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名不见经传》懿书生

2、第二章

　　三人还未走近，身后跟着的伴郎伴娘，就有几个赶过来招呼。都是各自班里的当年好友，比大家辛苦些，早早过来陪着新人。

　　隔壁桌上，就有开玩笑不嫌事大的男生，抓着同班的伴娘，朝那边的三人行努努嘴：
　　“那两个什么情况？”
　　“哎，是不是杨阳终于开窍了，发现还是咱们班自己人更适合她？”

　　杨阳，正是新娘的名字。
　　微胖的伴娘妹子气势十足，翻个手腕，甩开男生的拉扯，一边接过同班女生递来的贴心消渴果汁，一边笑骂：“边儿去，少胡说八道。人那是跟初恋say goodbye呢。”

　　“初恋”两个字一出口，就引起一小片低低哄笑。
　　显然，这也是当年那些弯弯绕绕的年少心事之中的一件。知道的，忍不住乐上一乐，不知道的，还难免有几分好奇，眨着眼四处询问。

　　说来，这一件也并不算秘密。陆黎她们这桌上，闻言毫不惊讶的也大有人在。
　　何况，新娘也大大方方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大家很快也都了然淡定了。

　　那男生多少有点人来疯，见大家乐呵，就还想再说上几句。
　　微胖的伴娘妹子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转身避开他，把手里的玻璃杯送到嘴边，一仰脖，咕咚咚灌了下去，一副“老娘渴死了没空跟尔等白费唇舌”的架势。

　　转眼间，大半杯果汁下肚，拿开杯子，不等喘一口气，妹子却又懊恼顿足：“哎我去，又忘擦口红了。”
　　“……”给她倒饮料的几个女生，又贴心地从包里往外掏纸巾。
　　四周又是一阵调侃哄笑。

　　陆黎听着那边的动静，却没顾得上往那边瞧。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更远处的三个人身上，看着他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焦点中心的那个人，微低了脖颈，把头偏向新娘一边，认真听她讲话的样子。

　　他个子高，腿又长，步子却放得极慢，明显为了迁就新娘快不起来的速度。
　　压低的帽檐遮住视线，瞧不清表情。
　　可她觉得，他是笑着的。就是那种勾着左侧唇角，牵出一道笑纹，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眼神却七分认真的轻笑。
　　很招人，也很招人讨厌。

　　他一直没抬起头，朝她这边看上一眼。
　　陆黎这才转了转视线，一边把刚刚磕开的瓜子仁慢慢地嚼了，吞下肚去。

　　刚才她来的时候，正好有一拨长辈前来，新郎新娘忙着迎接。她就只与班长大人打了声招呼，没来得及同新娘打上照面。
　　又听庞浅浅说两人是奉子成婚，眼下，就忍不住往新娘肚子上多瞄上两眼。

　　由米白到荷叶绿的渐变裙装，是单肩高腰的设计，裙摆起得宽松，一点也看不出多余的端倪。
　　匠心独运，体贴周到。
　　裙子的颜色，也和宴会厅全场的主题也很相配，小桥流水，荷塘月色，清爽又有情调。

　　再看新娘，一头乌发盘起，圆润的脸颊浓妆淡抹，几乎看不出当年有些脸熟的临班同学模样。
　　与这姑娘没什么交集，也不知道她近些年的变化，陆黎于是忍不住猜测，这种效果，是因为过去的时间，还是因为就近的妆扮。

　　裙装下的整个人倒是挺精神，也很秀丽的样子。
　　可她搭在那人臂弯里的那只胳膊，就是摇来晃去，叫陆黎说不出的在意。

　　啊，班长啊，你就骄横一点，把你老婆大人从别的男人身边揪回去吧。
　　陆黎一脑门的很铁不成钢，一边恨恨咬着送到嘴边的瓜子，转而盯上一旁不紧不慢的自家班长。看他一身黑色修身西装，领口的酒红色领结，把修长的脖子勒得越发耿直笔挺。
　　……明明也是一表人才，就是太怕老婆了一点吧。

　　三个人终于走到了隔壁桌边，站定。
　　新娘的话似乎还留着个尾巴，又短短说了两句，才转过脸面对大家。

　　刚才调侃的男生还想再说什么，却一句“哎，杨阳……”，就被已经擦了口红又干了半杯果汁的伴娘妹子一巴掌推在后脑勺上，生生把后半句捯回了嗓子眼。
　　“哎，我艹。”
　　回头就瞧见伴娘妹子，和身边几个女生警告的眼神。
　　“……”男生也识相，于是默默闭了嘴。

　　新娘终于放开了一路挽过来的人，很自然的，转向另一边，挽住了正牌的自家新郎。
　　三个人并排站着。
　　因为穿了高跟鞋，新娘的个子一点不示弱，加上两边两个高个头，一片气场满满的样子。

　　有人拍着刚拉开的椅子背，招呼刚被空出来的男生：“楚迟，楚迟，你坐这边吧。”他那边刚开了口，绕过半圈桌子的另一边，也有人指着身边的空位，冲男生招手。
　　两个人的热情相撞，都无语地一乐。转而冲着被招呼的那个，等着他自己决定。

　　被招呼的人刚放下胳膊，手就顺势抄进了裤子口袋，很随意的样子。
　　他看了眼这个，又瞧了瞧那个，笑了笑。像是怕麻烦似的，指了下就近的位置，对对面的兄弟抱歉道：“我就坐这边吧。”

　　他抬头的角度，也让陆黎确认了他脸上的表情。还残留着的淡淡浅笑，左边唇角的笑纹还未来得及褪去。
　　他指的位置，正正隔着两张桌子，与陆黎遥遥而对。

　　似乎不经意的，抬脚之前，他先朝这边抬了下眼。
　　几乎没有游移，就锁定了隔着两张桌子面他而坐的陆黎。好像早就知道她坐在那里似的。

　　“……”陆黎半张的嘴僵了僵。
　　短暂的视线相交，她只来得及把又送到嘴边的瓜子拿出半寸，下意识顾及到形象的把嘴唇紧紧抿上。

　　对面的目光却并未多做停留，很是寻常的，从她身边滑过，打量遍了那张桌边的邻班同学，还顺便冲两个相熟的男生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随即，转过头去，抬脚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陆黎低下头，去看捏在指尖的矮胖瓜子。黑皮白边的饱满颗粒，扁细的尖头，刚刚被她的舌尖打湿了一点，很诱人的样子。
　　可她忽然觉得有点无味。

　　她的视线移开得太早，所以，错过了那人转开脸之前，多在她身上徘徊的一眼。
　　淡淡的，又透着点无奈。

　　再转向同桌同学的脸，却又是一片漫不经心的笑，轻轻的几个点头，就当是打过了招呼。没什么太多言语，也和当年在校时一样，所以也无人介意。
　　女生们与他更生疏些，更是简单到只有目光相碰。只有微胖的伴娘妹子，同他点了个头，大概当年也算半个熟人。

　　两张桌边的三两个伴郎伴娘，也都歇过了一口气，离了桌边，回到新郎新娘身边。
　　一对新人，依旧是众人的焦点。

　　算着时间，也是迎宾结束，新娘快要回去换装，为快要开始的正式婚礼做准备了。两个人各自和自己的同学寒暄几句，就要转身离开。

　　隔壁桌又不知哪一个，闹出一句幺蛾子，问两个人：“你们俩是不是没请老师啊？”他指的，自然是高中时候的老师们。
　　新娘闻言，把头摇得干脆：“没有。”一张嘴抿着，向下一弯，一副又抱歉又偷着乐的表情。

　　新郎也在一旁绷着嘴唇笑，还朝身边的新娘歪了歪脑袋：“我们俩这，要是让老师看见，估计得被拉出去罚站。”
　　大家低低哄笑。
　　有人接口：“不会不会，最多五千字检查。”
　　又是一阵轻笑。

　　新娘却不甚同意，挽着新郎臂弯的手，肘弯朝外抬了抬，在他腰后一捅，又回头看着两桌同学，笑眯眯道：“不可能，我们俩那时候可纯洁了，就是普通同学。”
　　“……”除了新郎之外的其他普通同学，笑倒一片。

　　话题从刚才的所谓初恋，到眼下的所谓早恋，轻轻巧巧，转得飞快。
　　或许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被老师家长严防死守讳莫如深的那些事，会有一天，被大家像玩笑一样讲得这样轻描淡写。

　　时间，确实是件挺奇妙的东西。
　　长大也是。

　　两桌人笑嘻嘻的一片和谐。
　　陆黎身边，庞浅浅也嗤嗤笑着，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端着饮料，送到嘴边小口地往下灌。

　　陆黎脸上也笑，把瓜子送到嘴边的手也没停下，心里却像被这几句玩笑挠着，蠢蠢欲动的，把她的注意往一个人所在的方向引。
　　她低了低头，忍着，好像面前横七竖八的瓜子皮，更值得她照看。

　　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趁着再往嘴里送瓜子的空隙，撩起眼皮，往那边瞧了一眼。却不曾想，隔着两张宽大的圆桌，与那人的视线正正撞在一起。

　　她装的是漫不经心，随意的一扫。
　　他的视线却像是黏在她身上很久了，就等着逮到她的道貌岸然。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也带着笑，很合群的样子。还没送到嘴边的玻璃杯里，透明的碳酸饮料噼里啪啦冒着气泡，也很应景。
　　只是那一双眼，看似出神的随意着落。可陆黎就是觉得，在他视线之内的她的一张脸，有那么点微微的刺痒。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
　　甚至自以为是的确定，他看她的原因，和她忍不住想要看他一眼的原因一样，都和正在发酵的关于早恋的话题有关。

　　~~为数不多的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