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丞]雨》千子玄素

1、一

　　雨。

　　南風，溫暖而濕潤，帶來了充沛的水氣。春櫻還未調盡，便和梅雨一同葬身泥土。
　　潮悶的空氣，使人心也變得煩悶起來。
　　山崎丞站在房間中，靜靜地看著雨中的庭院，不發一言。
　　作為新撰組的監察與直屬忍者，要做的便是混跡市井，在神鬼不覺中收集到對方到情報。任務失敗，暴露身份是此行大忌。可他，偏犯了這忌諱。
　　一邊到百子櫃中，藏著他扮裝用到各式道具。
　　胭脂。香粉。綠檀梳。烏木簪。
　　這下大概會有很久一段時間用不到它們了。真奇怪，平日總嫌妝粉厚重得難受，現在不需要了，卻又覺得空蕩蕩得。好像親人離開自己時，那種空虛失落得快要窒息得感覺。但親情、友情，這種人間俗世的感情，他是不需要的。忍者擁有這種東西，只能成為絕望的羈絆。
　　纖長的手指撫過箱櫃的扣環，發出輕微的金屬踫撞聲。
　　他背倚著櫃子緩緩坐下，將頭埋入臂環中。
　　雨聲淅淅瀝瀝，毫無規律地敲擊在青灰色的瓦片上，聲音不斷重疊反復，漸漸密集。這種單調的聲音使他犯起迷糊。

　　他醒來的時候，已被巨大的悲痛擊倒。
　　砸在身上的依舊是那樣斷斷續續的雨，懷抱裏的她依舊是那樣嬌美而柔軟，只是那軀幹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溫度。
　　姐姐。
　　在心底埋藏不知多少年的稱呼，終於無法抑制地沖出口。
　　眼前的山崎步全身赤裸，蒼白的肌膚上映透出大片大片紫紅的淤血與烏青，像一朵朵沒有生氣的椿花，綻放在茫茫雪地間。

　　那個有著融化富士春雪力量般親切微笑的姐姐，
　　那個總會以無限溫柔的眼神遠望自己的姐姐，
　　那個無比堅強果敢永遠保護著弟弟的姐姐，
　　那個會做香甜黏軟的紅豆飯給大家吃的姐姐，
　　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從今以後，永遠永遠地，再也見不到了。

　　山崎丞脫下自己的衣服，包裹住步冰冷的身體，將她的臉貼近自己的心口，埋入胸膛。
　　他仿佛是見到了昏昧部屋中那一張張潛於黑暗的猙獰面孔，他們一個個走近屋中被縛懸空吊起的人，將其團團圍住，然後用各種殘忍的非人手段來逼問他們所需的情報。
　　柔嫩的手腕被勒得充血鼓脹，從破皮中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粗糙不堪的麻繩。痛楚遍佈全身，體能已經到達極限，連睜眼也變得困難。但是，絕對不能背叛組織，絕對不能洩露一絲一毫！所以，就這樣，合乎身份地死去吧。
　　恍惚中見到，被淩辱到奄奄一息的那個人，有著一張和自己相似的臉。不，應該說，自己有張和那人相似的假面。丞的扮裝都是以步為原型。

　　“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扮成我去工作吧。
　　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
　　萬一任務失敗了，就算我因此而死，
　　你還是能活下來。”

　　沒錯，受盡百般折磨慘死的人應當是我！
　　姐姐是代替我受死，是我間接地害死了最親愛的姐姐，害死了世間唯一的親人。
　　山崎丞猛然糾緊前發，向天咆哮。滿腔的恨意與悲痛炸成了驚空響雷，轟然而落。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哪有會哭會笑的忍者？
　　你還這樣不覺得慚愧嗎？
　　快把那些全拋開！”

　　姐姐，對不起。我還是……拋卻不了，無法成為你所期冀的，強大的忍者。

　　百子櫃上那小小的銅制扣環再一次發出了金屬的共鳴。
　　輕輕地撲上白粉，畫眉，點唇。仔細地梳好髮髻，插上木簪。然後，穿上沾滿步的鮮血的衣服，藏好兵器。
　　此刻的山崎丞儼然已成為山崎步的化身。兩張相仿的臉，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