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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讯：格尔森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前任首席执行官，于数日前犯下重大刑事案件……”
林招招关了声音，不想听这些资本家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这是他穿越过来的第一个月。
那天他走在回家路上，刚下过雨，下水道旁有一盆玫瑰。胭脂色的瓣蕾擒着雨露，噙着湿润的光，在寂寞的夜里有一种美。
林招招从小与外婆相依为命，亲人去世后茕然一身，眼下见着它，心里顿生些同病相怜的感情，忍不住连盆端了回去。
怎么眨眼之间，自己抱着盆花，就穿越了？！
当时的记忆有些错乱，他被裹挟在一团迷雾中，只记得有个金属质感的电子音，喊着什么出bug了，什么急需维护。
bug？是bug么？
那语调倒是跟做计算机大作业，焦头烂额查bug的自己有得一拼。
声音很快稳定下来，彬彬有礼道：“我们又见面了。”
林招招瞪着那一团黑雾，试图从黑夜里瞪出点五彩斑斓的黑。
“你是谁？”
对方闷笑两声，“我是神。”
“……”
林招招心说有病罢。
“找到为祺，我就放你回家去。”
林招招反问：“你既是神，就该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外婆去世后，有段时间他浑浑噩噩，整个人状态很差，还办了休学，具体的记忆都有点模糊了。
他去看医生，医生说这是遭受极大创伤之后的自我保护机制，将最伤痛的记忆封闭起来。他休息了很久，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让我查下设定……咳咳咳。”对方小声嘟囔了句，有些微恼。
林招招一头雾水，还想再问，然而灵光一现，他倒先想起这为祺是谁了。
在穿越前，自己看过一部小说。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当时有部玄幻小说火遍大江南北，衍生了许多影视动漫与音乐。
林招招是看动漫入坑的，可动漫只出到第一季，他等第二季等得很急，就直接去网上找了原著。
然而单纯的他看着看着才发现不对劲。
他就说两个男人山洞双修一夜怎么能功力大增，他就说结义兄弟怎么会缱绻地手拉手看星星，他就说男二怎么每次对上男主都仿佛头顶带点绿。
原来“我要跟你做兄弟”其实是“我要跟你搞基”；原来那么多拉灯与留白，其实是情到浓时干柴烈火，我和他不得不说的那一夜，此处省略XX与OO……
虚假宣传！欺骗消费者！浪费感情！差评！
社会主义兄弟情？我呸！
林招招本着一种猎奇的心态看了下去。整篇文就是一段毁天灭地的三角恋。
文中的主角受是个高岭之花，一朝美人落难为大侠所救，救人的大侠竟是个神仙。
神仙与美人互生好感，相知相恋，成了一对眷侣。可谁想仙界一方领主，也对美人一眼荡魂。
而为祺，就是这苦逼男配，病娇男二，是主角爱情中的绊脚石，人人喊打。
“总之，书中剧情出现了很严重的偏离，你必须找到为祺，引导出真正的结局，世界才不至于崩坏。”
对方清了清嗓子，开始给自己找补。
“可为什么是我？”林招招茫然了。
他对这种脆皮鸭小说无甚兴趣，没有天生灵力，对旁轶歪说也并不了解，怎么着也轮不上自己才是。
而那为祺，性情孤戾，不好相与，身为仙界领主，自己就是他手指尖掸掉的一点尘。
他脑中疯狂扫过自己看的穿越小说，突然想到个很惊恐的可能性。
“你不会要我穿越到主角受身上吧？！”
对方沉默了许久，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就这么急着与他谈恋爱？”
“……”
林招招换了个思路，“朋友？心腹？权臣？长辈？萍水相逢客？檐下扫地的？你想要给我个什么身份，可否让我心里有个底。”
对方恼了，金属声音出现一丝波动，“哪来这么多弯弯绕？你就是你！快去罢！”
那声音仿佛电磁震荡，在幽微的空间里一圈圈扩散开去。“……这次若再失败，你必将受到惩罚……”
感觉到身体坠落，林招招突然想到个重要的事。
他冲那虚空喊道：“这书我看一半弃了啊！结局到底是什……？！”
再一睁眼，他就来到了这里。
他满心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个华彩绚烂的世界，仙人乘风驾鹤，流云卷耀，广袖蹁跹。再不济，至少也是个古代。
可没想到，就这？就这？
这是个高度智能化的时代，每人的指纹、虹膜、语音波纹、基因序列等都被录入中控安全系统，与独一无二的身份码绑定。
而林招招，没有正规身份，没有社保，没有合法工作，无法以个人名义接入互联网，无法使用电子货币，处境甚至不如裸身的婴儿。
别说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不知样貌身高何许的人有多困难，看这架势连年代都不对了，什么为祺，任他神仙也该入土了吧？
那声音也忒不靠谱了，都不包售后的么。
估摸着自己这辈子都要困在这鬼地方了。
他在三木镇找了个栖身之所。这里鱼龙混杂，仿生人与黑市贩子、特殊从业者与黑客们聚在小酒吧里，做些暗中的交易。
他看见仿生人在街角被肢解，全身零件瓜分得一干二净，如鬣狗将腐尸拆肉剔骨。深夜里传来几声枪响，他抱着膝被噩梦惊醒。
他怕，怕被人体器官贩卖团伙盯上，被肢解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他怕，怕被外来人口监察局的人盯上，二话不说送上监狱入场券。
……
世界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一无所依的招招。
冷光灯在半边脸上洒下惨白，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催命似的。他把破屋翻了个底朝天，拎着最后一袋营养剂悲痛躺尸。
救济配额已领完了，再找不到事干，就要孤独地饿死了。
林招招在床上滚了圈，小脸埋进床褥里。
“没有合法身份，找不到工作，快要吃不上饭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合法身份：指持有身份码的自然人，有效出厂证明的仿生人或有效改装许可证的义体人……”
一个机械声音突然在屋内响起，林招招无奈。“智能系统，我并没有在喊你好么，请说人话可以么？”
在这个世界，智能交互系统铺设进了每间房屋，就如水管电线一般普及。
“吃饭：关联词语'水稻'，曾是人类的主要粮食来源之一。格尔森食品有限公司保有世界上最大的种植基地，最新推出的怀旧系列营养剂将为您百分百模拟大米、小麦、燕麦口感，带您纵享尊贵体验！……”
这都能植入广告的么。
林招招脑壳嗡嗡作响，没好气地关了它，看向窗台上的玫瑰。
这个世界野生动植物几乎灭绝，人工养殖的价格十分高昂。而抱着盆花穿越的自己，就这么歪打正着拥有了一盆真正的，非那些庸脂俗粉仿真花可比拟的，玫瑰。
要不把它卖了？……
冷雨愈来愈急，暗沉的乌云似乎带来什么预兆，蓦地远方传来几声枪响，林招招心下一耸，急忙跳下床掩窗。
他无意间向外看，霎时僵在原地，心都快从嗓子眼里骇出来——
一支荷枪实弹的队伍，蹲守在邻居门前，面色冷凝。
这是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
林招招一身冷汗，扒在那细细地瞧。隔壁住了位逃逸仿生人，那还是格尔森公司五年前的机型，某一批次出了问题而被集体回收销毁。自家邻居就是那时候偷跑的。
他跟自己一样，没有经济来源，老，旧，穷，每天趁人不注意，就跑那排污处偷点废弃润滑油，一个螺丝钉碰着了都心疼得要命。
这么个无害的家伙，能招惹上什么人？！他内心惊惧，后背早已湿透了。
是外来人口监察局的吗？是坏人吗？不对，那制服上印的分明是格尔森公司，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
邻居不知开门说了什么，激愤地挥舞着手，对方突然举起武器轰得一声，可怜的老仿生人被巨大能量击飞数米，嵌在塌裂的墙体中发出报废的哀声，一条腿画了个完美抛物线飞出护栏。
林招招死命捂住嘴，眼眶涌出极度恐慌的泪水，心下凉了半截。
“他真在这儿？”持枪者皱眉，“这破地方，搜个人还这么麻烦。”
“不知道。”另一人耸了耸肩，“搜呗。”
那一瞬，眼见几人朝这边走来，林招招浑身十亿根神经噼里啪啦过了通电，以这辈子最风生火起的疾速一把捞起玫瑰摔进包中揣在怀里，视线在屋内急扫。
“……请配合搜查。两手平伸与肩部平齐，上缴攻击性武器，若发现暴力行为，我们有权采取激进措施，消极抵抗是无用的……”
林招招忆起有条通风管直通楼底。
“再次重申一遍，消极抵抗是无用的……”
他拼命跳进狭小管道，同一瞬对方强制破门！开枪！
一时满目扬尘，半面墙轰然倒塌，后面人慢了一步，装备累赘进不去瘦窄的通道。耳旁破风呼啸，林招招打着旋儿高速下滑。甭管这群人为何而来——
他不想，他不想他不想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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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中的陋巷，光影是沉郁的黑色，林招招疯狂奔跑着，踏过青石板上的水坑；灰黑的瓦檐上边，二层阁楼木窗漏风，发出吱呀的声音。
眼前一片迷蒙，汗水和着雨水刺入眼眶，他被死亡的影压着，喘不过气，这条小巷怎么这么长，这么长，永远也到不了头……
“啊！”他累到虚脱，猛得绊了一跤，压到什么东西上。
……是个人！这种地方竟然倒着个男人！
他一袭残破不堪的黑衣，全身不剩多少好皮，胸腹部好几处弹孔，只余一点微弱的起伏；大臂上箍了个臂环，伤痕深可见骨，鲜血从血洞里汩汩往外冒，地上积了一大滩血水坑。
男人腰上别着枪，昏迷着，一手还紧握枪柄。
远远传来搜寻的声音，林招招急了，从男人身上撑起身，四处寻找藏身之所，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臂环。
毫无征兆地，臂环亮起了金色的光彩！上面镌刻的复古花纹是艳丽的红。那一刻像是有星辰在脑中炸裂，一股电流顺着全身上下神经突触游走。林招招惊诧莫名，瞬间他好像能感知到意识海洋中最微小的水波。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身份确认，权限所有者，允许接入意识空间。”
眼前分明是陋巷，他脑中却分出了一部分，清醒地站立在一个虚拟世界之中。这种感觉是完全新奇的，精神从□□中剥离，他能同时感知两个世界的存在，如同一个幻象空间叠加在真实世界之上。
林招招还未搞清楚状况，突然有什么高速逼近这里：
机械警！大半人高的圆柱形机器，胸前探测器织起细密的捕猎网，配备着小型电磁轨道炮。
缩小包围圈，红色警示灯亮，进入射程，炮筒——抬高，绝杀令！
完蛋了。
视网膜上突现一个浅蓝色光屏，夜空中标示出一行全息文字投影：
“最高等级权限确认。检测到机械警，状态：可操控。”
哪里来的光屏？什么可操控？林招招一脸绝望，满脑子都是我要死了怎么让它们停止攻击啊啊啊！
“指令已接收。立即执行。”
黑洞洞的炮筒对准他们，宁静，时间沉默。
“……”
真，真停了？
什么情况？
林招招懵了。
一切恍归平静，小巷空荡荡的，淅淅沥沥的雨砸落水坑，黑夜里酝酿着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