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风说深爱》年初玖

1、初相见一

　　沈长风第一次见到夏齐乐时，是盛夏的午后。
　　树林里阳光既不刺眼也不昏暗，是那种刚刚好的温度，照得人舒服极了，不像是其他的山脉，阴冷又潮湿。他这么想着，忽而听见头上有细碎的声响，一抬头就看见夏齐乐，她一袭红裙，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未着鞋袜，荡着一双小巧的玉足，脚腕上带着金铃，微抬着下巴，一派倨傲的模样将他细细打量。
　　片刻后她开口：“凡间的男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有那么点生人勿近的清冽，又带着天真无邪的好奇，不似是活了千百年的妖，更像是一个凡间的少女。
　　那时他只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的妖，竟是连天师都认不出来。
　　只是还未等沈长风开口，就听到坐在枝桠上的夏齐乐低声道：“这里，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凡间的人了，已经有很久很久了，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凡间的人了。”她蹙眉，反复强调着很久两个字，眉眼隐了些许落寞，面上的倨傲也因落寞散去了些，却不过片刻，她便恢复成高高在上的模样，语气沉稳：“凡人，汝且快快离去吧，此处不是汝等能来的，勿要久留，倘若遇险便报吾名号，尚可救汝一命。吾名，夏齐乐。”她语罢水袖向着虚空一扬，林中雾气渐起，她红衣翻飞，眨眼间便消失于林间。
　　沈长风听闻眸色倏的一深，望向夏齐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直至整个树林都被浓雾包围住，辨不清方向才听到他带笑轻语：“夏齐乐。齐乐，与天齐寿，乐知天命。原来，是传闻中的万山之灵，果真是个好名字啊。”他面上愈发温和，细看却带着一点点叹息的意味：“终于寻到你了，夏齐乐。”
　　夏齐乐，你可知道为了找到你，我已经走过多少山河大泽了，连上天都在帮我，到底也是，不负我这几十年来费尽心思寻找。

　　夏齐乐无聊的时候总会看看自己庇佑的精怪在做些什么，打发一下大把大把无聊的时光，那些精怪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吾心归处，什么郎情妾意啊，又或者是两两相对以她的名义起誓什么白首不相离啦，让她有些好奇，他们都活了上百上千年了，什么情呀爱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况他们长生不老，哪里来的白首？都不过是漫长日子里拿来玩笑的把戏而已。
　　况且，若是同宗还好，若不是，总归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像是雪山里的雪女爱上凡人啦，什么灵狐报恩啦，到最后，都非死即伤。
　　夏齐乐坐在山崖边，听着各种各样的誓言，撇了嘴，有些无聊又好奇，隔壁住的苗姬听说就是爱上凡间的天师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她胡思乱想一阵，才记得几日前好心提醒过的凡人，好像也是个天师。她望向不远处莲花形的软榻上假寐的女子，叹了口气。
　　“小山灵，好端端得叹甚么气，不如，说给姐姐我听听。”软榻上的女子未睁眼，语气慵懒，道：“也好叫我开怀些。”
　　夏齐乐起身，浮在半空中看着脚下的山谷，情绪低落，道：“前几日，我遇见一个男子，他是凡间的人。”她停下目光有些恍惚，向苗姬看去：“我听到他说，终于找到我了。苗姬，他为何要寻我？”
　　“哦？”苗姬睁开眼，看向茫然的夏齐乐，调笑道：“竟还有凡间的人心心念念寻你？”她微垂着眼帘，遮住了一闪而过的寒光：“何人这般大胆？不过若是俊俏，也不妨留在身边好好疼爱一番。”
　　夏齐乐歪头思索一番，低声道：“嗯，那凡人长得的确俊俏可是苗姬，我见他和你常画的那个人穿的一样，是个天师呢。”
　　她的声音低低柔柔的，还带着不经世事的懵懂与好奇，却让苗姬觉得心口一滞，犹如重物所压。
　　“天师啊，竟然是个天师。”苗姬仿若失了力气般歪倒在软榻上，潋滟的眸光荒芜一片。她闭上眼神色平静，在眉间残留着淡淡的倦意，只是隐在广袖下的手死死握住，连指甲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那个凡人竟也是个天师，和那个人一样，是个天师啊。
　　“苗姬？”夏齐乐有些紧张的看着闭了眼的苗姬，她身上衰败的味道很重，像是多年前夏齐乐曾闻到过的战后的凡间。
　　许久之后，苗姬身上的衰败才慢慢退去，她睁了眼，脉脉含情娇声道：“小山灵，那个男人是个天师呢，你可知什么是天师？就是那种会收了你，然后将你的灵珠活活剜出来，用你的灵珠炼炉呢。”苗姬弹了弹藕色的纱裙，她柔软的腰肢露在空气里，容颜娇媚，歪倒在软榻上，却半撑着身子，眼里带着魅惑，道:“不如，小山灵你把灵珠交给我保管？”
　　夏齐乐听闻有些害怕，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丹田，才意识到苗姬话里的调笑，有些恼怒：“我不会把它交给别人，就算是你，也不可以。谁也抢不走我的灵珠！”
　　苗姬只是笑，眉眼里带着嘲讽似的笑：“你可知道有些事，你掌控不了。”她不再看夏齐乐，目光落在远处：“如你所说，以后可要记得。谁，也抢不走你的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