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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分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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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长琴脚步戛然而止,看着那两个男孩,眼中原本闪烁的星光暗了些许,停了停,她再次抬起步子,跟着沈文星朝屋子里跑。
三婶是北庄人,娘家刘氏,名叫刘英,早些年嫁给了沈绪安,成了沈家三儿媳。
姑娘时身形不错,生了三个娃后体型胖了不少。
上次吃玉米馍馍时,还是春季,这一恍,大半年过去了,大队分发的粮食还没下来,这点玉米面是沈绪安通关关系,夜里偷摸提回来一斤玉米,去碾子上轧成面让刘英做的。
长琴娘改嫁,年迈的父母带着小长琴,总归是难过的,沈现平又不在家,借着这个机会,让娘带着长琴过来吃顿饭,也好聊一聊,说说心里话也舒坦。
“长琴,奶奶呢?”刘英张罗着饭菜,对长琴问。
长琴规规矩矩站在那,“奶奶说牛饿了,鸡也饿了,不过来吃饭了。”
刘英:“那好,一会让三叔把你送回去,顺道给奶奶带一点。”
“嗯。”
“来,做好了,快过来吃,文明啊,去喊一下你爹,让他回来吃饭,再不吃就要凉了。”
院里的文明和文杰,听到娘的话,兄弟两拿着馍馍前后跑出了家门。
没过多久,沈绪安就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
吃完饭,刘英给拿了两个馍馍放盘里,让沈绪安拿着,给长琴奶奶送过去,顺便送长琴回家。
到家时,夜已深。
奶奶正坐在门前,借着微弱的蜡烛光晕纳鞋底,看样子大小,是做给长琴的。
沈绪安和娘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长琴把盘子放在坑洼不平的地上,拿起一个馍馍递给奶奶,“奶奶,吃吧,可好吃了。”
奶奶笑了笑,手上的活没有停,对长琴说道:“奶奶吃饱了,琴留着吧,留着明天再吃。”
“奶奶真不吃吗?三叔特意给奶奶留下来的。”
那时的长琴,根本不懂,她不懂得回问奶奶,吃的什么饭?更不会去发现,家里可有奶奶吃饭留下的痕迹。
午时回来吃饭,是奶奶从山坡上,拔了一篮子能吃的野菜,放锅里炒了炒,就是一顿饭。
长琴并不喜欢吃,可也没办法,不吃就得饿着,没有其他可以吃的。
“放那吧,奶奶不吃,奶奶不喜欢吃叶子掺的馍馍,早前有剩饭奶奶吃了,奶奶给你做个新鞋子,你四姑姑来时,带了块布,是她做衣裳剩下的料子,我看着好看,就给你做成一双鞋,过两天就能穿。”
长琴乖乖揣着馍馍,说道:“是红色的吗?”
奶奶在头上划划针:“是啊,红色的,上面还有牡丹花,可好看了,是你四姑父给姑姑买的,奶奶给做成鞋子,琴穿上肯定好看。”
长琴脸上,印出童真的笑容,“我娘做的也好看,奶奶上次说,我娘很快就回来了,那我娘怎么还不回来?”
长琴奶奶一拍膝盖,对她道:“不说我倒忘了,你二婶给你送了些甜糖来,奶奶这就给你拿去,来。”
小长琴给吸引了,跟着奶奶走到床尾,那里有个青色布料的包袱,奶奶时常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长琴抬头等着,看着奶奶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糖,那是她喜欢吃的,记得上一次看到时,她想吃,娘身上没有钱自然没买。
看着有个小孩在那呱唧着嘴吃,尽管粘牙拉的丝儿多长,长琴也是发馋,因此还哭了,但娘始终没有买。
糖块是小卖铺这两年刚过来的新鲜物,一毛钱能买10块,不大,小小的一块,特别甜。
长琴见着糖,眼里发光,高兴的抓起奶奶手心里的糖,扒开就放嘴里一块。
“呵呵,甜不甜?”奶奶问。
长琴嘴里含着糖:“甜。”
奶奶坐在门前继续纳鞋底,长琴就坐在蜡烛旁的蒲团上吃糖。
二婶田秀娥虽然人不错,但还是第一次给长琴送吃的,还是她心心念念的糖,这是小长琴所想的。
她平日里节俭惯了,口粮都不够吃,不该花的她是绝对不会多花一分钱,怎会买糖?就算有,她自个儿还有两个孩子,哪轮到长琴?这是奶奶所想的。
因为,糖是长琴娘送来的……
说了些话,红着眼走了。
她在刘家过的不错,刘刚对她挺好的,刘胜全老两口也对两个女娃好,长琴娘也知足了。就是惦记长琴啊,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了生活,说撇就撇了,她心里对长琴,是永远存着愧疚的。
只是现在的小长琴,还不懂。
这个夜里,长琴和奶奶对着天上的星星,聊了许多天真的话,她问到娘什么时候回来?奶奶说,等她长大了,娘就要回来了。
小长琴信了。
她的心思如银河皎月那般纯洁,又如枝头雀声那般的纯真。
许多事,在未来的那一天,她终将懂得,终会成长。
秋收完后,各家开始分粮。
沈现平去大队部领了一筐玉米,一筐芋头,一筐花生果子,一年就守着这三筐粮食过活。
玉米剥粒后也就是半筐,轧成玉米面留着可以蒸馍,花生剥皮后也只有半筐,天气好的时候多晒晒,以免发霉,倒可以存放两年。
这一筐芋头,是最不耐吃的,个头大,照一人一顿饭一块芋头来说,也吃不了几天,这也没什么办法,村子里土地有限,每家多少粮都是按土地划分好的。
二捣蛋光着脚丫,挽着裤腿蹲在墙角啃饼,黑乎乎的饼在他手里若不仔细看,都以为他拿的牛粪,颜色无异。
脚丫和裤腿上全是泥巴,也不知刚才做什么了。
沈绪亭这个老六,第一趟推了芋头回家,筐太大,两筐放不了,就只能一趟一筐,回来又把玉米推回,长琴娘那两筐粮食,今年分到沈现平家。
如此一来,今年就是五筐粮食。
前前后后推了几趟,就剩下花生果子这重量轻的。
沈现年家没有儿子,五个闺女全嫁出去了,就剩他们老两口在家,年纪又大了,沈现平便让六儿绪亭去帮哥家推几趟,剩下的一趟,他自己来推。
他气喘吁吁走一段歇一段,刚好走到二黑家门前,再歇一段。
吃饼的二黑看见了,嘴里那口饼来不及咽,就说道:“叔,你们今年分了多少粮食?长琴娘一走,你们家粮食今年可管饱了。”
他这点心眼儿,沈现平岂会不知,眼下这时候,各家墙头一堆人坐那晒太阳,嘴里扯的无非就是谁家分了多少粮食?
这件事,在二黑嘴里,看似玩笑话,实则沈家这次分收,早已是村里讨论的对象,长琴娘的户口虽已迁走,但迁的时候已近秋收,分算的粮食,算也得算到来年。
听说,刘家不要长琴娘今年在沈家分的粮食,把粮食留给长琴,算是可怜孩子。
这样一来,大家伙都知道了,沈现平老两口和六儿沈绪亭今年一年,得到五筐粮食。
长琴还小,这丫头能吃多少饭?
两个老人,一个年轻小伙子,五筐粮食可够吃的了。
入秋的晌午天,还很热,沈现平拿肩头毛巾朝脸上擦把汗,说道:“管什么饱?能多吃多少天?大半年还空着呢。”
二黑蹲累了,蹲的腿麻,朝地上一坐,斜着嘴脸把腿慢慢伸开,不太敢动,缓了缓接着道:“哎吆~麻死我了……哎吆,那……多半月也了不得啊!这可是多出来两筐粮呢,肚子有食,总比扒树皮吃叶子强。”
沈现平喘口气:“这倒是实话,多半筐也是续命的,家里还有个长琴,正长个的时候,反正每家吧,多了肯定比少了强,就这样了,不说了,得走了。”
弯腰抓住推车,把推手抬起来就推着往前走。
“不再歇会啊叔?”二黑含着饼嚷嚷着问。
沈现平头也没回:“不歇了,早推完早完事。”
“哎……让绪亭来推,他年轻有劲。”
“去帮他大爷推了。”
两人你喊我回的功夫,沈现平已经走出一段,胡同没有多长,二黑看着他走了会,在胡同里便看不到了。
大口咬了口饼子,吃的是津津有味,近半年没吃上面了,好不容易等秋收有了玉米和芋头,这两样一掺和,总算是吃上面饼子。
不过,他心里也有事,沈现年家五个姑娘各个长得俊俏,尤其是老五,怎么就没嫁了他呢?当初,二黑家也找人去沈现年家提过亲,提的就是老五。
可人老五不同意,嫌弃二黑长得黑不溜秋不好看。
因为这事,二黑心槽了好一阵,那有什么办法,他爹就这么黑,村子里还给他爹起了个外号“屎壳郎”。
也不知谁那么有心?整得村子里去二黑爹家找他,都喊着屎壳郎,屎壳郎家咋、屎壳郎家咋,时间久了,二黑都快忘了自己爹叫啥名了。
“生那么多闺女怪可惜,也不给俺一个。”他嚼着饼子,含糊不清的说着,因一口下去咬的太多,在嘴里直滚不过来,如此,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你在这跟谁说话呢?”二黑媳妇忽然从大门里露出头来。
二黑朝后一看,道:“没谁,刚才谁家鸭子排队走过去一群,也不关好,这万一谁没看见再给轧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