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不到的钥匙和不值得爱的人》锦婵

1、花事了

　　他带她去酒吧。她喜欢上一种红酒作基酒加了桃子味利口酒调成的淡淡粉色的果酒。一杯一杯喝下去。他看到她的脸慢慢变成桃红色。他以为她不会喝酒。她确实不会。她一直是沉默的女子，醉酒后依然是。她只是放下酒杯，把头靠在吧台上。眼睛慢慢闭起来，他似乎看到一束光的关闭。

　　他付了帐，把她抱起来，带她回他住的酒店。她在他怀里一直动来动去。他知道她不是一个习惯呆在男人怀抱里的女子。在他们见过的几次面里，他们一直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他能够感觉到她对此的抗拒。她是穿高跟鞋示人的女子，始终在防备，谨守，具有攻击性。

　　他把她放在铺了宝石蓝色的床单的床上，给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她立即像回到窝里的小动物一样吧自己蜷缩起来，脸一大半埋进被子里。那是他在电话里形容过多次的酒店。她甚至不肯迈进一步。他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倒了酒一口一口的喝，电视机里不时响起欢笑声。

　　晕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他能看到她脸上一层少女特有的柔软的绒毛。她没有吹弹可破的肌肤。他知道她几乎每天两三点睡。但她依旧是年轻美丽的女子。他想过为她留下来，可他又怕束缚。那时她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他怕她来找他。他怕承担她的未来。他在电话里跟她说他想多给她一些时间，他怕她不喜欢他的城市。她回答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只会想留她在身边而不会考虑别的什么。他对于她的尖锐，无话可说。

　　他已经过了会为感情冲动的年纪。他看到她的平静表情下面的暗涌，不知所措。但他又离不开她。他一边躲她一边又发信息来说告诉我你的新手机号。他不知道她的地址。在他意识到他也许会彻底失去她的瞬间，他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恐慌。但他不肯给她一个承诺。她知道自己是多情并且薄情的。她看到男人的狡猾和残忍。花20块钱剪了自己的长发，她决定要告别青涩的自己。她知道，无需确认，他们已经远离。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告诉他新的联系方式。因为她不在意他，不介意他。

　　他看到她因喝酒而湿润的眼角，舒展的眉。她的头发又长这么长了。他伸手抚开搭在她脸上的发丝，小拇指碰到她的脸颊。柔软，光滑。忽然掉下泪来。这一刻，他只想带她走。

　　清晨，她看到房间里满满的阳光，有一刻不知身在何方。她住的地方阳光是照不进房间里的。这样的房租比较便宜。然后她看到靠在床边的他。她起身穿上鞋子，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回自己的家。她看到自己的处境。住在小房子里，吃简单的食物，有很少的衣服鞋子，一个箱子可以装下自己所有的东西，随时可以离开。随时准备离开。内心平静。如果没有值得留下来的人，住的地方不过是一间房子，那么哪里也是一样的。

　　加热牛奶。侧耳倾听，仿佛听见轰轰烈烈。她把手机拿出来充电。一会儿响起来。是另一个男人。他说昨天打电话给你，一直无法接通，有些担心你。她亦看到他发来的信息。但她不愿意打回去。她回答手机没电了。他又说你总是如此不细致，没人管你。她轻轻微笑。他挂念，但同样不愿意照顾她。要让一个男人甘心情愿，是多么难的事。她说我很好，谢谢你打电话来。挂了电话，心里没有一丝涟漪。她只当他们是随时会消失的什么。

　　她看到花团锦簇，灯火辉煌，欢喜，之后了无痕迹。明亮的阳光洒在地上，她站在这片土地上只是眩晕。她不善于诉说自己的困境。听的人未必感同身受，却徒增自己无端的沉溺，还有无可自拔。只能埋葬。面对别人的诋毁，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因为初衷并不是要与谁来一场文字的战争。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工作，不过是为了养活自己。况且，那个人马上就要走。她知道如何让自己过得好，但不愿意费尽心机。

　　他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身上的被子，感到口腔干渴。为自己倒一杯水，然后打电话给她。她没有接。他又发信息给她 。她的信息已经来到。她说今天已经足够，我不知道再与你说什么。他没有再打过去。他知道，他已经让她为难。他的工作需要经常性的出差，每次他来这个城市，他都会来见她。他说过，她在这里安顿下来，他就辞了工作搬到这里来。她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半，他没有履行他的承诺。她不置可否。他自己一直耿耿于怀。他也许没有发现她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她在做一份很简单的工作，给小学生还有初中生补习功课。另一个男人说女孩子最适合做这种工作，不用勾心斗角，没有压力。他不知道，她每天被小孩子们吵得头痛，但她一样要监督他们的学习。她要对他们的家长有一个交代。除非一个人不用生活，否则谁也不能置身世外。她不解释，也不抱怨，因为这是自己对自己的承担。

　　他说我从这里离开要去你的家乡，你要不要一起去。她说我不能去，我要上班。她听到他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但她没有说什么。如果你不承担，那么就不要挑剔谁的生活。因为他不是那个她想要让他承担的人。她有时候想要作一个男人的妻子。一心一意为他煮饭，洗衣服，擦地板。但一直找不到一个能够让她甘心情愿的人。也许是因为心里太宁静，人间太喧嚣，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时而观望，不参与其中。她留在这里，不过因为这是一个还算舒适的城市。住在一个大城市的好处是，如果你想去哪里，坐上一列车，下了车就到了。不困难，很容易。

　　决定毕业以后来这里是因为有亲人在，妈妈觉得放心。她心里也不再有很中意的地方。住在别人的家里，战战兢兢，忍受别人的闲言碎语。坐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来不是精于讨谁的欢心的人。本来以为是不用应付的人和地方。究竟是彼此都长大，不再是小时候的亲密无间。不可避免，有别人参与进来。更是困难。亟于逃离。她同女伴说我搬来这里住好不好。女伴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子，并且有甜蜜的爱情。她说好，反正我基本都不在这里。那正是她决定来这里的原因。她两手空空的搬进单位宿舍里，一直心存感激。

　　有时候想也许应该为建立自己的一个家而努力。一间小房子，有厨房和浴室，一张布艺沙发，暖色柔然抱枕，铺淡蓝色地毯。地上堆满书，碟片，酒杯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一整面墙的书架。窗台上一盆健壮的海芋，生出洁白清香的花苞。窝在沙发上看白烂的综艺节目，没心没肺地大笑。醉酒，在沙发上睡着。半夜醒来，去厨房喝水，直接从自来水接在玻璃杯里。沁凉，从口腔到腹底。洗了澡，拿大毛巾包住身体，吹干头发。把脸埋进有阳光味道的柔软的棉被里。寂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