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第二天早上，邦尼特家上空的气氛极其微妙。
珊娜像往常一样把早餐摆到餐桌上，准备叫女儿起床，埃莉诺却自己欢呼着跑下来——还拖着一头垂到脚踝的金发。
“快看啊妈妈！头发真的长出来了！”埃莉诺开开心心地转着圈。
杰夫和珊娜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他们知道小女儿身边一直有些神奇的事情发生。在她主动吃菠菜之前，被父母拨到盘子里的菠菜总会莫名其妙地消失，珊娜一回头又发现原来是回到了锅里；电视总是突然被换到播动画片的频道，而遥控器明明被杰夫稳稳地抓在手里；哪怕珊娜把零食放到柜子里锁起来埃莉诺都能找到……他们早就习惯了埃莉诺的特别，杰夫有时候还会叫她小女巫，开玩笑问她把扫帚和黑猫藏在哪了。
但这次不一样。他们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瀑布般的金发。这次太明显了。许多人都知道德思礼家的男孩害得埃莉诺头发被剪掉了，他们家的外甥还和自己的表哥打了一架，学校的老师同学、女贞路上的邻居们……他们可不会接受头发一夜之间变得那么长的说辞，而邦尼特夫妇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与众不同而遭到非议。
于是二人还是决定带埃莉诺去伦敦把头发剪短，他们对埃莉诺阐明理由，虽然埃莉诺心底里很不舍，但看父母难得的严肃还是恹恹地点头同意。出门前珊娜用杰夫的长风衣把埃莉诺整个包起来，只露出金黄的发顶，抱着她冲进车里，直接往伦敦驶去。
理发师看到金发的小女孩时惊讶地合不拢嘴，这么长的头发可不多见。他在珊娜的示意下为小客人剪了一个极其文静的短发，和全程怒视他手中剪刀的头发主人的气质极不相符的发型。埃莉诺气坏了——为了把头发长回来，睡前她还特地祈祷了呢！比在英语检测的前夜祈祷得还要认真！
从理发店出来后，珊娜带她去买了不少发饰以示安慰。那时埃莉诺其实已经不怎么伤心了——新发型看久了也还挺可爱——但她继续皱着脸哼哼唧唧，直到珊娜说她今天可以打耳洞才肯消停——她以前说过在十岁以前想都不要想。
顶着新发型，耳朵上还戴着亮闪闪的小耳钉，埃莉诺走路时忍不住小跳步，她心里美得直冒泡——直到她走到学校。
学校里也有许多女孩在这个年纪打了耳洞，或许更早，但大多数孩子都是在幼儿园时就认识了，而他们印象里埃莉诺一直就是个小男孩，从一开始就是——永远只穿裤子；直到两年前头发从没长过耳朵；手里总有最酷的玩具；比起和女孩们玩娃娃办下午茶会，她更喜欢和男孩们一起闯到某个废弃的工厂里探险……即使她后来留起了长发，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随它们披散在脑后继续领着男孩们疯跑，不会对长度以外的任何过多关注。可现在这个穿着粉裙子、脑袋上花里胡哨的女孩是谁啊？男孩们对这个全新的埃莉诺适应不良，像是裙子、蝴蝶结和耳洞让她一下子变了一个物种似的。
“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埃莉诺？你把裤子隐形了吗？”
“嘿，你看见我的哥们埃莉诺了吗？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就是脑袋不像个花瓶！”
在第八次被拦下后，埃莉诺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她感觉头上的蝴蝶结发夹变得沉甸甸的，私下里穿过了好几次的裙子此刻也让她感觉不自在极了。她跑到女厕所里试图躲避那些讨厌的男孩，又被路过的女同学上下打量。听着她们吃吃的笑声，埃莉诺面无表情地把发夹扯了下来。
之后埃莉诺就再也没在学校穿过裙子，还把所有的小首饰全部堆到抽屉深处，只有和邦尼特夫妇、哈利一起时她才愿意稍稍打扮一下。杰夫和珊娜都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哈利倒是一清二楚，可埃莉诺不让他说。其实他大概明白这种感受——有一次佩妮姨妈给了他一件衣服——她给她十几岁时的外套改了下尺寸，但没裁掉上面的蕾丝花边，他被套上那件外套去学校时，也被达力为首的男孩们笑话了挺久。
埃莉诺的情况和自己的不一样，哈利很清楚，她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些漂亮的东西。
不过珊娜他们不再追问缘由，十月后英国的天气很快转凉，不适合穿裙子了，至于那些发饰，毕竟只在埃莉诺身上短暂地出现过一两天，很快就被除了哈利以外的人淡忘。
圣诞节前夜，哈利一早起来就不停地帮忙做事，忙得脚不着地。不过德思礼们也无意把一年一度的日子全用来差使他，装饰好圣诞树、铲完门前的雪后弗农姨父就宣告了他的自由，邦尼特家老早就邀请了哈利去过平安夜，而他们则要去一个月前就预约好的餐厅用餐。
哈利放下铲子后就跑到了邦尼特家，埃莉诺连蹦带跳地跑过来给他开门——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堆雪人——杰夫去机场接奶奶和兰斯了，外公倒是一早就到了，但和他一起只是坐着看看书下下棋。埃莉诺一开始还无所事事地在家里晃来晃去，被忍无可忍的珊娜揪到厨房帮忙才找到事做。
一个满头银发、身材高大的老人窝在扶手椅里读书，哈利知道那是埃莉诺的外公，艾伯特·安德森教授，他在牛津大学教古希腊文学。他拘谨地向他问好，安德森先生锐利的眼神透过银框眼镜直射过来——哈利赶紧挺直了背——他用干燥的大手握了握哈利的：“哈利，对吧？很高兴见到你。”
埃莉诺戴好帽子和围巾，小跑过来匆忙地亲亲安德森先生的脸颊：“一会儿见，外公！”话音未落，就拉着哈利冲出门去。
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一致决定堆达斯·维达，他们这段日子都被《星球大战》占据了脑子，要不是珊娜不允许他们在外面脱下任何衣物，埃莉诺还打算和哈利扮成莱娅和卢克，跟堆好的黑武士好好厮杀一番。
埃莉诺几乎快被围巾淹没了，但哈利还是能从她露出来的小半张脸读出严肃，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充满坚毅：“我必须要面对他。”
哈利配合着说：“为什么？”
埃莉诺一脸沉痛：“他是我的父亲。”
哈利瞪大眼睛：“你的父亲？”
下一秒她又跳戏了：“通过激情，我将换取力量。通过力量，我将赚取权力。通过权力，我将赢得胜利。”埃莉诺·达斯·维达举起手中不存在的红刃，“从胜利中超越自我，原力将我解放。”
哈利听得热血沸腾，使劲地鼓掌。
珊娜和安德森先生站在窗台边，看着孩子们和只有他们自己能看出是什么的雪人的表演，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中，珊娜心虚地表示：“这是她爸爸带他们两个看的电影，跟我没关系。”【1】
从木兰花新月街和女贞路的交叉口驶来一辆黑色的丰田，埃莉诺一看就认出了是自家的车，她跳起来：“是兰斯他们！”
“兰斯——兰斯兰斯兰斯！”埃莉诺飞奔过去，抱住走下车的棕发棕眼的大男孩，用法语飞快地打断了对方的问候，“你还记得该说什么，对不对？”
“当然啦了，小埃莉。”兰斯笑眯眯地用法语回答，“是我给你买了游戏机和卡带。”
“你们在说什么？”珊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两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她叉着腰站在叔侄二人面前（埃莉诺又叮嘱小叔叔最后一句：“不要盯着她的眼睛，也不要太躲闪啦！”），放大了音量，“用的还是法语？”
“检测一下小埃莉有没有退步嘛!”兰斯笑着上前和珊娜行贴面礼，“好久不见，珊娜，你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珊娜无所谓地笑笑：“你倒是一年比一年油嘴滑舌了，兰斯。说起来，埃莉诺得到了一个新的游戏机，她说是你送的。”
来了。埃莉诺紧张地牵住了随后跟来的哈利的手，两个孩子仰头看着大人们的刀光剑影。
“是的，是我买的，FC红白机——太难抢啦，欧洲这边挺难买到，我有个哥们前段时间去了日本，拜托他买的时候顺便给小埃莉捎了一个。”兰斯毫不慌乱，从容自信地说，“你知道，这么棒的东西，我可舍不得等到圣诞节再给她。”
“那真是谢谢你了，这么火爆的游戏机一定很贵吧，听埃莉诺说你还准备送她一个赛车玩具——加起来可真够呛的不是吗？尤其是考虑到你明年才大学毕业？”珊娜说。
“噢……不用担心，这是、呃、你知道，我在实习的地方还干得不错……”之前的口供里可没提到这个，兰斯自乱阵脚，原本没什么破绽的英语里冒出了好几个小舌音，“我、我画的……画的两幅图客户都挺喜欢，老板也给我加薪了，你懂的，所以我最近手头还挺充裕……”
珊娜保持着温柔的笑注视着解释得面红耳赤的小叔子，最后还是决定放过他。她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两个多月来父女两个笨拙的自导自演，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好吧，但下次不要这么破费了，好吗？”她瞥见兰斯和两个小萝卜头齐齐松了一口气，不屑的撇嘴：小菜鸡。她越过兰斯搂了一下一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夫人：“盖布丽尔！旅途顺利吗？”
盖布丽尔·邦尼特夫人抚了抚浓密的棕发，给珊娜一个颊吻：“一切都好，亲爱的。这次飞机上没碰上一个叼着烟斗看报纸的坏脾气老头，我还以为自己上的不是来英国的飞机呢！”
好吧，例行的嘲讽，该来的还是会来。珊娜干巴巴地笑了笑，想着，一会儿别吓着你了，亲爱的，就有一个英国特产的坏脾气老头在屋里呢。
“你们是要进来准备晚餐，还是打算变成雪人给这院子添点装扮？！”坏脾气的安德森老先生站在门廊下冲这边喊着。
今年的圣诞节是个特别的组合，不只是邦尼特夫人和安德森先生这对亲家首次聚在一起共享圣诞晚餐，还有位新客人——埃莉诺的朋友哈利，他为友情勇敢地直面了体格是他两倍的表哥，这样的事迹受到了餐桌上所有人的赞扬，安德森先生向他举杯致意，兰斯宣布哈利被正式列入“可以惹他生气五次但不追究”的名单中（“别问。”埃莉诺看出哈利的疑惑，告诫说），邦尼特夫人甚至特地离开座位在他小脸上来回亲了两遍。哈利僵在椅子上承受着排山倒海般奔涌来的热情，埃莉诺偷笑着冲他眨眼。
晚餐后所有人围坐在壁炉前观看杰夫和哈利搭档的魔术表演（他们的组合叫杰瑞无双——一听就知道是杰夫想的），哈利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可以说是胜过老师杰夫，至少他不会把藏在袖口里的扑克牌抖到壁炉里去。安德森先生和邦尼特夫人意外地处得还不错，在他的伴奏下埃莉诺和外婆合唱了一首《漂亮的圣诞树》。之后他们玩起了你画我猜，珊娜和兰斯斗争激烈，但他们都敌不过哈利和埃莉诺之间的默契——一个刚意味不明地比划了两下，另一个立马就能说出答案。
在《圣诞夜》的大合唱后，大家在壁炉前合影，两个孩子站在最前面紧紧地牵着手，兰斯一手搭住一人的肩膀，半俯身看向镜头，旁边站着珊娜和母亲，安德森先生一手握着烟斗一手半插裤兜。杰夫在设置好延时拍摄往回跑时左脚绊右脚一头撞在安德森先生的身上(“万分抱歉！岳父大人!”），把刚站好的大人们冲得东歪西倒，孩子们被惹得哈哈大笑。相机“咔擦”一声，记录下哈利·波特第一个真正的圣诞节。
又补拍了一张规规矩矩的合影后（这次安德森先生强硬地表示要亲自去调设相机），珊娜就把孩子们赶回房间去睡觉，这回埃莉诺还很有精力，她不服地说：“这不公平！每年你们都可以呆在楼下，万一你们背着我提前拆圣诞礼物了呢！”
杰夫从扶手沙发后探出头：“没人会做那么残忍的事的，埃莉。只有小精灵会趁所有人睡着时把他最想要的礼物换走……”
“你在帮倒忙，杰夫。”珊娜无视女儿惊恐的表情，熟练地把她扛到肩上，哈利不用招呼，自己乖乖地跟在旁边，“精灵只会换走坏孩子的礼物，他们是为圣诞老人工作的，记得吗？他们会看哪个孩子没按时睡觉，然后拿走她喜欢的玩具车，换成菠菜罐头……”
“恶！”还在挣扎的埃莉诺立马乖了。
杰夫在埃莉诺房间的地板上临时放了一张近五英尺宽的沙发床，足够两个八岁的小孩在上面打滚了。哈利看见珊娜从床头拿起一件淡紫色的睡裙递给埃莉诺，那上面还绣着可爱的小花，埃莉诺摇摇头，闷不吭声地把它塞回衣柜，又掏出印着蜘蛛侠的睡衣。
两人分别洗漱好之后，珊娜说：“别玩太晚，好吗？”她吻了两个孩子之后就下楼去了。
埃莉诺和哈利在小台灯下一起看最新的《神奇蜘蛛侠》，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时而发出一两声惊呼，时而嘿嘿地憨笑，他们很快看完了一整本漫画，又意犹未尽地翻出之前的重新品味，在珊娜第三次过来敲门时才老老实实把灯关了。
哈利平躺了五分钟，仍然没有半点睡意，绿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他还是很兴奋，因为今天棒得超出预期——珊娜的厨艺和佩妮姨妈不分上下，她又在圣诞晚餐上把才华发挥到极致；埃莉诺的家人都很喜欢他，邦尼特夫人埋怨杰夫不提前通知、害她少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苟言笑的安德森先生也会揉揉他的脑袋叫他“好小子”，而他一见到兰斯就把曾经对他的一丝丝嫉妒全抛在脑后——兰斯太好玩太好了——他们所有人都太好了，餐厅中弥漫的烤鹅香气也好，壁炉时不时的噼啪声也好，玩游戏时的大笑声也好……这个夜晚也好得像个梦。哈利不想从梦境中醒过来，可今天必须结束——明天他还会收到来自埃莉诺的礼物呢——礼物！
哈利猛地坐起来，推推已经睡熟的埃莉诺：“埃莉！埃莉！快醒醒！”
“嗯……”埃莉诺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怎么啦？”
“你想不想提前拆圣诞礼物？”
埃莉诺把眼睛全部睁开，两分紧张八分兴奋地看着哈利：“你要下楼去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不过我们得等到外公起来去过洗手间之后才行……”
哈利遗憾地摇头敲碎朋友的幻想，他从带来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纸盒，塞到埃莉诺手里。
盒子外表已经在书包里碰得有些折痕，上面扎着一个硕大的蝴蝶结，还有哈利歪歪扭扭的字迹：“给埃莉”
埃莉诺两眼发亮，抬头看了哈利一眼：“这是什么？”她也不等哈利回答，直接打开盖子，一个小小的珍珠发夹躺在盒子底部。
哈利埋着头挠挠鼻子，说：“我最近在帮费格太太干活儿换点钱，你知道的，她猫咪太多了，其他家务根本忙不过来。这是上周佩妮姨妈带我去商场时我看到的，虽然这个珍珠是塑料的，但还挺好看的，是吧？”
他想起洗漱时被埃莉诺塞回衣柜的淡紫色睡裙，它看上去都有点旧了，她应该是经常穿。他接着说：“你戴上它一定很好看，埃莉，还有之前的发夹也是。我不觉得你怪，杰夫珊娜也不觉得你怪，你想穿裙子就穿裙子，想穿裤子就穿裤子，想玩娃娃就玩娃娃，想玩赛车就玩赛车，那些笑你的人才是大傻瓜，不过我想他们也会习惯的，毕竟你那么好ka——噢！”
埃莉诺猛地抱住哈利，用力地收紧了一下胳膊又松了力气。她悄悄在哈利的睡衣上蹭掉眼泪：“谢谢你哈利，谢谢你，谢谢你……”她的脸埋在哈利瘦小的肩膀上，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