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谣》祁墨阳

3、边界

　　差点没吓得喵的一声叫出来。
　　可是揉了揉眼睛细看时，前方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这个地方太邪门，还是跑得再远一些才保险。
　　踏着树梢又是一路狂奔，速度也是狸猫一族在这个并不安稳的世界中仅有的几种保命手段了。
　　埋头狂奔好一会儿，才踏着风头，几步落地。
　　脱掉外面破成一条条挂在身上的夜行衣，漏出里面的蓝色短褙子。
　　砰得把破衣服摔地上，“倒霉啊！此番本是为范龙佩而来，这下看来是没啥机会了。
　　还白挨了顿打，衣服都给我打得稀巴烂。”
　　正想着，又想起来猛得往腰间摸了几下，掏出七彩幻珠擦了擦，东看看西瞧瞧，
　　“还好，还好，挨了这么一遭，宝贝没事儿。”
　　话音未落，手中的幻珠却缓缓亮起，发出微微青光。
　　“这是……妖气？”
　　七彩幻珠乃云梦之宝，攻伐御敌，感知危险，妙用无穷。
　　四处嗅了嗅，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腥臭气息。
　　环顾四周，什么都还没找到，首先感受到的是却大地的震动，很快，轰隆巨响自远处而来。山峦之间，高大的林木像树叶一样四处纷飞。
　　一只带鳞巨爪，突然扒住近处一座山丘边缘，紧接着与这山丘大小相近的一只竖瞳带着青光骤然出现在漆黑的夜色天幕里，遮天的一颗头颅探了出来，巨大的鼻息吹动方圆几里的树木。
　　浓浓腥气随着大风扑鼻而来，简直冲的青叶睁不开眼。
　　然而不过是几个眨眼，比山峦更大的奎龙兽背着数座楼阁殿宇，径自从旁狂奔而过，像是完全看不见蝼蚁般的青叶一般。
　　作为乡下来的土包子，青叶勉力睁大眼睛，探着头想仔细看看这大周的奎龙车，见见世面。
　　眼睛随着龙车远去的方向，却见其上颠簸起伏的楼阁尖顶到处赤旗漫卷，随风飘荡。最高处的房顶
　　长针上立着一赤衣长衫的少年。
　　按说山峦大小的龙车上，小小人影并不显眼，可是这赤衣却像刻意吸人目光一般，使人难以忽视，
　　甚至隔着数百里从下仰望，竟能清晰见到此人仿佛燃烧的五官面目，泛着幽幽红光。
　　龙车呼啸而过，青叶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盯着上方人影看时，似乎都察觉不到空间上的动态了。
　　看这走向，似乎是往弈云阁去，想来是方城中的高门拜访。
　　拍了拍身上的风尘，理净衣服，不无感慨，“外面的世界与云梦泽里已经是两个世界了啊。”
　　奎龙过处，摧山拔树，霸道非常，留下一片狼籍。青叶看着眼前的废墟摇了摇头，“夜半三更，还是先寻个住处。”

　　长楼青砖的仙家殿宇，此时人声鼎沸，宝光四射，甚至可以见到偶有御剑者上下翻飞，大声咒骂。
　　直到所有的声响都被巨大的震动盖过，奎龙车已经抵近山门。
　　千丈山门口的巨大山石上，立着一名紫绶青带的道人，与立在奎龙车颠的赤衣少年刚好平齐，不高一分也不矮一寸。
　　“方将军来何迟也？”道人面容方正，语调却意外轻朗。
　　“阁中传信方至，北边烽烟便起了。”方谦面色沉重，目中倒映着周边赤旗随风跳动，宛若夜中焰火。
　　“剑仙不见了。”道人神色平和，看不出情绪。
　　方谦沉默了半晌，终归苦笑一声，“其实早知会有今日，只是未曾想如此突然。”
　　“他在这里坐了千年，我们整个荆襄九郡也准备了千年。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的。”道人整了整衣冠，将方谦迎进山门，“进去吧，想必阁主此时正在骂街呢。”
　　一个纵身下去，车上宫殿楼阕，有山海一样的人声窸窸窣窣。
　　数量众多的着甲士兵从龙车之上跃下，密密麻麻向着弈云阁外的山间而去。
　　一名金家裨将躬身行礼：“少主，可要搜索山中？”
　　方谦用一种很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裨将：“搜索？你是打算搜捕剑仙吗？”
　　“守在山上便是。”

　　青叶对云梦之外的世界很陌生，毕竟自己走出云梦其实总共也不过几个月。
　　虽然她常自诩不世之才，毕竟不是什么妖精都会伴生七彩幻珠这样的云梦山水精魄而成的重宝。
　　逃离弈云阁时慌不择路，此时好像光荣的迷路了。
　　远近望去，所见尽是相似的连绵树木，乌压压一片，仿佛要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肚子，拖着又饿又困的身体在林间穿梭。
　　林间时不时有被惊起的飞鸟对着她叽叽叫唤，或是被吓到的小松鼠朝她龇牙。
　　“这外面的世界也太不友好了。”
　　一路向前，好不容易发现林木渐渐稀疏。
　　甚至到处有着肉眼可见的植被衰败景象，大地从林中落英缤纷，枯叶满地变成了光秃秃的赤色红土。
　　乃至于作为嗅觉灵敏的狸猫一族，可以闻到淡淡的臭味传来，那是一种泥土的腥味中夹杂了些许闻到便会让人的不安的独特气味。
　　完全走出山林，直冲眼前的便是一道清晰的长长边界，以及边界旁每隔不过十米便有一尊的真人大小石俑。
　　边界以土地颜色可以直观区分，边界这边是江南常见的普通红土。
　　那边却是青叶从来没有见过的黑土，这黑土油油的发亮，就像打了一层蜡。
　　对面的黑土地上寸草不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尽荒芜。
　　而这颜色分界线上站立的石俑，有驻剑而立，面色恭肃者；有倚枪半蹲，眉目深皱者。全部仿佛是守卫国界的忠诚士兵，正在执行自己保护家园的神圣使命。
　　青叶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边界，就像人间与地狱之间的边界一样清晰。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驻剑的石俑前，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边石剑的剑身，甚至能感受到一些其中藏着的锋锐之气。
　　再看看脚下不远处的分界线，蹲下身来。盯着外面的黑土，原来那种打蜡一样的油光真的来自一种黑色的液体。
　　那是一种看上去极粘稠的黑色脓液，渗透在那片土地的每个角落。
　　就像汤泡饭似的。
　　“这样的土地，脚踩上去真的不会塌陷吗？”
　　青叶是只好奇的小狸猫，忍不住伸出自己青葱般的小小食指，轻轻戳了戳那黑色的土地，指间沾了一点点黑色的脓液，拿到眼前正想观察一下。
　　背后却突然一凉，巨大的危机感袭来，一柄石剑正当头直直得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