扎上吧。正在老师帮她时，coco忽然哭了，coco说自己的皇冠丢了。coco大哭了起来，幼师们都慌了起来，那位说过阿树疯的的漂亮老师，开始一个个问，最终指向了阿树。阿树就这样被教训了。
　　她被冠上了一个词，叫偷。她只知道，妈妈对她十分失望，唯一的是奶奶。会奶奶家院子的时候，只有奶奶说，听说你拿别人东西啦，下次别拿了，记住了啊，要什么，奶奶给你买。那是记忆里的奶奶，不管以后奶奶对自己怎样，阿树脑子里的，面前的，永远是记忆里的奶奶。
　　皇冠的事不是阿树在幼儿园生活的一个节点。阿树自始至终都是没朋友的。她哭着，但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也不知道那叫孤独。她知道那个找了小三的爸爸惹了妈妈生气，知道自己在那个寄宿幼儿园充满了不开心，和半夜的哭泣。
　　唯一对阿树有些温情的，是徐阿姨，她是照顾小孩们起居的。她会告诉阿树好好吃饭，把饭吃完。还有她在暑假兴趣班遇到了老师。仿佛姓白，又好像姓赵。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个老师让阿树吃自己带来的东西。小饼干，小圆饼。
　　那是她记忆中第一个姐姐。一个可以叫姐姐的人。她穿着淡蓝色的棉袄，却是在夏天。
　　这是阿树的记忆，是不是很奇怪。

　　阿树的幼儿园毕业了。阿树上了小学，是省里面数一数二的公立学校。是妈妈和叔叔给自己找关系进的。阿树没有选择，没有。阿树去了，看到妈妈拿出现金给了校长。
　　一个星期后，阿树进了学校。第一节课，阿树把注意力移向了窗外。
　　妈妈很惊喜的来接了阿树去吃午饭，阿树很高兴，因为记忆里的妈妈总是很遥远。抓不到，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