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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巧辩(2) ...

  •   正在此时,一直站在梁族长身后的梁亦群站出说道:“指挥使大人,学生梁亦群有下情回禀。”
      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个人十分惊讶。
      第一个便阿梨。阿梨心道:这不就是那族长的儿子吗?,便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看他年纪大约二十出头,长眉入鬓,凤目微弯,嘴角含笑,竟然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由赞叹,真是一位大帅哥,又想到那姚琪儿的话,不由得暗自高兴,被一位帅哥提亲,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这第二个惊讶的便是梁族长。梁族长老谋深算,因此一直正襟端坐,双目微垂,在那里入定。可现见儿子出头,不由暗想,莫非儿子又要痛诉一番?
      第三个惊讶的人便是刘云志。他是没想到此地竟有如此人才,只看此人身材瘦削,一身宝蓝色长袍,站在那里风度翩翩,看来极为知礼,当下不由微笑道:“梁生请讲。”。
      要知道,古人对人相貌极为重视,讲究面相,尤其官场,君不见钟馗因为长的难看,虽有状元之才却不能为官,一怒之下竟当朝撞死之惨事?便知道这以貌取人,便是传统。

      梁亦群又对这周围略一施礼,因为他有功名在身,因此并不下跪,朗声说道:“大人容禀。这阿梨姑娘自两年前流落我梨树湾,整日抛头露面,常发奇谈怪论,并极推崇奇技淫巧;但因其言常有立竿见影之效,如这数字符号,如这横写账本,族中店主竟多能用之;但本镇族众卑鄙小人,多为从商,这商人重利轻义,并不知道此物违背圣人所传,实在有辱斯文,前小生愚钝,只顾埋头书院,对此物只听传闻,今日一见,方知其害甚毒,顾恳请大人速下严令,禁止此法流传使用。”
      此言一出,三人又是不同想法。
      阿梨是大为惊讶,因她自来到大宋,多和商人来往,而这商人都是头脑灵活的,因此虽然觉得她的想法惊人,但也能理解使用,甚至发扬光大,因此实在没想到这位佳公子竟然如此迂腐,不过仔细想来,倒是十分符合儒家思想,但终究是暗骂几句,再看过去,只觉此人趾高气扬,面目可憎。
      梁族长却不由暗笑,知子莫若父,梁族长一向知道自己儿子属于书虫子,整日钻研学问,对一切人情俗务十分漠然,前年娶亲,去年葬妻,都没有看出太多情绪表露,而自己夫人早亡,所以他才亲力亲为儿子找续弦,现看儿子主动出头,竟然将这隐语谋反避重就轻的说成奇谈怪论奇技淫巧,竟十分冠冕堂皇,倒是为这阿梨脱罪,看来儿子终于开窍了,不免自己也要出头帮上一帮。
      但是梁族长倒是多少误解了自己儿子梁亦群的意思,这梁亦群属于正宗孔门子弟,的确讨厌阿梨,理由正是他所说。而他出头的理由有三,其一:他迂腐但不愚蠢,因此对于自己大舅哥的鬼魅伎俩十分不屑,便不由对这小女孩子有点同情;其二:确实为了书店老板梁七。对于这位堂兄,他十分敬重其为人。其三:才是因为阿梨。婚姻,他一向认为,这婚姻之事,自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是父亲让他迎娶阿梨,他便娶了,而且今日所见,这小姑娘长得美貌,又十分聪慧,虽然不守妇道,不过多请七姑调教两年罢了。
      刘云志对这一席话深以为然,他亦觉得此账本数字甚是不妥,当下不免心有戚戚焉,便笑道:“梁生果然高才,所说甚为有理,原该如此。”

      梁族长忙起身道:“指挥使大人,犬子浅薄,有辱大人圣听。这梁七只是一个小小书商,平日谨小慎微,定没有谋反之心;至于这阿梨姑娘,老夫也深觉其疏于女子才德,念其无父母教养,昨日已拜请我镇清远堂堂主亲自登门教导,定能使其修身养性,遵守妇道。”
      刘云志也连连点头。
      阿梨却不禁大惊,心道看来梨树湾再不能住了。今日之后,这两年的努力估计会付之东流,最主要的是自己定会被限制身心自由,若以后真的嫁给此位迂腐书生,估计生不如死,再想脱身难矣。今日看这刘大人所为,竟十分清正,倒不免靠他脱身了。
      阿梨忙高声说道:“阿梨状告这宝珍斋的老板见财起意,诬告良民。请大人做主。”
      话语刚落,满院子的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刘云志不由一愣,心想这个小女孩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本来这里两人讲话为你推脱,本官亦想顺水推舟,这个案子审成个证据不足,不予追究也就罢了,你怎么反而定要出头?后来一想,这小姑娘年龄幼小,又经人诬告,定是十分气愤,才出此言,便缓声道:“小小女子,尚不足诉讼年龄,不得为告。这李老板虽然行为孟浪,状告无名,但念其并无私心,一心为国,也不予追究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已明白,这位大人决定放过阿梨和梁七了,不由一起跪下,高喊大人清明,刘云志也不禁捋髯微笑,十分得意。
      阿梨不由暗暗着急,这可如何是好。或者只好今夜便随那姚姑娘连夜逃到太湖,以后再图与鲁哥鲁嫂相聚。
      但此时,也只能往上叩头谢大人开恩。
      当下皆大欢喜,那梁亦群的大舅哥也灰溜溜的回到自己店里,早早收拾店面,返回自己镇里了事。

      梁族长忙请大人小歇,言说日已西斜,决不能请大人屈尊夜行,就请留宿梨树湾一夜,明日再行返杭。刘云志点头同意。
      梁族长又言道,因为之前并不曾准备,自己家里又无女主人掌家,因此害怕怠慢大人。现观整个镇店,阿鲁老店最是干净清爽,且饭菜手艺最好,又有很多新奇菜肴,因此便欲请刘云志带两名亲兵住到阿鲁老店,其余兵士可住旁边其余店家。刘云志便笑道,客随主便,竟然十分亲和。
      于是,一众人浩浩荡荡直奔阿鲁老店而来。
      阿鲁夫妻原也在祠堂,听到最后,见此事竟虎头蛇尾,轻松化解,不禁喜出望外,对这位刘大人简直就要顶礼膜拜,最后见梁族长竟然推荐这位大人到自己店里吃住,自是下定决心,定要用尽浑身解数,招待好这位大恩人。

      刘云志之前并未进店,此次踏进,便觉得与众不同,桌椅板凳造型奇特,布置整洁清雅,就添三分喜欢;待到饭菜上来,菜式烧法竟几乎是从未见过,更是开心,连连赞叹。
      梁亦群也在席中作陪,他也从未来过阿鲁老店,今日一吃,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果然名不虚传,他却知道这些菜式多为阿梨所出,便想这小姑娘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倒不由多看了上菜敬酒的阿梨两眼。
      梁族长更是高兴,他本来请刘大人来阿鲁老店,只是希望能借大人亲临,以便坐实阿梨姑娘无罪的结论,毕竟以后这便是自己的儿媳妇,现在见自己的儿子也颇为动心,刘大人又甚是满意,更是暗赞自己此举甚妙,当下便笑道:“我等皆粗鄙村夫,素知大人高才,本是文武双科状元,就斗胆,就请大人吟诵两句,留给我等赏鉴。”众人皆说甚善。
      刘云志笑道:“本官自入军中,便再无闲情,但今日竟动了心思,不免献丑一二。在座各位,也应不拘诗词,都作上一首,以庆宾主同欢。”
      座上不免推脱谦逊一通,但最后终究各作一首,又让阿梨去取笔墨,梁亦群一一录到纸上,按照优劣,贴到墙上慢慢欣赏。
      看这梁亦群竟然一手楷书,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竟尽得柳体精髓。阿梨不由心中赞叹,怪不得这书生狂妄自大,倒确实有两把刷子,就这手字,都不知道练了多少工夫,不过她最赞赏楷书,实在是因为其他的都看不懂。

      众人互相吹捧,自然交口颂扬刘云志,而刘云志见梁亦群才情也如此出众,更是喜欢。阿梨也便趁机细细观看墙壁诗句。
      这第一首,自然便是刘云志大人作品,是一首七言诗:
      大江大水大风流,
      北国狼烟几时休,
      宁舍书生三分志,
      不做天下安乐侯。
      阿梨心中不由暗道,果然是军人,刚收复南面两国,自己又惦记北面两国,看样子就是说北汉和北辽了,不过似乎有点感慨自己不得志,希望能去北面建立功名,但现在只能待在南国空叹。
      接下来便是梁亦书的了,也是一首七言诗:
      一杯两杯三四杯,
      满座寂寂无可推;
      一朝悲作白头赋,
      道破世间无数贼。
      阿梨暗道此人果然书生意气,若是知道好歹,懂得人情世故,也不该说成‘无可推’,好像诉说受了很大委屈,但此时吴越国刚刚献上,这位大人又是来此平叛,若是此刘云志有心,指摘你梁亦群出言是为吴越叫屈,这可不是现成的借口嘛。当下悄悄刘云志,见他浑不在意,竟然夸赞书生意气当时如此,年轻人就该有几分豪气等等,方知不会有这文字狱之虞,便接着向下看去。

      正此时,就听得刘云志笑道:“阿梨姑娘,刚才听得你许多故事,很是有趣。现在又看你念念有词,不若也做上一首,以助酒兴。”
      阿梨听的话中轻视调笑之意,毕竟人家当自己是个下等人,这是古代女人地位使然,虽然是句玩笑,但仍然十分不舒服,猛然想起一首路游的《游山西村》很是应景,便也不客气,笑道:“小女子献丑,倒是学学当垆卖酒的卓文君,有劳梁院长执笔。”当下缓缓念道: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在座之人见她竟不推辞,不免笑她不自量力,可只有两句念出,当下不免收起调笑之心,静静听着。
      梁亦群也赶紧提笔,微一凝神,下笔龙蛇,一时便赶上了,阿梨话落,梁亦群笔停,他心中暗想,这首诗明写阿梨自比家主,邀请客人之意,但暗中用‘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描述她阿梨今日受冤洗冤前后心情,用笔老道传神,虽后半阙有些奇怪,但也说的过去。这再抬起头来,便满是惊艳之色,暗骂自己真是愚蠢,如此聪慧的小姑娘,不正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卓文君嘛。
      阿梨正看那字,不由赞叹梁亦群强记,竟一字不错,抬头却看见梁亦群满眼桃花,心里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人家梁亦群诗里刚写个“白头赋”,自己就自比卓文君,要怪不得人家误会,忙干笑道:“见笑,见笑。”扔下酒壶,跑下楼去。

      这过了半晌,就听楼上梁族长说了几句话,便重新热闹起来,接着那两名亲兵一边笑着,一边喊着“大喜”,走下楼来,请阿鲁夫妻和阿梨姑娘上楼去。
      阿鲁夫妻已经烧好菜,正陪着姚姑娘在一楼大厅说话。见阿梨花下来,坐在那里发愣,还以为她在楼上闯了祸,不免惴惴,又看人家喊着“大喜”下来,一时摸不到头脑。
      阿梨一听道喜,心中暗道不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见那姚姑娘在旁边似笑非笑,便说道:“小夭,你快救我。”
      那姚琪儿只说了一句:“此为天谴。早上竟敢拿我姓氏玩笑!”
      这阿梨一时语塞,还来不及回嘴,就被拉着走上二楼。

      这次再上来,楼上早有人让了座,请阿鲁夫妻坐下,阿梨便站在鲁嫂身后,偷偷抬头,就看见梁亦群站在梁族长身后,手中卷着一幅字,估计便是路游大作,两眼烁烁放光望着自己,忙又低下头去暗悔。
      就听那刘云志哈哈大笑道:“倒真天作之合了,也可称的上一段风流佳话。阿鲁老弟,刚才梁族长邀请本官为媒,代他子向你这阿梨妹妹提亲。可不是大喜嘛。”
      阿鲁夫妻面面相觑,阿鲁嫂干巴巴的说道:“真是大喜事。”转头去阿梨,见阿梨正低头对自己歪眉斜眼,便知道她确实不愿意,沉思一下笑道:“不瞒大人,这阿梨两年前晕到我这店门,被我夫妻收留。她前事皆忘,竟然姓氏都不知道,性情不用我说,整个镇上均是知道,是十分顽劣,如此种种,怎么配的上梁院长。”
      刘云志以为她是作势,便笑道:“梁族长自然是知道的,他素知阿梨姑娘德才兼备,早有为子结缘之心,不过借此良机提出而已,果然阿鲁嫂不知道,这阿梨姑娘刚才自比卓文君,已然和梁公子暗通曲款了,倒不要推辞啦。哈哈哈。”
      旁人自然也跟着一阵大笑,阿鲁嫂早已经愣了,转过头又望阿梨。
      阿梨正在腹诽:“真是人嘴两张皮,我现在又变成德才兼备了。看来这路游果然古今通杀。听那刘云志说话,好像梁族长能提这亲事,自己就该偷笑。都怪自己刚才没有再忍上一忍,否则何苦现在受这欺负。”看阿鲁嫂看自己,看来只能自己解决了,便走出来,轻轻施了个礼,抬头郑重的道:“请恕小女子不能接受大人.族长.院长的美意。”

      这次,众人都不再笑,已经明白这是确确实实的拒婚了。
      梁族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那刘云志也不再笑,只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捋胡子,梁亦群也愣了,一副不解的神情。
      等了半晌,梁族长才说道:“阿梨姑娘,你这是何意啊?”
      阿梨自诩多智,此时也不免冒汗,需知这婚姻二字,稍有不慎便要结仇,自己可以逃跑,总不能连累阿鲁夫妻也不能在这梨树湾安身吧?
      阿梨心念一动,忙笑道:“族长大人不知,小女子虽然前世皆忘,但家人却没忘,昨日家姐已找上门来了。”
      梁族长脸色微缓道:“这是好事啊,想来阿梨姑娘已认祖归宗,只不过这与婚事有何妨碍啊?”
      阿梨忙道:“家姐刚寻来的时候,言道小女子姓姚,我本不相信。她拿出一幅画为证。并说父母从小给我定下婚事,这画便是那人所作。昨日她寻到梨树湾,认出了我,本想带我返回故里。不想今日又出事故,故而都还未向鲁哥鲁嫂提及此事。这婚约之事,小女子虽不确定,但实在不敢隐瞒。”
      刘云志微微一笑道:“那倒要看看那幅画了。”
      阿梨跑下楼去,看那姚姑娘早把那画从自己房中取来,托在手中,面沉似水的站在那里,轻笑道:“暂且借红柳大哥一用了。”当下拿着那画又回到二楼,当众展开。
      众人都望过去,只见那画却是梨树湾阿鲁老店的景色,刘云志便笑道:“这人倒像是未卜先知,既然是失踪之前所画,怎么画的却是阿鲁老店?”
      阿梨脑袋嗡的一声,暗骂自己糊涂,竟没有想到此节,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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