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直爱着你》细雨冷菊

59、59 血浓于水

　　“今天过得很艰难吧？”晓晴一看到我就问，但是她神色黯然，心情像是坏到了极点。

　　“还好。”我轻轻地回答说。

　　晓晴沉默了下去，她重新面向刚才一直盯着的电脑屏幕，呆呆地出着神。

　　“怎么了？晓晴。”我走过去，问。

　　“明天又得去考操作了。”晓晴低声回答说。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导致她心情沮丧的原因。

　　“那你好好看一下流程，我先去洗澡。”我若无其事地说，然后走进了后阳台的卫生间里。我本来想对她说刚才遇到她哥哥卫晓东的事情，但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想起卫晓东对我说他曾打电话给晓晴，难道晓晴的烦恼与她哥哥有关吗？

　　他们兄妹俩这是怎么了？小时候的他们有着令我多么艳羡的感情呀！

　　我从卫生间出来后，看到晓晴已经关掉了电脑，她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似地问我：“璟儿，你见过我哥哥了，是吧？”

　　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说：“晓晴，不是我想隐瞒你，而是你哥哥……”

　　“我知道，是我哥哥要求你不要告诉我的。”晓晴表示谅解地说。

　　“你哥哥知道你和你妈都反对他辞去上海的工作，所以就想先安顿下来后，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向你们解释。其实你哥选择来这里工作，主要是想方便见到你们的爸爸妈妈，毕竟父母越来越老，也越来越需要子女在身边照顾他们了。你应该谅解他。”我试图帮卫晓东解释些什么。

　　“他对你说的吗？倒是越来越会撒谎了。”晓晴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晓晴为何会这样说自己的哥哥。“这是人之常情嘛。”我说。

　　“他今晚，打电话给我了。”晓晴轻轻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我说，“他和你通完电话后，就来医院找我了。我们还在外面坐了一会。嗯，刚才看你在学习，我就想等会再和你说这件事情。”

　　“我哥他对你说些什么了？”晓晴的目光里透露出隐约的不安来。

　　“因为我下班后已经太晚了，所以也没能聊多久。”我没有撒谎，但是晓晴的表情让我难过，她沉思的样子似乎在揣测我话语里包含着的真实度。我也就不再开口了。

　　“你喜欢我哥哥吗？” 晓晴沉吟了片刻后，又突然抬起头来问我。

　　“喜欢。”我如实地说，“他是你哥哥，所以我也拿他当哥哥看待。”

　　“只是，哥哥？”晓晴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哥哥。”我回答。

　　“那么以后，别再去和他见面了，好吗？”晓晴突然以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对我说。她那严肃的表情，简直就像权威的领导在对下属颁布某种不容质疑的命令似的。

　　我看着晓晴，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清楚获得晓晴此时心里的想法。她为什么那么害怕我接近她的哥哥？我的脑海里攸然掠过一个我几乎已经遗忘了的遥远原因来。我真不愿意去相信它！可是除此之外我又实在想不出其它的答案了。

　　我的内心几近崩溃。晓晴，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晓晴怎么可能像那些落后愚昧的村民那样去相信那个极其荒谬极其可笑的传说呢？

　　“相信我，不要再去见我哥哥。他就是个混蛋！对，彻头彻尾的混蛋！”晓晴一把抓过我的手，急切地说着。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晓晴，她的话令我困惑，更令我，感觉受伤。

　　“我听你的就是了。”我幽幽地回答说。

　　晓晴恨恨地强调说：“要不是因为他是我哥哥，我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

　　“有个哥哥在身边照顾你，保护你，难道不好吗？”我真是难过极了。

　　“有个哥哥是挺好的。但如果不是好哥哥的话，我宁愿没有的好！”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哥哥啊，这血缘关系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看到最好的朋友如此愤懑郁结，我终究不忍心。

　　“你说的没错。”晓晴神色悲戚地说，“他毕竟是我哥哥，无论他怎么样都好，也无论我怎么生气，怎么不想理他，但是我们之间的血缘，却是我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这就好像过去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论我怎么努力，无论我多想去忘掉，但那都是像空气一样真实的存在。我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晓晴……”我伸出双手轻轻握住晓晴的双手，我发现她的手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冰冷。还有她难过得近乎虚脱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就原谅了她要我远离她哥哥的那些话语。“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晓晴？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璟儿。”晓晴看着我，说，“其实有时候我多么恨我有这样的一个哥哥。如果没有他，我与你相处，该是多么的轻松愉快……”

　　我吃惊地看着晓晴，晓晴越来越令我费解了。

　　“可是你却不知道，我有时候是多么羡慕你。”我苦笑了一声，说，“将来你的父母都会老去，会先离开你，既便这样，你还有一个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在你身边陪着你，陪你度过那些最痛苦的时光。而我呢？你知道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离开了我，而我的母亲，她的心思也根本不在我身上，无论我开心也好，痛苦也罢，她始终不曾真正地关心过我。而我的弟弟——那个我应该称为弟弟的人，怕我怕得要死。我能够想象得出，如果哪一天我的母亲离开了我们，那么，这个我称为‘弟弟’的人，可能也就不会再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了。”

　　“你很少提起他们过。”晓晴似乎深感意外，她说，“和你在一起的这两个月来，你从没说起过他们。我记得有一次我问过你，但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后来我也就不敢再问你了。”

　　“我确实不想提起他们。”我说，“因为我们的关系让我觉得难堪。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向别人介绍我的家庭，但是，晓晴……”我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晓晴神色黯然地说，“就像有些秘密，永远都不适合重见天日。我和哥哥的关系也一样，我们已经不适合回到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里了。”

　　“关系可不是物件，没有适不适合的……”

　　“璟儿，我们别说我哥哥了，好吗？”晓晴打断了我，说，“我不能听任他继续在我们的话题里存在了。那样使我窝火。”

　　晓晴这是怎么了？我又一次迷惑了。她看我的奇怪眼神，还有她这些丧气的话语都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晓晴不会向我解释的。至少现在不会。

　　“我有时候还真的想念我妈妈。”我叹息了一声，主动切换了话题，以避免彼此间的尴尬。

　　“想她你怎么不回去呢？”晓晴看似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我没有回答。

　　“你对你妈妈的想念，难道还远远抵不上你对你继父的嫌弃吗？”晓晴终于认真了起来。

　　“也许吧。”我说，“刚开始到他家的时候，你想象不到，我对他有多么抵触。但我妈却偏要我管他叫‘爸爸’。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爸爸只有一个，虽然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抛弃了我们。我妈对他恨之入骨，但是我没有。说真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为他当年的离开寻找借口。就算到了现在我也认为他是有迫不得以的原因才离开我们的。没错，他有难言之隐。也许有一天，不久的某一天里，他就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他会用一种既惊讶又欢喜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我居然长这么高，变得这么漂亮了……这么多年来他可一直都没有忘记我。他最牵挂，最爱的人始终是他的女儿璟儿……”

　　“你妈知道你这样想你爸爸吗？”我听到晓晴这样问我。

　　“也许知道吧。”我回答说。记得春节前我回家了一趟，在客厅的时候继父好心地问我这问我那，以示他对我的关心，但我却对他不理不睬，问得我烦了，我便大声地喝斥起他来。刚好这一幕被串门回来的母亲看到了，她火冒三丈地指着我骂了起来，可是在一旁的继父却起身拉住了母亲，神情惆怅地对母亲说：不要再骂璟儿了，她没有错。谁让我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呢？

　　“你就没有想过，其实你继父也是很疼你的。他对你的爱和关心，也许并不比你的亲生父亲少。”晓晴说。

　　“也许吧。”我低声地回答说，“其实我也知道他对我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对他的态度也始终热络不起来。去年毕业前他要我回镇上的医院工作。他说他已经托人帮我疏通了关系。镇上离家近，我可以随时回去看我妈。晓晴，你知道吗？我以前经常在想，如果我继父对我妈不好，或者敢对她动一根手指头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拉上我妈逃离那个所谓的‘家’里。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千辛万苦，我都要养活她。我一定会让我妈安享晚年！”

　　“可惜你妈根本不需要你这样的孝顺。”晓晴轻笑起来。

　　“是的。”我懊恼地说，“因为她过得很快乐。至少，比起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更快乐。”

　　“你应该高兴才对。”晓晴欣慰地说。

　　“可我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你在替你爸难过吧？毕竟现在在你妈身边守护她的这个人，并不是你爸爸。”晓晴理智地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就是你爸更希望看到的结局。”

　　我沉默了片刻，才怅惘地说： “也许吧。但是，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我并没有那么恨我爸爸。无论他曾经怎样伤害过我们。比起对他的恨，我其实更加爱他。”

　　“因为血浓于水。”晓晴轻声而伤神地说。然后她就走进了阳台后面的卫生间里，直到我爬上小床睡觉时，她都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