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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隐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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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阿梨正在自己房中泡脚。
因在夏天,天气闷热,又在河边,鞋子常湿,便请阿鲁新做了一双木屐,十分精巧,不想今日穿上之后,竟然十分硌脚,但看阿鲁制作辛苦,也不敢就脱,好容易到了晚上,发现竟然磨了三个大水泡。咳,发明要付出代价的。
阿梨泡好脚,拿那针在火上烧烧消毒,把三个泡挑了,又涂抹了一些药膏,便躺在窗边的凉塌上闭目乘凉。
正躺在蹋上,翻来覆去,就听耳边扑哧一声,有人轻声说道:“怪不得人家说你没有妇德,看你行动坐卧没有一点规矩。”
阿梨吓了一跳,睁眼看时,就见窗外明月清辉之中,一清秀书生站在窗前,笑咪咪的讲话。
阿梨忙不迭的坐起来,又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不由得笑了:“我说小哥哥,为何不进来,站在窗前能做什么?”
那书生脸一下子绿了,指着她期期艾艾的说:“你……你这……怪不得人家说你不知羞耻……”
“哼!神经半夜,你跑到人家小姐窗前窥视,竟然还要说别人不知羞耻,倒要找人评说一番。”阿梨花作势要喊。
“别喊!我可是受人之托来带你走的。可不能被人知道。”那书生竟然一飘身,穿过那榻,轻飘飘站到屋内。
“哇!这便是轻功?好姐姐,教教我吧。”阿梨一看,眼中一片红心,忙不迭的叫起来,哪还会想再捉弄这姑娘。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子的?”那姑娘又自己从上到下检查一遍,奇怪道。
“若是男子,看我花容月貌,哪里舍得只站在窗外啊!”阿梨无耻的笑道。
那女子摇摇头,喃喃说道:“如此行事,怎么值得他整日挂念。”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长袋,递给阿梨说道:“此为信物,他说,你一看此物必会知道他是何人,一定会让我带你走。”
阿梨不由大愣,说道:“莫非你这是机器猫的百宝袋,从里面能拿出个穿越门?”又揉揉眼睛接着道:“难道你就是机器猫变的?”
那姑娘见阿梨痴痴傻傻,也不啰嗦,自把那袋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幅卷轴,打开卷轴,在明月之下,竟是一幅风景,感觉很是眼熟,仔细一想,便说道:“是柳大哥?”原来正与那日韩司所买那幅相仿,估计那柳大哥借此画作凭证之用。
那姑娘皱皱眉说道:“是的,柳大哥托我来接你去太湖。另外,他说还有一幅画便质押在你们书店,让我代为双倍赎回。”
阿梨笑道:“那幅画?对了,早被一个小鬼头买走。太湖?那真是太好了。正好赶上吃那里的大闸蟹。不过,最好再过几日,等我把钱庄的帐核对清楚再走不迟。正好姐姐可以自处玩玩,西都西湖风景也是不错的。”
“对账?别想了,明日开始,你要被关在家里读《女戒》,学女红了。”那姑娘见她说话疯癫,挑挑眉毛说道。
“呵呵,我倒是想学呢。谁教我?鲁嫂还不如我呢,她连针都拿不起来。”阿梨扑哧扑哧笑着说道。
那姑娘不耐烦起来,说道:“镇上梁族长看上你了,想让你做他的儿媳妇,因此明天要派七姑来教导你。我看你这样子,估计受不了那辛苦。再说,我受柳大哥所托,自然早日把人送到,早日安心。我上楼睡了,明日一早便走吧。”说完,那姑娘扭头就开门走了。
阿梨正张着嘴还在消化她说的这些话,愣了半晌才说道:“大姐,你怎么称呼?”
第二天一早,阿梨正在赖床,鲁嫂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小声叫道:“了不得了!那个镇上最古板的七姑来了,说是要教导你学规矩。刚才已经训斥我半天了,正在前面大厅等你,你快起来吧。”
阿梨正迷迷糊糊,一听此话,猛的坐起说道:“看来昨夜不是做梦!”说着,又在枕头边上翻找,果然找到那幅画,已经压的皱巴巴的了。又想起来做媳妇的事情,便低声向鲁嫂问道:“鲁嫂,那族长有几个儿子?”
鲁嫂一愣,想不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如此一问,歪头想一下说:“一个,就是四明学院的院长。对了,去年秋天学院开学大礼,你不是也去了?他还上去致辞了呢?”
似乎有那么一个人,但阿梨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那人什么摸样,便笑着说道:“鲁嫂,那人长的帅吗?”
就听窗口那边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帅?如果长的好,你就便嫁了吗?”
阿梨望过去,就看见昨夜见得那个小书生,今天换成女装,白底蓝花的窄袖长裙,头上挽着包髻,正站在窗口鄙夷的看着自己。
鲁嫂也一脸的惊异,期期艾艾的说道:“原来是姚……姑娘。竟是位姑娘,怪不得……什么出嫁?谁出嫁?”
阿梨早笑着说道:“姚姑娘的说的啊,我可不知道。”
那姚姑娘脸色发青,一扭身竟然走了。
阿梨忙趴到窗户那里大叫:“这位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却见那姚姑娘也不理她,看方向似乎去镇上逛去了。
阿梨心道:“这小姑娘正在青春期,脾气真大。”这才转头对鲁嫂说:“鲁嫂,早饭在哪儿吃?”
鲁嫂可顾不得奇怪这姑娘,说道:“还想着吃早饭呢!那七姑可不是一般人,我可不敢让她等,你快跟我出去见了再说。”说罢,拉着阿梨又往外面走,又突然想起来,说道:“小姑奶奶,在她面前,你可要装乖点。”
阿梨早被说笑了:“鲁嫂,这七姑是谁家的姑姑啊?难不成,长着三头六臂?”
“咳。我是怕她啰唆。你不知道,这七姑五十多岁,可是守了四十多年的望门寡,一直住在清远堂……”又帮阿梨理了理双鬟,这才拉着她出了门。
这是阿鲁老店一楼的最西面一间,阿梨为了自己进出方便,便在西面重新开了门,并不跟大厅相连。
阿梨一进屋,就看见一位老太太端坐在正堂,发髻略有花白,却纹丝不乱,后脑只插着一根碧绿簪,穿一身黑衣,浆洗的十分干净挺刮。
阿梨忙上前施了一个礼,说道:“见过七姑。”
鲁嫂一看,知道阿梨并不捣乱,不由安下心来,忙说道:“七姑,一起用过早饭再说吧。”
那七姑也不说话,只是谈谈看了阿梨一眼,便对路嫂说道:“阿鲁媳妇儿,不要忙了。今日老身来此,是受族长所托,过来督促阿梨姑娘女红的。那先把她的一两样针线活计给我看看。”
阿梨忙笑道:“七姑,我并不会绣花。”
七姑脸色一沉,转头对鲁嫂说道:“阿鲁媳妇儿,这姑娘既然受你照拂,就不该拖赖偷懒,耽误姑娘一生。这德、容、言、工四门功课,今日一见,竟是一无是处。今日姑娘年轻不知事,待日后嫁入夫家,被人以此欺负,到时倒要看你如何称得起个‘嫂’字?”
阿梨暗地里撇撇嘴,心道:“怪不得鲁嫂如此害怕。‘误人终生’这顶大帽子可谁也顶不起来。”转脸看鲁嫂时,见她面红耳赤,忙说道:“七姑,这怨不得鲁嫂,是我鲁钝。”
七姑依旧不理她,只跟鲁嫂道:“大户人家小姐从小便被人教导,这一生行事,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我们小户不能比,但也不能太差了。既然托了老身来,老身便要……”
正在此时,外面竟然有人跑来,在门口低声叫道:“阿梨姑娘!阿梨姑娘!”
阿梨听那话语仓狂,不由一惊,再顾不得这七姑,转身出门。
镇上宝珍店店主梁小九气喘吁吁的站在哪里,见她出来,便低声道:“阿梨姑娘快躲躲吧。西都两浙知事派人来捉拿你和七哥了。说你们用隐语联络,谋求造反。”
“啊!”阿梨一时摸不到头脑,但是也知道,这罪名可是太大了,冷静一下忙道:“小九哥,事关重大,请仔细说说。”
却原来,两浙诸州钱帛知事季陶的如夫人,随夫赴任,当日恰过梨树湾,看这宝珍店的珍珠十分圆润,价格又低,便想多买一些,但时间紧迫,实在来不及,便付了定金,选日子让这梁小九多送一些送到西都府上细挑,恰好便是昨日。
梁小九带着两箱子珍珠,到那府上时,正好赶上另外几户内眷到季府做客,见珍珠货色甚好,便都要挑买,梁小九就在旁边伺候。
此时,就听其中一个说:“明日你便随你家大人回扬州了,怎么还买这些坠箱子?”
那个叹道:“原本明日就走,可是今日又有人状告什么梨树湾,有人谋反。你说,这一耽误,可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梁小九一听梨树湾,自然就留了心,仔细听着。
就听那个又说:“哎,只不过说的邪乎,先是也说造反,上面派你家大人带十万大军来杭整肃,这才用了几日?不过是些刁民闹闹罢了。”
这个又说:“是啊,要知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会辛辛苦苦的跑来西都受这些风霜?”
“嘻嘻,是姐姐不放心吧!”
“是啊,你说这些男人,什么时候能让人放心?呵呵,妹妹,你也要当心!”又说了一会儿,
那个又问:“这次闹的很厉害吗?竟然要十万大军拖在这里?”
这个又说:“唉。就说呢,可是他们镇上人自己跑来揭发的,说他们都是用隐语联络,别人都看不懂,好像有很大的图谋,这便没办法,只好去查了。宁可信其有呗。”
梁小九一下子想起,之前梁亦群大舅哥自己的店珠宝生意不好,就到他店里吐酸水,还一直说这账本就是隐语本,根本看不懂之类的,难道是他?那他又针对谁呢?一时不由心乱如麻。
正在着急,正在此时,旁边又有人说道:“不过告密的人通常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他看不得人家好,胡攀乱扯呢?”
那个也说:“可不是呢。不过这卖珍珠的竟然揭发一个书店老板,听说还扯着一个小姑娘,这不是很奇怪吗?”
梁小九心中暗想,这便是了,定是那梁亦群大舅哥闹鬼。书店老板只有梁七哥,那小姑娘自然就是阿梨姑娘了,自己既然知道,就一定要回去报信了。
偏那些女眷颠三倒四的,又是比来比去,竟一直折腾到傍晚才好,不过确实买了一箱子去。
梁小九知道事态紧急,也顾不得例行的庆祝,只和伙计连夜往家赶,可晚上行船太慢,待到梨树湾,已然今日清晨了。这话又不能乱传,只好耐下性子,回家换个衣服,装作没事般的又去自己店里转转,趁人不备,这才到书店告诉梁七哥此事。
梁七哥大惊,知道自己的一个远方亲戚就被抓了,正在惴惴,怕被牵连,看这次被告,便知定不能脱逃,好在他为人机警,忙让梁小九去通知阿梨姑娘,自去收拾金银细软不提。
阿梨知道始末,不由沉思一下,才低声笑道:“多谢小九哥连夜报信,但是我却不能躲。这梨树湾的商铺都跟那数字账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若脱逃,如珍珠项链走线,那便再难自圆。倒是梁七哥,确实该躲,他一向为人太过耿直,早不知背后得罪几个。小九哥,你也要防被人落井下石。好了,快回去吧。”
阿梨不理梁小九一脸震惊,只微微一笑,转身回屋,竟不回头。
回到屋里,鲁嫂脸色苍白,愣愣的定在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那七姑依然淡淡的,稳坐在那里,见阿梨进来,微微一笑道:“梨姑娘,这倒让老身受教了。人的境遇都讲究缘法,梨姑娘自求多福吧。”说完,站起来,仔细整理了头发衣服,竟缓缓去了。
阿梨见这老太太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走了,便对鲁嫂说道:“这七姑如此人物,倒有几分可敬。”
鲁嫂缓缓道:“那是因为他没有骂你。哎呦,我的傻丫头啊,你快点准备衣物,尽快从这里坐船离开。”说完拉起阿梨就往她的西屋跑,刚到门口,却看见那姚姑娘正站在门口沉思。
阿梨笑道:“这位姐姐,我要过段时间再去太湖找你和柳大哥,你且先回去吧。”
那姚姑娘也微微一笑道:“我叫做姚琪儿,你可以称我姐姐。”
阿梨眼睛转转,说道:“可是却不能叫姚姐姐。还是叫‘小夭’的好。”
那姚琪儿挑挑眉毛,不解的问道:“这又为什么?”
阿梨贼兮兮的笑道:“你仔细想想啊。”便大笑着推着鲁嫂进屋去了。
姚琪儿站在门口,想了半天,突然脸一红,恶狠狠地叫道:“你这……,真不要脸。”
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回来,依然站在房间门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