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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蛊 ...

  •   卢胭向着西边一路闷头狂奔。黑竹林遮天蔽日,她哪里知道如何在野外辨别方向,自然也不知哪边是西。可她知道,那少年指出的方向便是西。
      也不知跑了多久,卢胭感觉自己整个人快累垮了,每迈一步都无比艰难。终于,她跑出了黑竹林。

      在她面前是一条羊肠小道,沿着山壁盘旋而下,又分出了两条岔路。夕阳已褪去了最后一分热烈,只余温柔的暮色铺陈在天边。她松了一口气,无比确信自己终于逃出了那个诡异的地牢和鬼打墙一般的竹林,又看了看这两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路,选了一条咬咬牙继续往下跑。
      小路蜿蜒曲折,时上时下,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落入一片沉沉的靛青。卢胭撑着自己的膝头剧烈地喘息着。

      可还不等她平复胸腔中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的心脏,一双绣花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翠绿色的绣花鞋,苍梧山在鞋面上氤氲开一片碧色,一对鹧鸪交颈栖于微微翘起的鞋尖上。

      卢胭的心猛然跳得更加剧烈,她浑身发抖地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绿裙的曼妙少女宛如恶魔一般站在暮色中,眯起眼睛盯着她。

      阿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抓到卢胭。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灰衣男人,二人垂着头影子般跟在她身后,本是随着她来抓她回去的。这些年来极乐之地的恶名已是远近皆知,是以除了阿眠以外,独身男子皆不敢靠近极乐之地,生怕被她们掳了去,阿玖也只得骗些不知情的外乡人来替红夫人做鼎炉。没想到前几日刚抓的一批鼎炉中竟混了个女子,女子做鼎炉有害无益,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说什么也要将她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以消她在阿眠那里受的气。但他们远远瞧见卢胭跑进了黑竹林,便没有再追了。

      黑竹林内的阵法诡秘难解,有去无回,阿玖长居苍梧山中,对此心中十分清楚,也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更何况,毫无武功在身的卢胭跑进黑竹林,能有什么好下场,阿玖不作他想。
      因此,她并没有带着二人追进黑竹林,并未想过会在这里看见她。

      阿玖取下腰间别的赤色腰带,右腕一震,腰带化作一根赤色长鞭,怒气所至,她一鞭甩在地面上,抽得卢胭浑身巨震,又持鞭一指卢胭,叱道:“你是怎么从黑竹林里逃出来的?”

      卢胭极为惧怕地看着她那条鞭子。在她的认知里,所谓鞭子,无非用皮革编制或铜铁打造而成。而这条鞭子却是由一只只赤红色的甲虫首尾相衔而成,每一只甲虫死死咬住前一只的尾部,整条鞭子挥舞起来邪恶诡异至极,远看却仿佛幻化成一道赤色的霞光。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不至于惊叫出声,但双眼已经红彤彤的像兔子一般。

      阿玖抬头看向她跑来的方向,这个方向来时会有一个岔路口,向西的那条路是下山的方向,这条是上山,岔路口再往前便是黑竹林了。
      想通这一点,阿玖震惊:“你竟然能从黑竹林里逃出来?”
      这不可能的,她试过这臭丫头的深浅,明明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半点不懂阵法与奇门遁甲之术,绝没有可能从黑竹林里出来。

      卢胭不知那竹林里的少年武功是否在这人之上,心中已打定主意绝不能把他供出来,于是尽管怕得浑身发抖,但仍闭口不言,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阿玖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一见她的反应,心下便知这臭丫头一定是在黑竹林中遇到了什么,才得以借力逃出。她一双眸子几乎要冒出火来:“是阿眠,你遇见他了对不对?是他帮你出来的?!”

      卢胭却不合时宜地想,她说的是他吗?原来那个少年名字叫“阿眠”?
      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
      她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在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想,这名字读起来如此缠绵好听。

      阿玖看着她的脸就这么一点点红起来了,愈发气愤地瞪着她。果然如她所料,这臭丫头在黑竹林里碰见了阿眠,阿眠长得如此俊俏,她,她一定是……
      一腔怒火烧得越来越高,却在触顶的一霎忽地一窒,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整治这个臭丫头的好主意。

      卢胭怯怯地看着面前的绿衣女子眯起眼睛来,笑得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

      阿玖拖长了调子道:“我不如同你说实话吧,竹林里的那个男人,是我的未婚夫君。所以你最好不要对他有什么想法,不然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本来呢,你私自跑出来,我是很生气的;我生气了呢,就想杀人。但我是个善良的人,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卢胭没有心情去分辨她到底是不是个善良的人,只见阿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银制小盒,轻轻拨开锁扣,小盒里面躺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小小甲虫。
      之所以说它五彩斑斓,并不是因为它真的有五种颜色,而是因为这甲虫平平无奇的黑色身体上流溢着一抹瑰丽诡谲的光芒。这光芒将甲虫包裹在其中,使这小虫子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反而如梦似幻,像是包裹着一个奇异曼妙的梦境。

      卢胭愣愣地看着这只蛊虫。它斑斓极妍,流光溢彩的躯体似能吸引人的全部目光,但她眼中只有深深的恐惧。
      避瘴珠已经给了阿眠,她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抵御毒物的东西,难道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阿玖得意地看着手里甲虫,曼声道:“你好运气,这只蛊虫名叫情蛊,虽不是蛊中第一,性子却最霸道刚烈至极。凡是种下此蛊之人,只要离自己心爱之人三丈之内,便会感到锥心刺骨之痛,天上地下,神魔难逃。”
      “只要在至爱之人身边待上七七四十九日,情蛊便会成熟,成熟的情蛊将会划破宿主的躯体,吸尽宿主的精血,直至变成一具苍老的干尸。”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都说情之一字,最是耗人心魂,不死不休。你说,这样的蛊,是不是很美?”

      卢胭一时间被吓得呆住了,她从小深居高墙闺阁之内,从未听说过这等霸道可怕的蛊虫,但仍骄傲地昂着脖子,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这情蛊红夫人好不容易得到两只,倒是便宜你了。只要把它种到你身上,便可知你是否对他动情。你若是没有动情,那这小虫子便会与你相安无事;但你若是对他有情,这蛊虫定会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阿玖笑吟吟地看着她。

      卢胭眼睁睁地见她把情蛊取出来,身体吓得往后缩,可那小虫还是朝她急速飞来,方一落到她手背上,便簌簌地向她衣袖内爬去。
      虫子在身上爬行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额头冷汗淋漓落下,却在阿玖的目光下动也不敢动。片刻后,卢胭感到手臂一阵刺痛,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撸起衣袖,就见情蛊已没入她皮肤中,只留下一个殷红的小点。
      她怕极了,甚至觉得腹中翻滚想吐,却极力忍着。

      阿玖像是看到了玩具的小孩子,开心地拍了拍手,道:“来吧,让我们把她带走,明天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她身后的两条灰衣人影终于动了,他们两人面无表情地架起卢胭,跟随阿玖而去。

      **************************************

      阿眠回到黑竹坪,没有想到那把长剑居然还插在菜园子里。一见他回来,靠在马厩里懒散地甩尾巴的小罗“咴咴”叫唤了起来,大声谴责阿眠把它丢下的行径。
      阿眠学它翻了个白眼:“你这不还活着么。”

      他一转头,就见菜地里自己种下的萝卜苗今早还只是幼苗,这会儿竟然拔高了好大一截。他又一抬头,就见那棵自他出生以来就没见开过花的大树竟然结出了一树玉白的花朵,如同萤火般在清风中徐徐舒展,盈盈摇曳。

      菜地旁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
      报酬。

      阿眠走过去敲了两下长剑的剑柄:“喂,还装死呢?”
      长剑一动不动,把他给气笑了:“当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还别说,他真拿这把剑没办法。拔又拔不动,挖也挖不起来,这把剑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的菜园子里,活像守着菜地的稻草人似的。

      阿眠索性在它面前蹲下,敲了敲它的剑身:“喂,你有名字没?你都知道要给我报酬了,我总不能‘喂喂’地叫你吧?”
      “……”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给你起个名字……”他像模像样地思考起来,“‘老黑’怎么样?简单好记,朗朗上口,一听就知道跟‘小罗’一样,都是从我黑竹坪出来的……”

      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这个名字,在阿眠惊诧的目光中,长剑微微一晃,竟是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蹦跳着在一旁写下两个字。
      阿眠凑近一看——撄宁。

      “撄宁?你这名字取得怪认真的。”听着倒像是个人的名字。

      如果撄宁能够做出别的动作,说不定也要学小罗翻他一个白眼。

      撄宁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作为神明破混沌、分天地时所用的剑,撄宁也是这天地间第一柄剑。身为上古神物,他身负消灾解厄、平山定水的使命,从此便被留在了人间。这次也是因为多年前的火龙下山,才会将本体镇于此处,以平息火龙。

      可是他的灵力也非用之不竭,每次镇压各种灾祸都会将他一身灵力耗去六七成,以至于数年之内都只能保持本体的样子,无法变成人形,更离不了自己镇压的地方,只能等待灵力渐渐恢复,再变成人形跑路。

      他在地底下等啊等,好不容易就要化出人形,眼看就能脱离此地了,万没想到在这个关头竟被人挖了出来,也就导致出现了不夜城里那滑稽的一幕。

      只是以他现在的形态暂时不便出现于人前,之前那群人似乎不会轻易放过寻找自己,而眼下这个地方……他们似乎又不敢进来。

      阿眠敲了敲他的剑柄:“咱们打个商量吧,你要是想给自己找个主人呢,跟着我是没什么用的。我不用剑。你好不容易修出了灵智,不如去找个厉害的剑客,赖在我这儿太可惜了。”
      他当他是生出了灵智的剑灵,要为自己找个主人,结果瞧上了他。

      长剑抖了抖,又默了默,在地上继续写:
      借住而已,不日离开。

      阿眠:“……原来是借住啊!”他感到了些微的尴尬。

      阿眠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道脑子里是哪根弦搭错了,鬼使神差地道:“行吧,收留你几日也无妨。”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当即怔愣了一下。

      黑竹坪自二十年前被人占了起,若是不算小罗,只有两个活人在这片地界上喘过气儿——他和他那去得早的老娘。虽然撄宁算不上是活人,可多了一个“人”的感觉依然极为古怪。他怎么就答应下来了呢?

      可是话已出口,方才答应得这么干脆,他也不好收回来,只得找补道:“不过说好了,那间屋子呢,是我的房间,你不准进来!”他一指小木屋。
      “那个呢,是小罗的地盘,你也不准进去!”又一指马厩。马厩里的小罗配合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
      “剩下的,就随便你喽。”

      撄宁:“……”他倒是不知还剩下什么。

      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又跳回了之前那个土坑中。刚一落地,周围浮土自动簌簌地落入坑里,将一半剑身埋了起来。
      ——撄宁用行动表达了它的配合。

      “……倒是挺听话的。”阿眠瓮声瓮气地道。
      平心而论,虽然有些不适应,可家里无缘无故多出来了个剑灵,他竟然也没什么排斥的想法。
      阿眠觉得,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就这样,这许多年来,黑竹坪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客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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