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 双向占有》烙阳

33、28.2 此去经年

　　昏暗的小屋中，桌上摆满数不清的试管、烧瓶、细颈瓶、滴管、酒精灯、漏斗……俨然一派专业化学实验室模样。不过这其中最显眼的，还是桌上的坩埚和不远处刚刚熄灭，此时仍散发着灼灼热量的小型熔炉。
　　“你根本没必要做这种实验……”萝走了进来。
　　“那是指对我而言？还是对人类而言？”
　　枢不紧不慢地摇晃着在火上加热的坩埚——在热度和试剂的共同作用下，里面的固体正在逐渐融化。小屋通风良好，但架不住这屋里始终积聚的热量，比起屋外的寒冬还是温度高了不少。因而他只穿了一件黑衬衣，外面套上了长至膝盖的白大褂，如果在诊疗室一坐，俨然就是医疗界的明星医师。此时的枢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轻抿，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好像夏日暴雨前的沉寂。
　　“唐棣，稀盐酸。”
　　“啊？哦，在这里，大人。”优姬这次的反应比之前快了很多——她正逐渐适应自己这个新名字。这个在枢赐予她新生之后，赋予她的名字。
　　……谁让她自己没来得及问原来的小女孩叫什么呢。
　　“为什么要提到人类，这本身就没有必要吧？我们并不打算跟人类有过多接触，不是吗？这样会让他们感到恐惧……”萝微垂眼眸，翠绿色的眼睛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她将自己浅色的头发编成数缕麻花辫的模样，一直都让优姬十分喜欢。
　　枢转头看了萝一眼，将手里的试剂倒进坩埚，又等了三十秒才熄灭酒精灯，将里面的事物端给萝看：“经过多次实验之后，我找到一种可能性。说不定能结束我们生命的，只有我们自己而已……让自己身体特定部位的血肉，在高温加热的环境下，转化为金属溶液。这样得到的溶液，说不定能制造出杀死我们的金属……”
　　优姬听到这话，惶然地看向他遮掩在白大褂下的手臂——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竟在用自己的身体为实验原料吗？
　　“是吗。”萝似乎对这结果兴致缺缺，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一下。
　　优姬知道这意味着两人要单独谈话，很乖巧地开始收拾枢的试验台上的装置。将一切都归位，桌子也擦干净之后，她趴在窗台上，盯着屋后的栏杆。
　　哥哥一直想做的原来是这个啊……现在的确有了吸血鬼猎人的武器，应该是用类似的方法做出来的吧？
　　栏杆尚未经过千万年的风化摇摇欲坠，反而散发着新鲜的松香气味。
　　这是她和枢一起去看十年一开的蔷薇的那栋小木屋。
　　他们，包括枢，一直都将她当成是新转化的吸血鬼，而且她现在还没有喝下枢的血——算是LEVEL E的潜伏期。因此她的五感理论上应该和人类差不多。只不过也不会有人想到，她的灵魂，已经是个苏醒的纯血种吸血鬼。
　　因此，只要像这样推开窗——
　　“又有同伴倒向激进派的那一边，开始将大量的人类转化了。”萝的声音顺着风飘入她的耳朵，“盖尔走的实在太过偏激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人类会迎来悲剧性的灭绝。我们必须要出手，制止事态再恶化下去。之后我要去欧洲北部一趟……”
　　“让唐棣和你一起去吧。”枢说，“我之后会把血给她。”
　　“你舍得这孩子？”萝揶揄地问。
　　枢淡漠接道：“她不笨，能帮上你的忙。而且适应吸血鬼的过程也很快。”
　　萝笑咪咪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哦。”
　　枢不置可否。
　　转日优姬就和萝坐在了一匹马儿上。两人的身体都很轻盈，也不至于给良马造成太多负担。只是她的心却格外得沉。她不舍得与枢分别，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不正是为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吗？
　　但是她没有理由任性。他也不会纵容她。
　　“在想什么？”萝转头问她。
　　优姬有点害羞地说：“在想……枢大人。”
　　“哦——”萝扑哧一笑，“唐棣很喜欢枢吧。你这孩子，在想什么，简直都写在脸上呢。”
　　优姬一怔，这话……当初枢也说过一模一样的。她抓住萝的衣服，叹息一声：“可是我总感觉，枢大人……更在意萝大人才对。”和当初第一次见到白鹭更的感觉又有所不同。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优姬从两人的互动中可以看出，萝和枢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之间很多事都不需要详说，往往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词语，就足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让时常摸不透枢的心思的她……有点嫉妒。
　　萝拉紧缰绳，感慨地说：“当初我见到枢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呢。和你一样。他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山石上，看着自己守护的村庄，明明就是一张死人脸，却流露出很温柔的眼神。我邀请他一起去寻找我们的同伴，却被他直接拒绝了。简直像是把守护这里当作了自己一生的责任。可是……又有什么是得到后就不会再失去的呢。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当他意识到仅凭自己是没有办法守护任何东西的时候，他就算真的长大了。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愿望……非常的让人怀念。”
　　“因此我帮他取了名字。‘枢’这个名字，原本是我一个人类朋友的名字。他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即使知道了我是吸血鬼，也从来没有害怕过我。”
　　优姬默默地听着，没有开口打断萝的回忆。
　　“只不过，枢那孩子非常别扭，从来不肯好好说出自己的想法，才总是让人猜来猜去的。他其实相当在意你哦。”萝一挥马鞭，两人一马在田间小道上飞快疾驰着，“‘唐棣’这个名字，是他帮你取的吧？”
　　优姬点点头。
　　“‘何彼襛矣，唐棣之华？’这是他最喜欢的花，蔷薇花的别称。”
　　优姬的心跟着马儿一晃，她有点委屈地说：“我还是觉得他其实并不喜欢我……”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对她似乎就像宠着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而不是那种她曾经幻想过的爱。
　　“时间还很长，不要着急哦。”萝笑咪咪地说，“应该是因为寿命的原因，纯血种的反射弧往往都相当长，正好和时间成正比。”
　　“一听就是在骗人吧……”优姬下意识用上了零吐槽的语气。
　　“是真的。”萝再次转头看向她，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闪烁着美丽如宝石的光芒，“说起来，唐棣，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瞒着枢，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
　　火苗舔舐城市发出的噼啪声不绝于耳，热浪翻涌，人群四处奔逃。满目皆是被丢掉的武器、溅落一地的鲜血，还有一层厚厚的黄沙。
　　那是普通吸血鬼死后形成的沙。
　　优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因为弹奏钢琴而不得不时刻修建圆润的指甲告诉她，这无疑是她自己的双手。而后她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白色担架上躺着的人。浅色头发编成的麻花辫从兜帽里滑落，末端沾染上了胸口出涌出的刺目鲜红的血。她下意识摁住了自己的胸口，闭上眼好让自己的眼泪不流出来。
　　在这不久之前，她也才刚刚体会了一次死亡。
　　“她……把自己的心脏投进了熔矿的炉里，后来还若无其事地到处走动，把她的血分给我们。”
　　“还有这个孩子，她一直跟在这个女人身后，努力保护她不被其他人干扰。她是被你们转化成吸血鬼的人类吧。”
　　“虽然我们并不十分了解你们……可是，你们不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死的怪物吗？”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不远处脸颊上血迹斑斑的女孩便随风化成了一阵黄沙。
　　枢弯下腰攥住了一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拦它们从自己的指缝细细簌簌地滑下，和许许多多吸血鬼的沙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他没有回答那个男人的问话，只是转头看向萝的尸体。即使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始祖们，心脏仍然像是阿克琉斯的脚踝，是再柔软不过的致命伤。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萝的发丝，像是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那个赋予她名字，将他带回同伴身边，向来第一个开口质问却从没有阻止过他任何行为的人，到最后——
　　“这本该是我来做的事。”
　　枢这样说。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危险，危险得让优姬以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心脏掷入那正熊熊燃烧的熔炉。
　　“枢哥哥！”她惊惶地扑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径直从他的身体中穿了出去。那感觉就像有人将一桶带着冰块的水兜头泼了下来。
　　——“枢啊，忘记生命的意义的家伙，仅凭恨意和本能恣意玩弄人类的生命的家伙，我无法容忍。你难道认为我会坐视不理吗？”
　　萝那句话清晰地回响在优姬的耳边。她眼中含着泪，注视着那个美丽的，像是紫罗兰一样的女人身体突兀地出现裂痕，逐渐扩大、延伸，最终在枢的面前，碎裂成片片璀璨的结晶。那结晶光滑的表面，映照着背后城市中正熊熊燃烧的烈火跳动。
　　自始至终，枢都未曾变换过任何表情。他只是极慢极慢地弯下腰来，捡起一块结晶，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明明早就感觉到她有事在瞒着我，却被我下意识无视了。”
　　“明明当我的心里才生出一点执着的时候，她却已在这世间舞台上永久退场了。”
　　“我原本不打算执着于任何东西，包括自己。”
　　“可是，失去了未来和她共度的时间，我……”
　　他停顿了一下。
　　“我却觉得十分惋惜。”
　　他握着那块结晶，望向被火光映亮的，紫灰色的夜空，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回过神来时，优姬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枢。枢。枢。
　　她伸出手想要拥抱他，这样一遍遍徒劳地呼唤着的——
　　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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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枢萝股突然大涨。
优姬：我自卑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