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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没了“地主”的“地主儿子” ...

  •   1977年岁末,那是一个寒冬,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背着竹篓低着头拿着木棍在地上小心的试探着什么——他要捡足够今天一家人使用的柴火和碳,即使清晨就已出门,本来就不大的竹篓中还是空空如也——那个年代要想捡到“别人不要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小男孩倒抽了一口凉气,脸颊和耳朵冻的通红,泛着尘土色的黑色外衣露出薄薄的夹棉,袖口常年累计的污渍和鼻涕一到冬天就被冻的结结实实,手上皴裂的伤口翻起一块厚厚的白皮隐隐透着血腥,头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肿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是的,他不仅要眼疾手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搜查的地方,还要严防死守小心防范可能从任何角落突如其来的泥块和石子。大地已向这严寒投降,连土地的裂缝里都透露出一股寒气,若不是霜晶附着于此,林建山真想看一眼,地下的生活会不会比他现在的生活好一些。
      这是一年最后的一天,村子里没有多大动静,林建山偷偷藏起从地上抠出的几片烂菜叶就赶紧跑回家中,那是他们一年当中重要的配菜,只有在过年的这一天,母亲才会稍微拿出一点黄米面,加入几倍的糠和些许择干净的菜叶做成菜团供他们兄弟三人吃——那是他们一年之中能吃到的最好的一顿饭。蜡烛被透过墙缝的风吹的奄奄一息,像这一家人一样,看不到黎明的升起。母亲在炕头缝补着衣服,三个兄弟蹲在角落,从这一年起,他们家人就再也没有凑齐过。
      林桐时常怀疑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如果这算是臆想,那么林桐父亲的“出身”却是切切实实被证实了的错误。生于“地主”家,父亲有没有享过福林桐无从猜想,只是在父亲醉酒时一次次的长啸和鼻涕眼泪中,林桐也读出了几分无奈和不甘。林桐知道父亲有个习惯或症状——怕黑,这在中年男人尤其像父亲这般膀大腰圆的群体中更是少见,林桐问过母亲,母亲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可能跟父亲小时候被“追杀”的经历有关——那段历史家人们都讳莫如深,林桐没有半点想象,只知道又是某次村里的“突击检查”,林桐的父亲没有来得及跑,被好心的街坊藏在了一口瓷缸下面,当“带袖章的”队伍散去,好心的邻居再次想起父亲时,已过了将近一天…
      父亲还害怕别人叫他的名字,叫错了他怕,叫对了他更怕。因为“成分”的问题,父亲原本是没有办法上学的,但村里有个老师爱才——虽然没认真读过几年书,父亲的作文每次都是被当作范文在课堂上诵读,等到了父亲可以上高中的年纪,“环境”也没有那么紧张,在老师的帮助下,父亲化作别人的名字终有机会重新进入课堂。教室是陌生的,但小伙伴们是“熟悉的”,父亲每天就在这熟悉与陌生之间迷惘,战战兢兢的在别人的名字下方躲藏。父亲读书自然也是不怕吃苦的,可是像林桐一样,父亲怕背后突然的叫喊和莫名其妙的触碰——因为无论如何父亲都是不能还手的,这也是那位老师“告诫”父亲的。父亲的手已不知多少次被那烧热的铁壶烫伤,书包不知多少次被匕首割破,父亲每天就攥紧拳头硬着头皮——因为他知道,一个叫“高考”的东西已然重新归来,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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