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谣》祁墨阳

2、剑仙

　　沐月之风，扫过繁华宫阙中独立桃木的枝头，却并不发出声响。
　　一道娇小身影落在枝头，隐没于黑暗，观察着这座被称为仙家楼阁的“弈云阁”。月华落在脸上，依稀可见几分柔美娇媚，看来却是个半大少女的模样，只是身上夜行衣物破烂了多处，很是狼狈。
　　少女眉头微蹙，“想不到这破地方禁制如此厉害，若非有七彩幻珠，说不得姑奶奶就得交待在这儿了，只是可惜了我这套好不容易弄来行走江湖的行头。”
　　少女一个轻跃，向着“弈云阁”最深处一座淡蓝色砖墙的长楼掠去，此来最重要的目标便是那天下共传的先天灵宝——犯龙佩。
　　少女足尖一点，盈盈落于长楼屋顶，几个翻身便自窗口进了楼去。仔细端详，这楼内尽是淡蓝玉石雕砌的画栋飞檐，精美绝伦。少女却是眉间忧虑深了几分，“这不是牛鼻子的藏宝阁吗？怎地半个看守都无，他们对这外层禁制就如此自信？”
　　摇了摇头，“管他呢，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放弃的。”
　　楼阁中整齐排列着一排排物柜，皆放着玲琅满目的各种宝物，看来亦是夺目。想来这犯龙佩既是至宝，应该放在楼阁最深处。少女靠着墙头，谨慎的一步步向里面挪去。
　　走到整座楼阁中央，少女蓦得发现这最深处竟是一道巨大光柱自地下向上直至青蓝房顶，四周物柜一圈圈围绕，看来是呈太极阴阳鱼的排列。
　　站在光柱之前，伸出手，慢慢进入光柱之中，好像触碰到什么，少女眉间刚刚现出狂喜之色。确是忽然间，轰隆之声乍起，仿佛什么禁制被开启，四周的物柜迅速向四面贴墙靠去，屋顶青蓝房板向下射出一道道看起来微弱的淡蓝光芒。
　　少女忽然置身在一座极空旷的大殿正中，四周原本微弱之芒渐渐融合聚成一道道光剑飘在头顶。少女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光剑，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过没有丝毫的犹豫，伸手一招，祭出一颗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奇异宝珠，双手一捏法诀，使宝珠光芒罩住自己，身后长出九条尾巴也快速包裹全身。
　　几乎同时，头上所有光剑化作一道剑的洪流向少女所在地方汹涌而去。不过片刻，少女便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体内灵力几乎已不能支撑七彩幻珠，宝珠光芒也越来越微弱，只怕光芒一散，少女便要在乱剑中香消玉殒。
　　焦急之间，少女发现，剑流之威，虽不能破除宝珠之芒，却居然生生将自己打入了地下好几寸。少女惨然一笑，“这牛鼻子剑阵的威力还真是有够恐怖。”
　　感觉自己身躯越来越重，少女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四周柔和的光线照在身上竟然暖暖的很是舒服，慢慢坐起，揉了揉迷迷糊糊的脑袋，向前方看去，直接被吓了一跳。
　　她的正前方居然安安然坐着一个人，嗯，应当是个人，还是个少年模样。白发白衣，驻剑而坐，面容棱角分明，却又颇具山水丰神，只是眼睛并未睁开，看来好像睡着一般。
　　少女赶紧向四周仔细打量，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好像在大殿的地下。因为白衣人身后正是那道大殿中央的光柱，头上还有个大大的洞。
　　小心走近白发少年，这清俊面容让她看得有些发呆，好似有种莫名的熟悉，看着他紧闭的双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凭空产生了些不知来历的苦涩。
　　“不知这少年该是长着怎样一双眼睛？”少女喃喃自语。
　　话音未落，少年好像有所感应般，蓦得睁开双眼。这双眸子，竟是骇人的青色。少女看着这青色眼眸哗得吓退几步，忽然似想起什么。白发白衣，青眸执剑，这不正是族中古卷上记载的剑仙模样吗。少女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难怪这藏宝阁中竟然无一人把守，原来是有剑仙坐镇啊。
　　剑仙啊，纵使妖仙在其眼中恐怕也算不得什么。绝对是一根手指就可以灭杀自己这刚刚化形小妖的绝强存在，别看他一副少年模样，说不得是个已经修行几千年的老怪物。
　　这剑仙却只是睁着眼睛，平静的看着前方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少女。不动也不说话，气氛说不出的安静诡异。
　　“那个……这位剑仙大人？”少女挥了挥手，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令人怀疑的是，这位大约根本没有视力。虽然对方青色的眼眸正对自己，但是眸子始终没有任何转动，倒是脑袋微微一斜，似乎在想些什么旧事。
　　当然，仙道高手以气感人，眼睛作用好像也不大。
　　少女看他没有动手的意思，赶忙套近乎，“在下青叶，乃是云梦泽中的狸猫一族，误入此处，还请剑仙大人原谅则个。”
　　青叶并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突破弈云阁中数之不尽的杀阵误入此处的，而是先表明自己出身云梦泽，毕竟弈云阁也是出身云梦，好歹有些香火情。
　　当然，最主要还是面前这位剑仙大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剑仙大人并没有回应，只是将放在膝上的左手缓缓举起，指着自己，“弈痕。”
　　声音清朗，明明平静无波，却像旧时光里最温暖的阳光。
　　青叶微微愣了愣，并没有在自己不长的生命里想起这个名字。
　　但是并不妨碍自己能屈能伸下意识拍马屁，“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弈痕大约不太能明白青叶的意思，只是睁着青色的眸子侧头看青叶。
　　青叶自诩厚脸皮也被他整的不大好意思，“那个……在下家中尚还有事，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刚踏出一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仍旧一动不动的弈痕，“嗯……你不反对就好。”
　　几个纵身踏着墙壁便翻出了弈痕头顶的大洞，而后就蹲在洞口默默理了理自己的发带，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偷偷往下瞄一眼，看见弈痕正面对自己看过来，只能尴尬的笑一笑。
　　“看起来虽然不太聪明，但是警觉性还挺高。”青叶嘀咕一句，只能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破破烂烂的夜行衣，“得，算你狠，先撤，待姑奶奶想个法子先。”
　　又是几个纵身，踩着墙壁盘桓而上，几息之间，已经立在藏宝阁楼之巅。立直身子，俯视下方忙碌匆匆抓贼的弈云阁人，嗤笑几声。
　　感受着晚风皓月，碰着皮肤上的清凉之意，青叶惊奇得发现自己身上非但没有受伤，修为似乎还有长进，这位剑仙大人可真是好人啊。
　　青叶一边感慨，一边循着阴影往外溜。
　　月色山林，枝叶像是银白色的手臂，重重叠叠，魅影婆娑。
　　踩着树梢一口气跑出去数百里方才止步，站在一片青翠未红的枫树叶上，抚抚胸口，喘了几口气，“牛鼻子应该没追上来了。”
　　正想着放松放松，却又似乎想到什么，鬼使神差的猛一转身，居然发现不远处一棵枫树之巅，正立着一袭高挑白衣，衣摆随风飘荡，仿佛月下招摇的旌旗。
　　吓得青叶直接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