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
小雨淅淅沥沥。
“找到人了吗？”一阵轻咳，两处落地声。靴子踏在水洼里，圈起一阵涟漪，清晰印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青年男子说出这话时语气冷厉逼人，眸中寒星极甚，他在先一步站稳后，伸手去扶和他一同到来的女子，衣袖一触及分，动作轻柔周到。随后，他抬头看向前方的空地。
“......”
对面寂寞无声。在这样的沉默中得到了回应的男子牙关紧咬，随后高声道：“我做了你要我做的事，把这巴掌大的地方翻了个遍！你一直钓着我，神神秘秘从不予正面回复就不说了，现在我等了将近一月，家姐也不顾病体出了门，人呢？”
男子手掌张开划出一张网，赫然一张紫光图谱，上面随着诸多发亮的光点盘旋出了江河湖海，大地疆域，显然实际大小远超巴掌的范围。
女子闭了闭眼，娇俏面容细细看去有着和男子相似的五官轮廓，更为柔美。
她的弟弟仍在质问，像是自欺欺人到了极致。
男子手感觉不到酸似的，一直撑着那张巨幅足迹图，想要让对面有个回应。
他另一只手攥紧又松开，如此往复，在能逼疯人的寂静里开口：“我把整个大陆都跑遍了。”俊朗的面容上显出一丝不自然，随后隐去，说道：“从来没有人能这么差使我，信息就在我手上，家姐也来了，你给我...她的消息。”
“你把她的消息告诉我，我好和慕容家主交差。”
他说着就把手上的地图蓬地熄了，桀骜地甩了甩手：“给我小慕容的信息，慕容家主还在等我回复。你若是不说，那这笔交易就做不成，我也没那么大需求。相信你这么喜欢窥人隐私的家伙，也知道我和小慕容素来没什么瓜葛牵扯，不过是好卖个人情。”
嘴里说着不在意，眼睛逼视着对面空地，好像生生能盯出一个人来。
一阵轻咳里混着一声嗤笑，无根水下得越发轻飘，细雨如织。
男子猛地回头，他的姐姐强撑着站在地上，弱柳扶风，苍白病态。
但是男子直接一个搓诀轰了过去，身后紫光一闪而逝，雷光烧了他姐姐身后不足半寸的灌木丛。
这里是河谷旁蕴养的森林，树木大多参天，低洼处有能当镜子的水坑，周围环抱密密麻麻的低矮树丛。
显然这一处灌木丛是平平无奇的，如果它不是凭空出现的话。
这道雷光没能烧光灌木丛，仅仅只让它斑秃，它静悄悄杵在细雨里，独立于众草之外，更加显眼了。
小慕容在之前经常这么藏起来想要吓唬自己，每次反而被他佯装的攻击吓得丢盔弃甲，这次都打到身前了还不出来，也许是他听错了。
枫焓眼里的亮光暗去了，他转身朝着空地，手里再次搓起了一个光圈，身后隐隐泛起雷霆似的紫光。
“还不滚出来？”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灵术威力，他是这个大陆上最年轻的灵侍。
天色暗了。
而雨势更小，清润酥骨。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寂静的四周让人恍惚产生这样的错觉。
女子她抬眸轻轻瞥了眼对面，掩唇轻咳后，又垂眸不语，一滴雨水从树叶上被冲下，直线打在她的膝盖上，她身子竟微微一颤。
“近日安好？”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微微托了一把后收回，手指并未触碰到女子周身。
“...”灵月手指抓紧衣袖，勉力撇去不适感，看着熟悉的面孔笑着寒暄道：“极好。多谢挂怀。”
温温润润的少年郎一身白衣，微笑颔首，抬腿向枫焓走去，干干净净的衣袖震散周身混着土腥气的小雨。
“宇文何星？？”枫焓手上的电光熄灭，他头一次浮现出震惊的神色，猛地扭头，脖颈咔嚓一声，“你没死？”
两个男人隔着时隐时现的雨幕对视了一眼，宇文微笑着抚了抚衣袖，向他走来。
随后与他擦肩而过，朝着一个方向站定，朗声道：“你要的人我带到了。”
枫焓扫了扫他周围，空无一物。年龄也不比宇文大多少的人挑了挑眉，嘴巴不停：“刚才在那边放了口笑气的是不是你？是不是被我吓出来了？”
这种挑衅自然得不到回复，枫焓于是跟着宇文的视线看了过去，树影娑婆，张牙舞爪。
现在有两人逼视对面了。
有个人陪着面壁，枫焓似是又有精力了，隔了一小会儿他试探道：“你带了谁来？”
雨快停了，天还没放晴。
灵月衣袖上滴水未沾，她伸出手指，去身边抓渐渐稀少的水珠。一滴水珠从天上飘向她纤白的指尖，盈盈一伏。她眼睛一下睁大，再去空中想要抓几缕雨丝时，徒劳无获。胸膛剧烈起伏下，她手指越发颤抖起来，眼眶一下子红了。
“你把...人”
东方灵月好久没有说过长句了，衣袖下的手一点点攥紧，“你把一个活人放在了储物玉牌里？”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生涩和卡顿，像是压下喉头的痒意，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具尸体。”少年眼里闪过诧异，他笑着回答。
不等再次发问，宇文轻轻整了整衣襟，灵光大涨，一具躯体被搁在了地面上，激起阵阵带着泥尘的水。
姐弟俩这才发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来自于雨后尘土，而是来自这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的身上。
血液浸透过的衣衫，盖在这副躯干上，雨水慢慢爬上了衣物，再一次染湿已经干了很久的血迹。
雨停了。
灵月嘴角像痉挛一样抽搐了一下，眼睛里一瞬间划过了万千树影，手指掐得发紫，她缓缓闭了一下双眼，然后轻声开口：“这是谁？”
声音极其轻微，像是怕惊扰了死者。
宇文就看着这个他从未注意过的东方家族病号，今天也穿着一身黑裙，脸色苍白地像是随时准备参加自己的葬礼。
她青绿色的眼睛是病人群体里少见的清亮，宇文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地上没有声息的躯体：“你弟弟应当是认识的。”
枫焓闻言疑惑地探头，但是躺在地上的人棕色头发散乱缠绕，盖住了大半部分的脸和脖颈，再加上血腥气起伏，直接掩去了对方的灵力气息。
枫焓看着直直盯过来的家姐，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随后抬腿想要朝对面走去。
不是小慕容，关我屁事。
他脑子里刚飘过这一行字，一拍脑袋又拔腿走了回来：“对了，既然你活过来了，你知道你妹妹...不，你知道小慕容在哪里吗？”
另外两个人都没空理会他。
东方灵月逼视着宇文，她衣袖轻扬，露出了右手臂缠着的一段藤蔓，脸上第一次露出倦色。
她这次一开口就是越过了界限：“你要找谁？”
宇文微笑着不予回答。他刚想转身，眼角却瞥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病美人脸色极为难看，身后泛起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图案，隐隐看去像是缠绕的藤萝，盘绕出了一个圆形外廓。
青绿色光芒大涨。灵力威压迅速侵占了这片空间，一时间藤蔓丛生。摇曳树影下，灵光暴增，河谷森林都随着她的灵力而苏醒，树叶接连传出簌簌声，隐而不发。
宇文挑眉看向枫焓，发现这位亲弟弟也是目瞪口呆。
自称没有灵力的东方灵月看着宇文，右手边上的藤蔓狂野窜长，唰唰挪移，离宇文越来越近。
修为不比自家弟弟弱的人第一次咄咄逼人起来，面上愈浓的倦色也遮不住她眼角的红色，她青绿色的眼睛湿润地像是随时要流出眼泪：“你要找谁？”
树叶狂响。
少年脖颈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簇尖锐的藤刺，他面不改色地吐出几个字：“江雪璧。”
随后他脚步一转，一跺，趁对面一瞬间的分神时刻，踩住了在他脚边鬼祟的细小藤苗。
俊雅面庞上依旧蒙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脚下却是细细碾碎了的草叶，宇文抬头，笑着说：“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可千万不能让你拿去。”
这个东方家不露相的长女的算盘被发现了，她却没有半分表示，只是似哭非笑地看着他，重复地说道：“江雪璧。”
去偷尸体的藤苗明明已经被他踩碎了，宇文看着东方灵月，心中晃过一丝脱离掌控的不安。
他在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中，笑着等待对方的动作。
东方灵月的灵力像是用不尽似的，在周身映着青绿色的灵光，无数藤蔓破土而出，藤上花朵一瞬枯荣。
她就在藤蔓中央，低头看不清表情。
喉头痒意越发难忍了。她胸腔震动，看上去更像在笑。
“这是谁？”
“宇文你别卖关子了。”听到姐姐再次发问的枫焓看了一眼少年。
宇文恍若未闻，严阵以待。
“你要找谁？”
“江雪璧啊不是。”枫焓插嘴。
“哈哈哈哈...”全然暗下来的天色让人多了一丝本能的不安，宇文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好像听到了脚边传来一阵嗤笑。
东方灵月笑出了声。
她闭上了眼睛也挡不住潸然泪下和气极反笑的嘴角。
于是两个男人听到了极为惊悚的声音。
“你要找谁？”天色昏沉，她的黑色裙摆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亮，难以分辨，“江雪璧。”
“...”今天多次感到陌生和不安的枫焓选择了闭嘴。
“你要找谁？”自问自答后，她继续说了下去，嘴角翘起，似哭非笑，嗓音冰冷，“你要找江雪璧。”
“你要找江雪璧。你杀了束依波，你杀了史临渊，你杀了郁雅，你杀了和她相关的千千万万人。”
“你要找江雪璧。你杀了她。”
她一字一句哭着朝宇文喊道：“这是谁？？”
东方灵月青绿色的灵光刺目到想让人流泪，枫焓终于看清了他姐姐所指的方向。
——是宇文脚边那具尸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