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名字》西步泠

7、第七节

　　我实在不喜欢他那样吻我。他的舌头顶进来，绕着我的来回打弯，滑溜溜的塞满嘴巴，明显感到那是异物。可他吻我时，头微微倾斜，眼睛闭了起来，像是一个盲人在认真打量周遭世界，双手不断揉着我的后背。我希望他一刻也不要停止。

　　我们坐在床上，双脚荡在半空。他衣服上的水渍和哭迹淡淡的像单薄的云。头顶上的电风扇摇头晃脑，嗡嗡嗡搅动着室内的气流。

　　他抱着我，靠在我肩膀上。我就势摸他耳朵，问：“热不热？”

　　“不热。”他把腿收到床上，弓起来，面朝上躺在我腿上，拿我的手亲了亲，嘴角笑不停。

　　“笑什么？”我笑着问他。

　　“你笑什么？”他倒反问我。

　　“我笑是因为你笑。”

　　“笑还能传染？你跟我说说还有什么能传染？”他手揉了揉我。

　　我轻轻掐住他的脖子，摇晃他说：“传染病！”

　　“我有传染病，你也跑不掉。”他按住我的胳膊说。

　　“胡说什么呢！”

　　“你怎么这么熟练？说过不少甜言蜜语吧？”我故意激他。

　　“说过，但你之前只对一个人说过。”他没有回避问题，郑重其事。

　　“以后再说吧，今天晚上你只能想着我。”我继续追问他刚刚到底在笑什么。

　　“笑什么？我在笑你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他笑着说。

　　我问他什么意思。

　　“说了你别生气。”

　　“你要说什么？还让我别生气。”他又要求我听了不要生气，我点头保证。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总是碰见？我跑步的时候、在图书馆看杂志的时候、在宿舍打游戏的时候。”

　　我说当然记得，你十次有三四次都看不见我。再说，学校这么小，经常碰见很正常。

　　“那你想想我为什么在学校操场跑不去健身房？为什么在图书馆看杂志不在手机上看？”

　　“不知道。“我说。确实不知道。

　　“你十次来我十次都看见你了。你太有规律了。我记得有次你来阅览室，英文区人很少，你却来意语区挑杂志。我拿着书偷看，你走来走去，反正也不坐下，拿起一本翻两眼再放下。过一会儿咳嗽一声，往我这里斜看一眼。我看着觉得真逗，就继续假装没看见你，趁你不注意偷拍了好几张。”

　　我逼他交出手机，把照片删掉。

　　“删了干嘛？以后我手机里都是你照片，删得完吗？”

　　“假装看不见我，你竟然。”我说了又问：“你觉得我很简单吗？”

　　“我觉得你很单纯。”

　　雨渐渐停了，已经快十二点，我问：“你回宿舍吗？”

　　“室友都回去了。我洗漱了再来。”

　　我正在刷牙，一个黑影闪进来，走向阳台。正在漱口，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我，我头也不回，说：“有人！”他把头偏到我嘴巴处，问：“什么味儿的牙膏？”

　　我往脸上潦草地泼了泼水，跑进宿舍，坐在凳子上，只朝窗户外看。窗外有风吹进来。插销声响，他关上了门。

　　“外面人多，这么亲密不好。”我说。夜里渗着惨淡的白光。

　　“我看了没人。”

　　“万一有人呢？”我问他。

　　半晌没有人讲话，只听见灯管滋滋作响，好像在发出声波，向宇宙深处呼唤。白炽灯下一片惨白，如同巨型飞蛾的残翅在挣扎。

　　“这个社会没我们想的那么包容。”我转身，看着他说。

　　“嗯。我清楚。”后来我更了解他，才确信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我们躺在床上，屋子里不是黑，而是蓝。

　　我眼睛瞪着，对他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我们像躺在棺材里面，周围的空气好似是看不见的砖块垒起的，两人都僵在自己的位置，动弹不得。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偏偏就是我？”我继续说，但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把我揽到他胸上，不发一言。风扇扇翼如同黑夜的翅膀，在雨后不停地振动，吹到身上多少有点凉意。我侧着头，亲了亲他的身体，说：“我不是爱哭。”

　　“我知道——我知道——”他重复着，轻轻拍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