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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戏 ...

  •   待上官泽归府,处理完裕王身后诸事,已经一个月有余,眼看就要入秋了。今日,裕王府上下褪去了麻衣素缟,落下了白幡,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裕王府书房内,天耀军一众将领聚齐,此番北征,天耀损失重大,对阵亡将士家人后代的抚恤,军队的重新整合,以及征兵等事,自是马虎不得,以往都是裕王主持如今便都落在了上官泽身上。除去军中事务,裕王含冤而终,群情激奋,势要朝廷给一个说法,吵吵闹闹不得消停,此事自然不可能轻易就了,直到今天帝都还未有任何消息,想必东方瑞灵柩归京,又会是一番震荡。待安抚好众人,处理好诸事,天色渐暗。书房内一片安静,灯烛摇曳,上官泽静静的靠在坐榻上,双眼微阖,思绪蹁跹,那千里之遥的帝都挽住着一丝挂念。
      恍惚中,太阳穴上覆上一双柔荑,轻轻的为她按压着,带来了丝丝舒适。没一会儿,上官泽睁开眼睛,握住其中一只手,感受到对方一丝轻颤,不由莞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胆小。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此时的东方辰雪解掉了盘髻,任由青丝披肩。回府这些日子,上官泽都是公事繁忙,两人并未交谈过多,裕王离世,长公主东方月病倒,都是东方辰雪在旁照料。
      “母妃的事,这些日子辛苦了”
      “那也是我分内的事,毕竟她也是我的母妃”
      “你的兄长东方瑞,我……”
      “我的哥哥果真是勾结外族,通敌叛国吗?”东方辰雪澄净的眸子对上上官泽,后者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一时语噻。短短一瞬,灵敏如东方辰雪,所以这件事父皇是了解的吗,甚至默许的吗?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于上官泽而言,东方瑞勾结苏赫图除掉上官这一脉是真,她设计布局,亲手杀掉东方瑞也是真。这其中,文家又是怎样的角色呢?她不愿去细想,她说过,这个天下是姓东方的;她也是自愿嫁给东方瑞的;她如今是东方家的太子妃。思及此,心头一丝丝抽疼,权谋博弈,又有谁能全身而退呢。
      窗外,弦月如钩,星辉点点。
      帝都,东宫。
      灵堂之下,跪坐着一个纤弱的身影,不时向铜盆里扔着冥纸。自打东方瑞灵柩归来,大歧举国丧,辉帝病重辍朝。暗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文家颇有一家独大之势。太子亡故,太子侧妃诞下皇长孙难产离世,东方昊便是理所当然的过继给了文曦,储君之位再次悬置。日日夜夜,步履薄冰。文曦望着对面的灵位,灵位之后大大的“奠”字,没由来的,脸颊一丝温热滑落,也只有在无人的角落肆意放任自己的脆弱。你,在哪儿啊?多久可以回来?
      裕王府,地牢。
      “哐啷”落锁声音,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开门声,潮湿中夹杂着浓烈的腥臭。白衣公子眉头紧皱,脸色微白,定定的站在门口,紧握的双拳透露着其主人的犹豫,“世子爷”一旁的展翔轻唤一声上官泽。慕拉赫一役后,上官泽一直再找父王冤死的原因,几番打探,才知道在那日峡谷中漏掉了一个人,邓之贺。
      一切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上官泽却害怕真相。可终究还是迈了进去,却只是站在牢房里看不到的另一边,向一旁的展翔示意,后者了然。牢房里,一个佝偻的背影缩在墙角,听到响动,疯了般扑向了铁栏,“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啊!”
      书房门紧闭,原本整洁的桌几上,堆满了酒罐。坐榻上的身影紧紧蜷缩,手中紧攥的抹额之上绣着漂亮的栀子,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一滴清泪滴落,两滴三滴,直至整条抹额被浸湿。
      “在大歧,抹额可是定情信物啊,我看到了就是我的了”
      “你还给我!”
      “嘿嘿,不还”
      “师姐,你就知道欺负我”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恩,会的”
      “民女谢皇上赐婚”
      “泽儿,长大了想干嘛?跟父王一样做大将军”
      “这是为父特地让人给你做的紫檀弓,快试试,合不合手”
      “父王,我怕,这马把我摔下来怎么办”
      “没事儿,父王会一直陪着你的”……
      “笃”一声闷响,锋利的刀尖将抹额狠狠的钉进桌几,再被生生的划拉出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液自指间流下,栀子染上血红。呵,果然,没了血蛊,才能感到痛意以及血的温热。昏暗中,少年不由的自嘲。
      秋去冬来,西北的寒风,愈发的大而冷冽。
      裕王府庭院内,一枝利箭破空射出,“笃”准确的扎进箭靶,一袭月白迎风而立。身后屋内的书桌上堆满了书信,自帝都传来。大战过后的歧国,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是暗潮涌动。太子亡故,辉帝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储君未立。剩余皇嗣单薄且无法成势,皇长孙年幼,文相一党与皇室宗亲勾连一心扶持皇长孙东方昊上位;原本安守一隅的东平王东方信,也不再安分守己,与朝中原本的关系密切的重臣书信频繁,隐隐有归京侍疾之态;至于上官一脉,一个上官泽可谓撑得起大歧半壁江山,且不论手中兵权,又是长公主东方月所出,裕王府唯一世子,冠以靖南王头衔,还是大歧驸马,任一身份都足具威慑。
      不知来年开春,帝都的栀子多久会开?
      帝都,东宫,入夜。
      文曦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婴孩,心绪起伏,总觉得该来的不会太远了。有婢女来报,文相求见。父女二人在书房中,一夜长谈,直至天微亮。就在昨夜,相府“潜入”了不速之客,“客人”留下字条,邓之贺被囚裕王府,得到消息后文谨不得不深夜入宫,只字不提邓之贺。只道让文曦做好准备,尤其看护好东方昊,大歧的新帝。邓之贺在上官泽手上,这是文谨最为担心的局面,抛出邓之贺就说明上官泽准备出手了,拥立新帝迫在眉睫,新帝即位再有一众宗亲的加持,上官泽若不得诏进京,那便是死罪。分散在各方军中的线人皆传来消息,军队没有任何异动,就算上官泽手握重兵,军队也难入京畿。上官泽若来,文达手上的三万禁卫军也会让他有去无回。
      三日后,数月未曾临朝的辉帝,重登早朝,由四名内侍抬着撵榻来到永和殿。佝偻的身形,面色苍白,病态脱形,有些老臣见状不由哀痛,一朝天子啊,终将时日不多。众人跪拜,三呼万岁,辉帝此番临朝,便是拟诏,立东方昊为新帝,文相,东平王为辅政大臣。
      建章十五年,辉帝薨,皇后欧阳氏亡,帝后同葬。
      景帝东方昊,尚幼,太后文曦临朝。
      半月过后,京郊一队车马缓缓而来,阴霾的天空下,道路上已是覆上白雪了。上官泽靠在软榻上,拿着箭枝细细摩挲着,红色箭尾之上刻着小小的泽。文谨的手段确实快,在抛出邓之贺后,上官泽便启程赶往京师,在路上得知辉帝驾崩,新帝即位。文相啊,你以为新帝即位,你就万事大吉了吗?咱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呢?天边传来阵阵轰鸣,像是雷声,却又不像,渐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地面开始颤抖,马蹄飒踏,数万骏马踏雪而来,天耀辉辉。
      上官泽走下马车,待故人而来,军队为首者正是西北军将领萧庆,自西北大营出,经三梁道,五日急行军,率六万天耀应约而来。一句“别来无恙”,上官泽颔首应下“别来无恙”,二人相视一笑,多年好友自是无需多言。
      “什么!天耀军,哪来的天耀军?!数万?!”
      “回,回文相,小的也不知道,这天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神出鬼没的!”
      “快,快去找到二公子,让他马上来见我”
      “是,小的这就去”
      城郊凉亭内,茶香袅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相约游玩,累了,便在这凉亭里歇歇脚,品茗。
      “上官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文达问道
      “我只是有些事情不太清楚,要问问文相”上官泽道
      “所以,你就带兵入京”
      “文达,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东方辰雪在一旁搭话
      “公主,你也是被上官泽胁迫来的吗”文达微楞,上官泽怎么可以把她也牵扯进来
      “文达,我说过我会把辰雪照看好,再交由你照顾,我做到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也希望你能够兑现承诺”上官泽淡淡道。
      “你想怎样?”
      “打开城门”
      “不可能,我是京师的禁卫官,就是要保护京畿安全,保护皇上”
      “就凭你区区三万人马,对抗我六万天耀精骑”上官泽脸色微变
      “那就试试吧”文达不甘示弱
      “文达,上官哥哥只是想要面圣,问文相一些事情,并不想刀剑相向”
      “那为什么带那么多兵?”
      “你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
      帝都,清晨
      永和殿外台阶之下,一片雪花飘落,落在肩头。两旁身着玄冥银甲的兵士整齐划一的向高高在上的永和殿奔去,一片银光耀眼,上官泽左手持弓右手持箭,拾阶而上。殿内一众文武大臣皆以端端跪坐,今天是新帝登基之日,今日注定不平静,裕王世子率兵来朝贺新帝登基,数万天耀驻扎郊外,不得诏带兵入京,帝都上下一片哗然。朝代新旧更迭,这大歧莫不是要变天了。永和殿内,笼罩着强烈的不安,纷纷看向一旁的文相,后者却没有任何言语。哗啦哗啦,整齐划一的声音由远及近,60名银甲兵士左右各30进入大殿,铠甲护身,只留了一双眼睛,大殿之上不由的升腾起一阵寒意。“吼”一声怒吼伴随着长剑重重击打在盾牌之上,一众王公大臣皆是一惊,龙椅之上的小小身影随即哇哇大哭,珠帘之后的当今太后文曦下意识的握紧手中薄锦。
      俊朗挺拔的身形入殿,上官泽,原本俊秀的面容上一道骇人的伤疤,自眉骨而下直直穿过左眼落在左边脸颊之上,气场肃杀。径直走向当朝首辅文相,已过花甲之年的文相被上官泽一手拖至大殿中央,“上官泽!”翰林院士文家大公子文康急忙出手,却被身后的士兵狠狠摁住。上官泽一提脚踩在文谨左肩之上,响起一声碎裂,下一刻竟然拉弓搭箭,箭尖直指其左眼。“住手!”正当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声怒喝自珠帘后传来,便是太后文曦的声音。
      “上官泽,你带兵入殿,如今还要残杀重臣意图图谋反吗?!”一旁的东平王反应过来怒斥道,上官泽微微抬头望向珠帘后的身形,搭箭之手轻颤,恨意,不甘。“噗”箭出,有些大臣已然下意识的转过了头,一声强忍的轻哼传来,利箭却是刺入文相的右肩,自始至终文相没有半句辩解求饶。“带上来”大殿上上官泽冷言道,打破这一片死寂。邓之贺一身污糟,文相望见,不由闭上双眼。相关罪证一一呈上,确凿无疑,通敌叛国,按律当诛九族。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文家若诛九族,那么文家三兄妹首当其冲,新帝尚幼,文曦为太后;上官泽率兵进京,当领死罪,可六万天耀驻扎城外,无人胆敢撼动;此番局面,东方信心思急转。
      此刻,上官泽倏然跪伏在地,“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尔后起身,众人面面相觑,这……珠帘之后,一滴热泪滑落,重重砸在文曦手背,心尖发颤。上官泽俯一动作,态度立现,有心思活络的朝臣急忙上奏“裕王世子忠君为国,为国之栋梁,微臣奏请世子辅政,以安社稷”,“臣等附议!”。上官泽这是不予追究了吗?尊东方昊为帝,文曦为太后,仿佛此番前来仅仅只是揭露文谨而已吗?
      “新帝尚幼,文相罪名成立,我这个辅政王爷就说说,文相为国操劳半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以功过相抵,判斩首示众”,事已至此,东方信不由的开口道,“世子以为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便交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堂会审”上官泽道,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处珠帘之后瘦削的身影。“可”东方信道。
      “还有一事,本王问问世子,京郊的天耀军?”“无非是按例换防,休整几日后便会北上,进北固关”“如此,本王就放心了”。永和殿众人也终于松了口气,殿中一众上官泽带来的士兵,依次退出,尘埃落地。当上官泽转眼看向龙椅时,椅子上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没哭了,趴在那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上官泽看。
      当文达醒来,已经入夜了,艰难起身摸摸后颈,依旧酸疼,看看四周,这不是当初自己在沁暖阁当值时住的小屋吗?殊不知,外面早已是另一番天地。细细回想,自己不是在京郊的凉亭吗,正当上官泽要说什么真相时,自己后颈一疼便是晕了过去。走出房门,不远处未央湖畔,一袭青衣坐在湖边,格外寂寥,月光下的人儿依旧那么让人移不开视线,文达不由想起东方辰雪还是九公主的时候,自己也曾偷偷的在一旁守着。
      入夜,无法入睡的又岂止两人。上官泽还是住进了沐汀宫,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不由的想到处去走走,走一走那个人走过的地方,一路上星月为伴,倒也清静,心头莫名的平静安宁。直至东宫宫门,有内侍见到来人,正想唱和揖礼,却被上官泽止住。“陛下睡了吗?”问道,宫人急忙引上官泽到小皇帝的寝殿,小家伙已然睡下,有奶娘在旁看护,摇篮中的小人儿吮着自己的大拇指头,上官泽不禁莞尔。抬头瞧了瞧内室,挥退值守的宫人,径直入内。床榻上,文曦似乎是陷入了梦魇,眉头微皱,鼻尖似乎有栀子的香气传来,可她好像醒不过来一样。上官泽抬手,替她抚平眉头,一丝温热传来,是真实存在的不再遥不可及。
      上官泽并未停留太久,离开之前,将放在衣袖里的那条抹额取出放在文曦的枕边,就是被她划拉撕裂的那一条,就像彼时在西昆仑弄破了的衣摆或是袖口,就要缠着文曦给她缝补,其他人都不行,小孩子莫名其妙的心性。另一边的文相承认了一切罪责,自此期间,文曦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吧。我又怎舍得呢?你是我的劫呀。
      清晨醒来,看着那条抹额,文曦心头没由来的抽疼:你的东西还你,两不相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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