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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方神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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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说其他的,女鬼却主动开口,“可否,要一杯茶?”
牛头马面摇头,“姑娘,你已无肉身,已是一缕青魂,这阴间的茶和阳间的茶你都饮不得。等阎王审过了你这一世的罪孽,去到轮回道,自然能饮一杯这个孟婆的茶汤。”
孟婆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女鬼苦笑,“我知道,我生前是活埋,活埋之前也已经封死在棺材中,渴了好几天,最后活活在棺材中窒息而死的,死前太想喝口水了,现在只是想再体会一遍喝水的感觉而已。”
我沉吟了会,对牛头马面说,“不妨,我有一些无色水,她亦能饮得。我带她去后面拿一些即可。”
牛头马面冲我点点头,就跟孟婆继续聊着。
我把小黑瞳放下,带着女鬼往后面走,听见后面牛头兴奋地在跟孟婆说着什么精卫的八卦。我没仔细听,就走了。
女鬼安安静静端着一个大茶碗,慢慢喝着我的无色水,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笑笑。并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女鬼放下茶碗,两只漆黑的眸子看着我,慢慢地说,“我进来时候,看见驿站那个破烂的旗子上有些字,上面写的好像是‘传未传之信,了未了之事’,大仙可能了人未了之心愿?”
我摇摇头,“姑娘你误会了,这句招牌也不过我跟孟婆随意写的一个广告。我并不能了你未了的心愿,我这驿站,只是个送信的驿站,而且,我非神非仙,不过只是一只住在黄泉路上的乌鸦,至于你的心愿,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为你达成。”
“更何况,”我看着她,笑笑,“我这一般都是给仙怪妖精送信,他们至少能给我一些报酬。姑娘你只是一个已死等着投胎的魂魄,你又能拿什么给我做报酬呢?”
女鬼垂下眼帘,她真是个好看的女子,举止温柔,想来必是生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这么年轻就死去,真是可惜。
想想我在她身上所图,实在不太光彩,我心里暗暗叹口气。
女鬼有一些犹疑,“你既然同我避开了他们,那必然是有我能给你的东西。”
我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真可惜。”
想着这么跟死人说话好像不太好,我又正色说,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以后,七魄散去,化散归土,魂常在不灭,三魂一归于墓,一归于神主牌,第三魂赴阴曹受审,乃至于转世。姑娘,若你要我替你送信,或者完成心愿,我要你剩下两魂。”
女鬼有些犹疑,“剩下两魂?”
我急急说,“你放心,这剩下两魂,不会要你魂飞魄散。而是……”
我狠狠心,继续说,“你没有墓,没有神主牌,不再在人间有任何遗留,即使有人记得你,有人供奉你,你也不再收到供奉,不再收到人间传递给你的任何消息,不再享受香火,你不再被记得。”
女鬼苦笑,“既然人已死,我又何必留恋这一世香火。”
她轻轻浅笑,即使面色苍白,依然笑靥如花跟我说,“好。”
我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告诉她的是,很多鬼魂,并没有那么快能投胎下一世,可能他们只是在阴间游荡等待着排队送去轮回道,踏上奈何桥。有些鬼等了几天,也有些鬼等了几百年,这等待期间,前一世这些因缘际会,会成为他们在阴间的所有记忆和牵挂,断了这些联系,对他们而言也就成了一个煞人的折磨。
我将女鬼送回堂前,牛头马面还在跟孟婆低声轻语,看见我们回来,牛头马面心照不宣冲我点点头,便告辞带着女鬼前去。
我这生意做了那么多年,牛头马面虽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怎么会不知道我一直有所图。只是多年朋友,他们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女鬼走时候深深看了我一眼,并不多做留恋,转身跟着离去。
孟婆探究地看着我神色,叹口气,“长安,你这执念又是何苦。”
黄泉路常年都是大雾,景色一直都是朦胧不明,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路。今日似乎阳光好些,迷雾散了些,能看到牛头马面摇着铃往地府走的身影,慢慢在淡去。
我眯起眼。酒壶里还剩下些酒,被小狐狸趁我不在的时候都喝掉了,胖胖的身子趴在桌底下已经醉倒,还打着呼噜,口水从嘴边流出来,还噙着一丝笑意。
小狐狸怕是做了个美梦。
至少有人的梦,是美好的。
我低头抱起了小狐狸,顺着他乌黑油亮的皮毛,低声说“孟婆,你放心,我没有想过报仇,我也没有想过我要如何再做一只九方神鸟。精卫要被天庭特赦的消息我早知道了,你不用拿着酒想来灌醉我,让我避开这些消息。”
我冲着他得意笑笑,“好歹三万年过去了,你还以为我还是三万年前的酒量吗?还以为一壶桃花酿能把我灌醉啊?我跟着你喝酒喝了三万年,灌醉我这个事你就不要想了。”
孟婆尴尬地挠挠头,“我就知道牛头马面这几个鬼差话最多。”
我笑笑,“那都过去了。”
我叹口气,黯然道,“我现在唯一牵挂的,只是那个九方神胎,我收集人间精魂喂养它,不过是希望它能补齐它的精魂,有一天能孕育孵化成人形,而不是现在这样。”
说到这里,我有些失神,不由自主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它曾在我肚子里三年,它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血。若不是那一场战争,”说起来,依然很难过,“若不是我父王打掉它,散去了它精魂,它怕是已经可以说话了。”
孟婆拍拍我肩膀,叹口气,“这三万年你收集的辛苦,我知道的。他有一丝魂掉落了人间,这些年,我也帮你照看着,只可惜气血不足,每一世都是不足岁就受尽病痛而去。”
孟婆说,“若我没记错,做完这单生意,九方神胎便已补齐精魂了?”
我想到记忆中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有时候,孟婆会给我带来镜花水月,会让我看一些人间的影像,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即使受尽病痛,却从来咬紧牙关,从来不说话也不叫痛,孟婆说他可能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看了他几世,每一世他都长不大,每次到了十几岁,就去了。我看着他受尽苦楚心如刀绞,经常握着镜花水月太用力,导致孟婆都要拉住我仿佛怕我捏碎它。
那是我的孩子,我当年的孩子。
父王,他将我肚子中那个孩子打的魂飞魄散,告诉我说我是最后一只神鸟九方。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我的孩子,他也是神鸟九方。
“精魂凝聚,还需要生身父母供血,他方能生骨生肉,幻化人形。”我想到这事,心里不由地沉重。
孟婆看着我,“你的血好说,只是他父亲的血…”
我心知这事未必容易,也只能如此了,我摇头,“你不用管,我自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