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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间八 ...

  •   “你家主子叫你来的?”
      “是,这些是我们东晦蜜阁顶好吃的点心,权当给小姐赔罪。”
      黎淑一时不知张良打的什么主意,但经师姐劝告,心下略有提防。只道:“你拿回去吧。吃人家的嘴短,他若是有生意要做就自己来谈价格。你叫你家少爷放心,生意人的嘴不松,但也得长在自己身上,我知道一损俱损的道理,可也不会受制于人。”
      “小姐您多虑了,少爷只是仰慕小姐仙姿,唯恐冲撞到。您若不收,小人没法交差啊。”乐湛身经百战,自觉摆出为难模样。
      “他打你?”黎淑回想那人君子之姿,似乎并不像严苛之人。
      “主子生气,打骂都是轻的。”乐湛祭出苦脸。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平白连累一人,她也是不忍的。瞧这食盒就雕得精巧,那人还特意记得她喜欢吃甜的,不如……可师父教她,无论如何都不可因外物屈就。此时若收下了,往后就欠下人情了。师姐方才刚提起,张家不简单,头次相见未设防备,如今可不敢再大意。
      “那这样吧,你当我面把点心替我吃了。回头给你主子就说我心领了,请他也别为难下人。吃吧,我再给你倒杯水去。”
      说好的贪吃甜食呢?如此一大食盒,全吃?就知道方子翕这小子不靠谱,搁这儿框他呢!回头再找他算账。
      殷脂听闻外面似有人声,又见师妹匆匆回来,便问道:“刚听着有人找你,何事?”
      “张先生的护卫,拎了盒点心来道歉。我没收,正打发他走呢。”
      “小妹果然是个机灵的。不过张良这次还真有几分奇怪。”
      黎淑倒了水,本想转身出去,却被师姐的话搅得有些糊涂。“哪里奇怪?师姐不是说他们家向来难对付吗?”
      “张良今年整二十,再有五六日就是他的加冠礼。韩国虽亡,但他家产还在。再者,这人长得好看,下邳已有不少显贵小姐求着父亲为自己说亲。可他一概不染,一直推诿自己儿时家里就定了婚约,那女孩家失势,但他不忍失约。月前,这东晦郡守想给自家三姑娘招婿,都叫张良过去吃饭了,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此人确是个重情义的。”
      殷脂放下水盏,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那他何苦要来勾搭你?”
      女儿家脸皮薄,绯云浮光,只搪塞一句道:“许是,许是想着以后做生意行方便吧。我也没什么可图的。”
      打发了张良护卫,黎淑又被盘问了一通仪容礼数,心里早就有一百个不耐烦了。
      用过晚饭,天色不早不晚,在屋里只觉得又冷又闷,殷脂便想约她出去走走。不过这丫头今日心事重,说待会儿要练新曲子,不愿出来。
      也罢,随行的方子翕为人和善,后天安排了比试,正好同去探探场馆,路上还有个解闷的。
      说来承贤庄建得也有意思,正门开在南边,讲学馆、射艺馆统统都在北边。阴阳家分的住处最南,光听早上迎宾的说了一大堆,凭谁能找得着。
      “方子翕?”
      “是。”
      “来佥合堂几年了?” 殷脂边走边说,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闲聊。
      “属下母家是筠修阁先阁主的随侍,自出生起,就蒙先阁主关照,举荐在主阁修习。”
      “哦?父母都还在?”
      方子翕依旧是恭敬语气,如实回答,“不在了,先阁主离开时,火烧老屋,属下父母……死于火海。”
      “倒有恩怨……”
      “属下不怨先阁主。先阁主已经走了,父辈恩怨也该一笔勾销才是。”
      殷脂心道:如今这么想的蠢东西,阴阳家里愈发难见了。
      “先阁主教过属下许多本领,若是不顾恩情只留怨念,那就是属下睚眦必报了。”
      “黎淑平日对你如何?”
      方子翕颔首,“阁主宽和,属下感念不尽。”
      “多记着别人的好,不错,能担大任。” 殷脂又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白衣男子,“只可惜血脉不纯。”
      不觉行至步鹤苑,看一队儒生提灯出来。
      为首的,是今早见过的颜子器。
      方才还想着迷路了如何是好,这提灯人自己就来了。
      “咱们过去吧,见见承贤庄二当家。”
      “是。”
      殷脂爱着红衣,即便进儒家这满目素白的地方,依旧不改。果然醒目,还有百步距离,颜商就向她行礼了。
      “殷主事,天色不早了,下邳夜里冷,您小心着了凉。”
      殷脂娇笑道:“颜先生不也要外走吗?殷脂不怕冷,就怕没人陪着。”
      “在下今夜当值,需领弟子寻庄。”
      “正巧我想看看剑馆在何处,不如,颜先生也领我们二人一同去吧?”
      颜商面露难色,“殷姑娘,这怕是……”
      “又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她纵横江湖多年,见惯了那些满嘴仁义礼智信,却背着老婆找院里姑娘驰骋的伪君子,故意呛颜商一句,“那不知,颜先生可也要参加剑术比试?”
      颜子器只觉莫名其妙,“颜某剑术不精,孟师兄会代儒家承贤庄一脉参加。”
      “那若是你师兄抽到与小女子对决,颜先生可否拿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劝劝自家师兄,让我三局?”
      颜商白活二十七年,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徒。但真君子无论如何都要撑住面子,“殷主事,您这就是让在下为难了。”
      “算了,你们男人自相矛盾了,就说是我们女人为难你们,我也是见惯了。”殷脂瞧也不瞧那帮爷们,侧身吩咐道:“子翕,咱们自己找吧,别叫二当家难办了。”
      齐鲁故地,待客之道最为敦厚。眼下客人不满,于颜商而言便是最大的失职。
      “殷姑娘留步!”二当家踌躇片刻道,“夜色将浓,大家一同走安全些。只是到靶场后,我们还需进山查看马场,在下会叫两位弟子提灯送二位回去。不知,您意下如何?”
      “多谢!”
      有人引路果真远胜自己瞎转,颜商虽说心里百般不愿,不过也得想着尽地主之谊。
      正厅何在,平日议事座次如何都介绍细致。剑馆、辩和厅皆一一交代,途中什么日昇台垂月亭也都有提及。
      来时还以为,有一个孟宏镇着,承贤庄定是收了一群书呆子。如今看来,也不乏雅韵。
      殷脂一路听得认真,全无先前做作之态,方子翕也从不多嘴。夜间静谧,竟让颜商错觉,阴阳家人也并非全是蛮族,仿佛恶名远扬的血衣媚娘与眼前红衣女子并非一人。
      他恍惚觉得,像是身处人间,这种真实感有时即便张良都无法予他。
      “好了,到你们后山了。那我们就不叨扰了。颜先生,殷脂告辞。”
      “方子翕告辞。”
      “阿桓,送二位客人回去。”
      殷脂勾唇,“不必了,我带了火折子。反正你们这一路都有树,火也不会灭。我们自己回去就行。对了,颜先生姓颜吗?”
      本性难移!我好心派弟子给你们提灯,你居然要折我们庄的树烧!
      无妨,只是几个枝子,不生气,微笑,尽地主之谊,怎么能对客人发火呢?
      不过,问我姓不姓颜是什么问题?在下颜商不姓颜?你是存心气我吗?还是……
      “殷主事何意?颜商确实姓颜。”
      “你叫颜商,是因为颜是姓商为名。我叫殷脂,可这只是我的闺字,不是名字,就和别人叫你子器一样。所以,还请颜先生以后不要总是叫我殷姑娘、殷主事的,唤我脂儿,小殷都好。您也不想别人叫您子先生吧?”
      身后弟子悉悉索索,尽力憋住笑。
      原来如此,难怪张良说起黎淑时也讲的是淑姑娘。是自己大意了。
      “商失礼了,多谢殷——小殷姑娘海涵。”
      “无妨,不知者无罪。我们回去了,颜先生也请多小心。”
      殷脂瞧颜商对自己态度已无开始时拒之万里之态,大胆绕至此人身前,手腕一挑,颜先生所持灯盏轻松到手。
      莞尔一笑,她故意当着一众人的面,又附在颜子器耳边道:“方才想了想,折你家的树烧终归太放肆了。不如颜先生就把你的灯借我吧。”
      放肆!不知羞!没教养!不自重!呸,亏得方才还觉得外界多有误解!
      气血翻涌,一动不敢动,面带假笑。
      红潮从脖颈蔓延至全脸,颜子器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般羞辱。
      殷脂怕也没想到,这么普通的手段,不仅成功惹恼颜二当家,还叫人家记恨了一辈子。

      读书圣地,宵禁后更是安静。
      一个人待在屋里,更觉烦闷。点上香脂灯,乱绣了绣东西,眼睛生疼。又过了阵子,断断续续的箫声传来。恐是离得远,声音太小,听不出吹的是什么曲子。
      今夜有几丝北风,添了些许初春寒凉,但也应是个皓月当空的好天气。
      子翕师兄总是含糊做老好人,师姐待自己不错可交心还差那么一点儿。短短三月,杜娘娘离开筠修阁;那夜来的刺客竟在这里遇见,还是个厉害人物;堂主策划的天赐姻缘看似缘分,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多事,同梦境一般,还是醒不来的噩梦。
      箫声呜咽,渐入人心。
      不如在附近散散步,吹吹风,心情也会敞亮些。
      承贤庄修葺数次,但仍秉持节俭之风,庄内楼阁入夜后鲜有点灯者。如此也好,在阁里时不是薄雾掩星,就是屋里灯点得多,显不出月色来。
      孤身踏月行,方不辜负曲意。
      隐约见亭中立一单薄人影,长袍宽袖,发丝束作高马尾,随风轻抚桌台。
      此处已是儒家弟子住处,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刚想退回来,亭中那人却开口了。
      “我说过了,让我独自待一会儿。”语气中透出阴郁。
      对不起啊大哥,你说的时候我不在这,也不知道啊。黎淑正想离开,又被叫住。
      “乐湛,再给我拿壶酒来。”
      乐湛?谁?大哥,你要不回头看看?我不是你说的那人。罢了,这人怕也是醉了,悄悄溜回去成。
      “乐湛?”那人觉得蹊跷。明明有脚步声,却无人应答。
      今晚师兄当值,除了乐湛担心他,还会是谁来?好奇驱使,便转过身查看。
      “黎淑!”
      这丫头可不想惹到一个心情不好还知道自己姓字的大人物,边往后退边解释,“失敬失敬,我、我并非想扰您清净!就是路过,我这就走!”
      诸子百家鲜有不练武光耍嘴皮子的世家。若碰上个会刀枪的,她半点招式不会,岂不自找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  百家集会吧,是我想的。历史上真正存在各家云集的场面,大概是在战国燕国(参考黄金台)以及齐地,算是世家或者君王招揽门客的选拔形式,以辩和为主。还在背历史的小伙伴莫被阿信误导。
    其实时间也有点问题,然而,我就是想让各家弟子吃完年夜饭就启程,一路奔波到承贤庄。等集会结束,再十分可怜地跑回去插麦秧。
    小淑同学或带有遗传性口吃,所以有时候阿信不得不水一两个字......
    第二对副cp上线。那么请问第一对是谁?滑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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