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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结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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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愧称为梨树湾,周边处处梨树成行,微风行处,落英缤纷,韩司便沿着这无边白锦,便转到一条狭长街上。
这个镇店果然十分繁华,吴越人自是习惯这多情春雨,因此行人往来自如,并不稀少,男多外罩直缀,女子多裹着印花外氅,十分精致华美,头上发髻多样,首饰也多精致取胜。
房屋多为木质结构,红墙黑瓦很是干净。路两边店铺林立,多是临街,倒也稀奇便利。
店面之中最多的便是珠宝店,而因吴越盛产淡水珍珠,因此珠宝首饰又多是珍珠穿缀,十分精致可爱。
韩司只是游览观赏,心中暗叹,此地除却地面狭窄,似乎并不比开封大街逊色,正称奇间,就看前面一个胡同转交,有一处书店,那里面四壁悬挂各类字画,便一脚踏了进去。
那店家看他虽是青衣小帽,但做工精良考究,便知是大户出来的小厮,更何况这本是三教九流聚会之所,因此倒是热情相迎,低头又看到他手上拿的那把伞,笑道:“原来是在阿鲁处落脚的客人啊,既是有阿梨姑娘相托,小店自不会瞒哄小哥你的。”
韩司不禁讶然,看来是这把伞的功劳了,看来这阿梨姑娘在此地倒有点名气,当下也不多言,便沿着墙面一路看过去。
南人多经商,因此图画之中,福禄寿三才像最多;吴越王信佛,所以吴越寺庙林立,民间也佛风盛行,因此这便也供着几幅观音如来,宝相庄严;其余便是红梅报春也有,仙鹤衔财也有,也有几幅风景,看来就是描绘这梨树湾的。
其中一幅倒是构图新颖,画风老道,远景写意,近景写实,新柳老梨掩映之下,倒正是那阿鲁老店,虬枝梨树下面,那不是阿梨又是谁人呢?图画右上角草书,题的字却是杜牧《鹭鸶》:“雪衣雪发青玉觜,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落款是一个落洼公子,旁边一个篆书印章,隐隐是红柳二字。
这一看下去,韩司心中大惊,面上却不表露,问道:“这幅画作价几何啊?”
那店家回头拿出账簿,踌躇一番后笑道:“真是不巧,却十分昂贵。这幅画已经挂了一年有余,是一位过客当时缺少银两,托了阿梨姑娘做了中介,用这幅画抵了十两银子去。”
店家也知道这幅画并不是书画大家所作,只不过是碍于阿梨姑娘的情面才出此价钱,此时却怕韩司不信,竟然直接搬出账本来翻。
韩司看去,那账本十分奇特,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似乎表达某些数字,最下面后竟然还有一个备注:“若有人买去,必以十两作价,若不可,便需等上三年,必定双倍本金赎回,若是不能,中介人自行赎回。落款几个歪歪扭扭字,中介人阿梨。”
这倒不像是卖画,倒像只是抵押。十两银子的画,怪不得要挂上一年呢。
韩司沉吟一下说道:“这画我买了。”说罢,从腰间拿出一个精致荷包,从里面倒出所有散碎银子,竟十五两有余,便笑道:“我不能双倍,便取个中数吧。”
那店家已是目瞪口呆,唯唯一会儿便笑道:“公子稍等。”也不接银转身竟跑出店去。
韩司见他直接把自己升级为公子,不由一笑;又看他竟转身跑了,不由愕然。四下看时,周围又不见其他伙计,想来民风纯朴,便随手把那碎银子放到柜上,转身走到书架处,随便翻看。
不一时,那店家回来了,后面跟着十余个人。
店家说道:“不瞒公子,我这小店现在看来五脏俱全,可全丈这一年阿梨姑娘筹划之功。一年前莫说拿出十两银子,就是三两我也得前思后量。因此当时我们是这九家店铺联合买下这幅画的。”
“吴越王搜刮日重,你们能逆势而上,着实不易。”韩司笑道。
“我们才不管谁是吴越王,谁是大宋皇帝,谁对我们好,我们就感谢他。我们现在也只感谢阿梨姑娘,她是个好人。”有个人高声念道,其余也都点头称是。
那店家接着说道:“阿梨姑娘说了,莫谈国事。公子,我们言归正传吧,我们自己就是出十倍八倍的价格把这画买下,也难报阿梨姑娘恩义;但阿梨姑娘有话在先,我们不敢违背。既然现在公子公买,我们便是公卖,实不能多收公子的银两。今天公子也替我们做个见证,我们各自收回本金了事。”
店家说完,便不再客气,拿出等子,称出10两,又翻出一个账本,按照上面数目,一一称开放好。几人都上前拿了本金,又在账本上签字画押,便告辞而去。这店家又把剩下的银子装入那个荷包,并双手奉还韩司。
韩司笑道:“这可是稀奇了。你们看似亲厚,又似疏远,这是何故?”
“看来公子对阿梨姑娘也不熟悉啊。阿梨姑娘说了,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若是相互混淆,生意不得生意,人情不得人情。”那店家笑了起来。
“哦。这话稀奇,细想起来倒也确凿。”韩司沉吟一下,笑道:“既如此,我也要强人所难,便把阿梨姑娘为这幅画做保的账本底单撕毁可好啊?”
“这……公子这是何意啊?”
“不瞒店家,另有内情。希望店家通融。”
那店家犹豫一通,倒也应承下来。
是啊,哪个店里没有这样名帐暗账的交易呢?
韩司看那店家把那篇底账烧掉销毁,又把这幅画细细卷起,装入一个精致的画盒,外面又用油纸仔细包裹,其手法纯熟,行事妥帖,看来确实经营有道。
韩司把画盒揣到怀中,出的那店,正迎面碰上黄王二公子,忙上前施了礼,便相携同返阿鲁老店。
这是雨势已歇,韩司心中有事,便不多话,只静静的作陪。
黄王两公子站在河边观赏一会儿梨花街,称许一会儿这老梨树,自然又感慨几句诗,无非是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巧解迎人笑,偏能乱蝶飞。春风时入户,几片落朝衣”。
眼见天色暗了,三人又回到阿鲁老店的二楼,在小厅中吃过晚饭,并不见那两帮人。
阿司又去窗边看了,却见那五人竟是宿在船上,不由笑这商人只顾爱财,一刻不肯离开。
因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三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韩司把那幅画一直藏在怀里,此时才拿出来,在灯下观赏一会儿,又仔细的包裹起来放进木箱底部。
韩司又着那小黄送热水来,匆匆洗漱,随后便倒头睡到床上,正自朦胧,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心事重重,竟然把那阿梨姑娘的雨伞落在那书店之中了。
韩司猛的坐起,心想这个时节不知道那店铺是否已经关门。虽然这伞是不会丢的,自己却不能不去跟那个小姑娘道个歉。
此时四野静谧,唯闻江水流动之声、
韩司走出门来,见那小厅倒是挂着个长明灯,便沿着楼梯下来。
走到厅里,四处张望,却一人皆无。那店门已经上板,估计店家也已经休息了。
韩司暗忖,此时也不便打搅,却只能明日再说了。
“小哥哥,可是闻到我鱼汤香味才下来的?”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可不正是那阿梨的声音?
韩司回头便笑了,正见那阿梨从楼梯后面转出来,想来那也有个后门,她手中托盘之中两个陶碗,盛着白白的两碗鱼汤,香气四溢。
“看来这独家秘笈果然非同凡响啊。”韩司低声笑道。
阿梨把托盘放到桌上,回头一笑,又寻了几个蜡烛一一点起,厅里一下子亮堂不少。
“快来趁热喝啊,冷了就腥了。”阿梨笑眯眯招呼韩司坐下,自己也坐到对面,又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买了画,看来你倒有个秘密小金库啊。”
韩司见她说话古怪,不由暗自好笑。倒是自己晚饭也没吃好,现在闻起这鱼汤,突然胃口大开,便不多话,端起鱼汤,细细品来。
这鱼汤倒也稀奇,那鱼竟然是一种小银鱼,这小鱼入口即化,汤里面竟然还切有几片火腿,几块细嫩的白玉豆腐,几丝笋干,味道真是别具特色。
阿梨倒是边喝边赞叹自己的厨艺又进益了。
正是乍暖还寒时节,身上暖洋洋的,韩司倒是不免有了几分慵懒,微微长叹一声。
“小哥哥,不会是把钱花光,愁得睡不着觉了吧?”阿梨揶揄道。
“你叫我韩司哥哥吧。阿梨小妹,你是怎么认识那个落洼公子的?”韩司轻声问道。
“落洼公子?”阿梨一愣,又像想起什么似得,笑了起来,“你是说画画的柳大哥吗?”
韩司看她笑靥如花,鼻尖细汗在灯下闪烁,不由微微一笑,道:“是的。他便是用这个名字做的落款。这可有什么缘故?”
“哈哈……怪不得他题字的时候不告诉我,他写的龙飞凤舞,我不认识。”这小娘更是笑的乐不可支。一会儿才说道:“韩司哥哥,这本源于一句戏言,不必当真。”
韩司突然想起那保书上,阿梨的字歪歪扭扭,笑道:“我见过你写的字,倒真是不敢恭维。”就见那阿梨又低头嘀咕一通,才又抬头愁眉苦脸的说道:“这毛笔繁体,的确太难了。”
韩司觉得这小姑娘言谈举止似乎十分天真,甚至某个瞬间,动作又过于粗鲁,实不像有心机的人物;可转念又想起镇子里那些人对这阿梨姑娘那种毕恭毕敬的态度,竟又觉得她其实进退有据,一派大方。
这时再看过去,竟又觉得她高深莫测,不免又细细思量。
两个人竟然沉默一会儿。
“那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韩司又问道。
“柳大哥到此处也是机缘巧合,与我并没有深交。”阿梨笑笑说道。
韩司心中一宽,也不知怎的竟然放下心来,转眼看那阿梨收拾碗筷要走,忙说道:“对了,那伞……”。
“梁七哥已经早送还给我了,所以我才知道,那幅画已被韩司哥哥购得。”阿梨笑笑,又打个哈欠,便施施然去了。
韩司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免苦笑,这些日子以来,事无巨细,时刻悬心,看来已成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