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一之Blue Wing》TT

33、《离人》

　　在我亲手拿到那本护照时，心情超乎想象的平静。裴儒的朋友是个干练的年轻男子，大概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他操着一口北京腔的国语，表情同肢体语言一样丰富。他的办事效率果然很强，在接到裴儒的电话后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内，把护照交到了我手上。

　　已经大致跟亲戚们告了别。由于齐笙正在船上，告别的事叫交给齐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慎重其事地道别，似乎预感着将不再回上海。耳边传来张学友的那首《离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大街上风很张狂地刮着，让人觉得摇摇欲坠。也许就是这首歌词或歌本身吸引了我，驻立在这见咖啡点门前，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歌。

　　“银色小船遥遥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两两懒懒停在我悠悠心上
　　你说情到深处人怎能不孤独爱到浓事就牵肠挂肚
　　我的行李孤孤单单散散惹惆怅
　　离人放逐到边界仿佛走入第五个季节
　　昼夜乱了和谐潮泛任性涨退字典里没春天
　　离人挥霍着眼泪为逼迫在眼前的离别
　　你不敢说再见我不敢想明天
　　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悠扬的旋律诉说着离人们的心情，那种带着淡淡哀愁的心情。音乐的魔力真的很大吧，我想。原本分明毫无感觉的我，现在却也微微的在心底泛起了些什么。古时候的诗人们为分离写了太多太多的诗词，那么眼前的这首歌也算是一首关于离别的现代诗了。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给自己的理由是，下一次不知会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因为确定了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地方？突然的有点舍不得起来。也是突然的，发现上海其实是个很迷人的城市。于是，用几乎是贪婪的眼神，看着夜幕下周围的景色。

　　在外滩的“情人堤”，吹着冷冽的江风，惊讶地看着那些不畏寒冷坚持谈情说爱的情侣们。目光被几米外的一对年轻男女牢牢地吸引住，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们是“小家碧玉”——好像叫韩……婷，还有周浪平？！那句“我喜欢你”言犹在耳，可眼前……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就是很想笑。我自然是没有生气的立场，毕竟没有给他答复。人，是有选择与被选择的自由的。正打算转身离开时，他们两个却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还是假装没看见比较好吧，我对自己说。于是转向黄浦江，直视对面的东方明珠。

　　他们自我身后经过，正要松口气却发觉他们忽然停下脚步陷入沉默。快走吧！快走吧！……心里反复祈祷着。我很肯定现在绝对不适合“巧遇”。接着，就传来了他们的对话声。

　　“……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你告诉我啊！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不用，你很好。”周浪平的声音听来跟正刮着的北风一样冷。很好奇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没见过他冷酷的样子。

　　女声带着哭腔，“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一阵沉默，就是周浪平的回答。他在想什么？“他们都说，说你喜欢，喜欢了一个女生。我哪里比不上她？给我个机会，公平竞争也好。”听着她强自镇定的话语，突然觉得她跟大多数女人一样，都很傻。为什么去乞求一个并不喜欢，也不爱自己的人提供机会，好再次伤害自己呢？好像母亲那样，明明就经历过不幸的婚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再次跳了进去。她们都在想些什么？“我知道她是谁！可是，为什么你宁愿喜欢她都不要喜欢我？她……”一阵强风迎面刮来，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她说了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认真地听起了他们的对话。她说的周浪平喜欢的人会是指我吗？自嘲着打消了这个恐怕相当“自恋”的念头，因为没有自信。

　　风太大，吹得我不得不转过脸去，他们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而我，也似乎就那样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韩婷像是完全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刻遇到我，跟她相比，周浪平显得平静得多，好像早知道我会在这一刻这个地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我却很无辜，也很无奈地看着他们随风飞扬的头发和衣服，心里羡慕着，如果我是这阵风该多好！恰到好处地撩拨他们一番，然后在他们感到时早已去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听不清神情哀伤的女孩说了些什么，风声盖过了一切。只见她向我一步步走来，扬起手，接着被用力握住，摔开。周浪平站在我身边，一直注视着我的脸。然后，女孩哭了，伤心的。奇异的，她的哭声透过风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你应该送她的，她那样子好像不太妥。”身处充斥着暖气的ＫＦＣ内，品尝着稍嫌烫的热茶，感觉就像重生一样。意外着这么晚了还在营业。

　　周浪平将脸转向我，目不转睛地说：“我只会关心我在意的人，就好比说——你。”又来了！对于他那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喜欢”，让我很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变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座姿，举起杯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的答复，有随身携带吗？”

　　原来他很懂得“紧迫盯人”，我下意识地逃避他的注视，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听过《离人》吗？”我在干什么？似乎正在试图暗示他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总好过谈他的“问题”。他果然不明白，只是用眼神示意我继续。“刚才在街上无意中听到的。我只是突然觉得，同一首歌在不同的心境下听效果真的差很多。你有过类似的经历吗？”始终不敢正视他的脸，只好盯着他手中的杯子。他的手也长得这么好看，我忍不住小小地感叹。

　　他似乎在思考，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杯子。“那这首歌，以你现在的心境听，会是什么效果？”侧耳倾听，陶喆的《天天》占领了我的听觉。那样的歌词，真叫我难以回答。“对我来讲，用来表达我的心声就再好不过了。”

　　我尴尬极了地笑笑。“你，你们最近的假期过得怎么样？刘思睿他还好吧？”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尽可能地转移话题。承认自己是喜欢他的，可是是哪种喜欢呢？而且，我没有信心可以去喜欢上一个人；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接受别人的喜欢。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心理障碍”。虽然知道它的存在，我却无心去克服它，只是任由它挡在自己的面前，也挡在了别人面前。

　　他又一次沉默了。稍后才说：“他很好。你是在，想他吗？”接收到他认真探询的眼神，我仿佛被定住似地看着他。然后他坚定地宣告着，“你不可以喜欢他，你一定不可以喜欢他！”

　　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可也在同时害怕了起来，心情变得慌乱不安。我的眼神四下飘流，但就是没勇气看他。我知道，自己就快坚持不住了。“我出来很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安静地凝视我片刻，接着率先起身。“我送你。”

　　“不，不用了。我最近都住在亲戚家里，并不顺……”

　　他静静地点点头，扬起漂亮唇角。“知道，因为每天都等不到你回家。”等不到我……回家？难道他天天都特意……“走吧。”看得出他心意已决，恐怕我是没可能让他打消送我的念头了。算了！由他去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最终还是没能给他任何答案。希望他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喜欢我，然后慢慢被时间治愈。无论如何，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也就不会有伤心、难过、痛苦。细数着给自己找来的借口，禁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到现在才知道，我是个软弱的人，一个软弱到连当面跟朋友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很少任性，其实几乎不曾有过那样的经验。所以，允许自己下不为例。

　　“小白，我，蓝翼。打扰你睡觉了。”最好她不太清醒，那样我就可以跳过解释的环节。

　　“哦，你啊。没事，迟早要起来的。”听到她那明显精神不济的声音，我反而感觉放心了，可以想象得到她睡眼惺忪的模样。

　　第一次，我居然失眠。就快要登机了，犹豫再三后才下决心给小白打了这个电话。会选择她有两个原因：一是沟通无障碍，而且接受能力强；这二嘛……其实是因为她是我少数几个勉强能背下的电话号码之一。想着该怎么开口，可结果嘴里却直接跑出了，“我现在在机场。”因为，实在太难找借口去说明自己将会失踪一段时间。索性把现实状况说出来吧，至于原因……

　　显然，小白没能及时联想到我在说的“机场”为何物。“鸡场？你去养鸡场干嘛？”以我现在的情绪和即将面对的事情，实在不应该笑的。毕竟那样就显不出氛围的哀怨来。可惜，我没能忍住。想来她也意识到自己睡迷糊了马上补救。“哦！知道是机场……那你，去那儿——干嘛？”

　　“要去美国……”该不该说真正的原因？“读书。”抱歉小白，我撒了谎。可是让我如何把连自己都接受不到的事情转述他人？我，做不到。反正离开是事实，至于离开是为了什么，去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么突然？！”小白的惊叫震颤着耳膜。对我而言，也是感觉很突然。母亲的再婚、朋友的分别、周浪平的告白……闭起双眼“嗯”一声作为答复。

　　再睁眼看时间，只剩十分钟不到就该起飞了。“快要登机了，看来别人的电话是来不及打了……”其实我多少有些故意这么迟才告诉小白，速战速决。

　　“喂！你这死人！叫我一个人跟他们解释啊？”听得出，她其实已经认命了。知道自己有小小过分，所以让她发泄一下。只听她做垂死挣扎道，“……给个理由吧～！”

　　如果我有像样的理由也不会打“时间差”了。“你……自己发挥好了。”对不起了，小白。我在心里深深一鞠躬。收了线，可以想象她被我搞到几乎抓狂的有趣样子；还有她应付艾悦的样子……可惜，我都看不到了。

　　“乘坐ＸＸＸ次航班，从上海飞往旧金山的旅客请注意。航班就要起飞，请未登机的旅客立刻到登机口登机。这次最后一次登机通知。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