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杰风云传》伊达信

4、黄袍加身（4）

　　王星硕如约又回到了那个小巷子中，还在巷口便看见一人坐在何伯的破屋门前，不是别人，正是袁家三小姐。袁三小姐看王星硕回来，急忙站起来，面露喜色，注视着王星硕。
　　王星硕慢慢走了过去，以王星硕的功力，在如此僻静的小巷中，如此黑夜之中，有没人有埋伏在这里，他自是可以察觉到的。这小巷之中除了，王星硕和袁三小姐，再无第三人。这样，王星硕的戒心也消除了一大半。在月光的照耀下，那袁三小姐的容貌更是显得美丽，肌肤白皙，吹弹可破。王星硕道：“你在这等了多久了？”
　　袁三小姐微微一笑，柔声道：“呵呵，我也刚来不久。”
　　王星硕说：“你有何物要给我看？”
　　袁三小姐目光移向身旁的一普通木车，指着木车道：“就是这些东西。”这木车上堆积了许多的书本典籍。
　　王星硕走近一看，顿时傻眼了。这不是王家历代相传的种种典籍吗？王家祖上世代为官，其本身的学识是相当的渊博，哪个鸿儒大学没有些著作和珍藏，这慢慢积累，便一代代传承了下来，到今天已经成为了王家的家族文化了，这种文化和精神便一直激励鼓舞着王家。王星硕得知全家被杀之后，心中最为牵挂的便是这些个典籍，盼其切莫被抄家给抄走了、给毁了，那更是让人心痛不已。让王星硕想不到的是，这些东西竟然被这女子保留了下来。这女子如此聪明、善解人意，竟了解到王星硕心中所想。王星硕顿时对此女子，有种说不出的感激。
　　王星硕仔细的点差了一遍这木车上的典籍，家中的珍藏尽数在这车上。王星硕甚是宽慰。王星硕的目光注意到木车角落边的一个小木匣子，这木匣子甚是精美，这便是王家祖宗的遗物了。王星硕小心翼翼的拿起木匣子，慢慢的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几本小册子，这正是祖宗留下的武学典籍。
　　王星硕心想：到头来，这些个武学典籍、绝世神功终究是没能救得了我王家全家上下的性命。或许父亲在为难关头，早已想好要慷然赴死、舍生取义，定是忘了这先祖们留下的家训。但如若父亲真的看了这些武学典籍，又有何用？这些武功没有多年的勤修苦练，那也是练不成的。全家上下都是读书人，全然不会武功，就是知道是绝世神功，那也不过是暴殄天物。哎，罢了，罢了。
　　王星硕回头看看袁三小姐，说道：“这些典籍，你是怎么得来的？”王星硕本以为，她父亲是朝中大臣，定是她求他父亲买通关系，私下里偷偷从王府中取走的。但这女子在这，王星硕定要问个清楚。
　　袁三小姐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一本一本从你家里偷出来的。”
　　王星硕甚是吃惊：“偷？如何个偷法？”想这王府早已被封，不准任何人进出，她一弱女子，全然不会功夫，如何进的了王府的门？如何偷得了这些个东西？
　　袁三小姐小声的说道：“那日你王家上下被捉，我怕是凶多吉少，既你我已有婚约，便一心想为你王家做些什么。寻思过去，心想王家学渊源，总不可就这样毁于一旦，便想饱学之士必有些典籍珍藏，必是心爱之物。于是决心帮你留下保管，待他日你回来之时，再还于你。本想求我爹爹，买通这些官员，偷偷将这些东西运到我家。但回头一想，如若如此，万一此事泄露，招来闲言闲语，便会祸及到我爹爹，于是我只好另觅方法。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你家后院有处墙壁破损，比一般的墙要矮上几分，我便从此墙进入你家。”
　　这么一说，王星硕也想起来了，家中后院的确是有处墙壁如她所说，便道：“然后喃？”
　　袁三小姐接着说：“从那日起，我便夜夜从此径到你家中去，将这些典籍一部部偷回我家去，我私下藏着。还好，皇上只是下令那人，却还没有抄家，这些典籍得以保全下来。今日正好是最后一日了，你家珍藏的所有典籍都在这了，你点点，看齐不齐？”
　　王星硕心中大是感动。那面破墙虽说是要矮上几分，可一个柔弱的姑娘家要想爬进翻出，那也是难得很。更何况这姑娘是大家闺秀，干这种事，也是有损形象的，若被人知道，只怕是要嫁不出去的，这可真是苦了她啊。
　　王星硕又仔细打量着这袁家三小姐，发现她裤脚竟有丝丝血迹，便说道：“你坐下。”
　　袁三小姐不解道：“你说什么？”
　　王星硕更严肃的说道：“我让你坐下。”
　　袁三小姐不明其意，但也不得不坐下，她坐下时有些踉跄，如此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竟有些痛苦。这一切，王星硕都看在眼里，他俯下身去，拾起袁三小姐的右脚裤脚，袁三小姐露出白皙光滑的小腿。果然不出王星硕所料，这白皙的肌肤有些伤痕，有的是旧伤，已经结了疤，却没有痊愈，有的却新的很，伤口刚刚才愈合，她裤脚上的血渍必是被这伤痕给蘸上的。
　　想来这些伤必是她爬墙时，不小心给划到的。王星硕从怀中拿出一段上等的丝绸，亲自为袁三小姐包扎伤口。袁三小姐没有说话，她也说不出话，但整个身体似乎在颤抖，再看看她的脸，红的像似已经熟透的红苹果般。这也难怪，这男女肌肤之亲，这乃是她平生第一次所遇；再者第一次与自己心仪已久的男子近距离接触，心早已是怦怦乱跳了。
　　刚刚包扎好伤口，王星硕正要将手拿开，不小心亲亲碰到了她的脚踝，忽听袁三小姐“啊”的一声惨叫。就连王星硕也吓了一跳，王星硕皱眉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为她脱下袜子，脚踝早已肿的像个大皮球。今日为了帮王星硕“偷书”，她只怕是连脚也崴了。袁三小姐的双眼早已擒满了泪水，这自然是疼的厉害呀，可她却没有说一个“疼”字。
　　此时，王星硕再没有了任何的戒心，再白痴的人也看得出来，眼下这个女子对他是真心的。为了王星硕，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竟然白白吃了这么多的苦。王星硕现在有的只是感激和怜惜。
　　王星硕问道：“你脚崴了，怎么不进到何伯的屋里去啊？”
　　袁三小姐强忍着泪水，微微的摇头笑道：“太晚了，我怕影响到何伯、何婶休息。”
　　这可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啊。这下王星硕全明白了：她之所以是坐着等王星硕，不是因为她觉得站着累，而是因为她脚崴了，她根本无法坚持站立；刚才站着同王星硕说话，她也是强忍着疼痛；她不坐在木车上，原因是她怕不小心弄坏了王家留下的典籍；不进屋，她怕影响别人；所以她才在天寒地冻之中，强忍着伤痛，独自守候在这里，等待着王星硕的回来，她也相信王星硕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王星硕的心早已被袁三小姐的真诚给融化。他抱起袁三小姐，便要进屋。
　　袁三小姐大惊：“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王星硕道：“你我既有婚约，又何必在乎这些喃？”
　　袁三小姐顿时血气上涌，泪珠哗哗地流过脸颊，这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激动。她日夜思念多年的情郎终于认同了自己、承认了关系。这一刻她是多么的开心和愉快啊，这也许对于一个女孩来讲是最大的幸福了吧，还有谁可以抑制住自己激动地情绪喃？
　　袁三小姐低头柔声说：“你这么进去，怕是要吵到何伯、何婶吧！”
　　王星硕道：“屋里没人。”王星硕在屋外站立了这么久，自是清楚了四周的状况。屋里若是有人的话，呼吸吐纳旁人不见得能够感觉，但他却能够察觉。他也奇怪纳闷：这何伯、何婶上哪里去了，这么晚了居然不在家中。
　　王星硕抱着袁三小姐，一脚将门踹开，走了进去。屋里太黑，只有星点月光照进来。借着月光，王星硕找到张椅子，将袁三小姐轻轻放下，然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燃，然后将屋中的灯火点燃。
　　灯火一亮，便听见袁三小姐一声惊呼。王星硕回头一看，原来何伯何婶没有离开，都在这屋中，只是双双已经毙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老人怎会突然毙命喃？真是令人费解。
　　袁三小姐下意识的又仅仅的抱住王星硕。王星硕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抚摸了下她的肩头，等她惊魂已定，便示意她松手。袁三小姐也甚是听话，便松了开去。王星硕便走上前去查看。
　　此时，袁三小姐心中紧张：这王星硕对自己有戒心，莫要以为这何伯夫妇是我所杀，那便是冤枉至极了。但偏偏出现在何伯的屋子外面，如若他怀疑，这可怎么是好啊？只怕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她小看了王星硕。王星硕仔细查看了二人的伤口后，叹了口气道：“他们是自杀的。
　　这时，袁家三小姐方才长呼一口气，问道：“什么？自杀？为什么？”
　　王星硕心思敏捷、洞察人心是何等的厉害。王家上下被诛，何伯已是无家可归，本就有随王家同去之意，只是无奈王太傅临终遗言，要其阻止王星硕报仇。但王星硕不以为然，一意孤行前去报仇，何伯也阻止不了，自是认为王星硕此去，定是有去无回。这么一想更觉得无颜面对王太傅，觉得愧对王家，索性拔刀自尽以谢王家，何婶与他夫妻多年，伉俪情深，便也随之而去了。此等忠肝义胆，真是令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王星硕心中已有些悔意：自己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从不顾及他人感受。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却害得这老两口双双自杀，实在是过意不去。倘若自己事先安置好他们，再进宫去，不让他们知道，这一切或许可以避免。
　　王星硕将推断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袁家三小姐听，但自己的悔意却只字不提。然后，王星硕独自一人将两个老人埋在了屋后的空地上，为老人立了两块木碑。
　　等干完这些，天已开始亮了。他回到屋内，只见袁家三小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实在是很累。王星硕本不想叫醒她，可这天已开始亮了，想必她晚上定是偷跑出来的，如果她再不回家，只怕她父母醒来不见她人，这可得急坏了。于是，王星硕便叫醒了她。
　　王星硕道：“天亮了，我送你回家吧。”
　　袁三小姐柔柔眼睛，睡眼惺忪的说道：“那你喃？你有何打算？”
　　王星硕道：“我已没有了家，留在这只会是徒增伤感。我想离开这里。”
　　袁三小姐急道：“你要去哪？”
　　王星硕道：“我不想再呆在宋境了，我想去辽国走走。”
　　袁三小姐道：“那你何时回来？”
　　王星硕道：“回来？呵呵，我还没想过。”但思索一阵，决绝的回答道：“赵匡胤杀了我全家，只要他还是皇帝，我就绝不回来。”
　　袁三小姐心中大惊：赵匡胤如今不过三十三四岁，正值壮年如日中天，不出意外再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是问题。倘若他这一走，便是二三十年，我可怎么办啊？
　　袁三小姐自从她二人定亲之日起，便决定好了，今生非他不嫁。可当年，王星硕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对于她来讲无非是个晴天霹雳。这几年来的相思之苦又有谁能明白，自己日日夜夜企盼着他的回来，多少次夜不能寐，多少次私下伤心流泪，这些个苦，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终于，他回来了，而如今自己也得到了他的承认。但是，他又要离开了。难道自己还要回到过去，去过那样的日子嘛？如今机会摆在了自己面前，那便要自己主动去争取。
　　袁三小姐坚定的对王星硕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王星硕笑道：“你？”
　　袁三小姐道：“是的，你我既有婚约，你如若不弃，这辈子我便跟定你了。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王星硕心中好生感动：如今自己已是家破人亡、无依无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而她对自己竟不嫌弃，还要誓死相随。王星硕道：“你不嫌弃我，我自然也不会嫌弃你。只是这婚事，你的长辈如今未必同意啊？”
　　袁三小姐笑道：“你放心吧，我父母最疼我了，见我……”她本想说：见她这些年，饱受相思之苦，早已是于心不忍，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让王星硕做他们的女婿。可话到嘴边，袁三小姐却打住了，话锋一转：“他们断然不会不同意的。”
　　王星硕道：“好，我这就带你回家。如若他们同意，我便带你一起走；如若他们不同意，那我转身就走，你也找户好人家嫁了，休要再缠我。”
　　袁三小姐自信的说道：“好。一言为定。”
　　王星硕符合道：“一言为定。”
　　王星硕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袁三小姐道：“你不知道吗？原来你爹爹没告诉你？”
　　王星硕回答的倒是干脆：“忘了！”
　　袁三小姐又气又恨，缓了下，便又笑道：“听好了，我叫袁雯竹，这次我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忘。”
　　王星硕道：“袁雯竹？好难听的名字。”
　　袁雯竹并不还嘴，只是“咯咯”地一笑。
　　说完，王星硕便将屋外的典籍及木车，一起推到这屋里，然后，抱起袁雯竹便送她回家了。

　　当然，后面如袁雯竹所料，她的父母果然是同意了。虽然王星硕知道，他这岳父岳母其实并非心甘情愿，只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女儿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由于袁雯竹的脚伤无法行走，王星硕便在东京多留了一个月。其实，让袁雯竹都没有想到是，这竟是王星硕主动提出的。这个王星硕当真是偏心的很，若换了别人，他哪会管她脚伤不脚伤的；可袁雯竹如今已成了他的妻子，当真是爱惜的紧。
　　可这些日子，王星硕不住袁家，却独自一人住进了自己的王家，每日都会去袁府待上几个时辰，看看袁雯竹、陪陪她，绝不再袁家多待一刻。幸得赵匡胤已撤了公文，宣布王星硕已死，所以王星硕出出入入，游走大街之上，倒也是自由的很。后来，他将所有的典籍都付之一炬，以祭父的在天之灵。其中当然也包括那几本武学典籍了。
　　一个月后，袁雯竹的脚伤基本上好了□□成，便辞别了父母，与王星硕共赴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