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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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在埃克斯伦特小学【1】很受欢迎，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当她结束家庭旅行回来之后更是如此。她总是有数不清的点子、好玩的故事，光是听她讲述抓到的一条色彩极为鲜艳的肉虫，一个课间就会飞快逝去，如果她还把那条虫子带来了，那就是好几个课间的狂欢了。
这次哈利不再只是她的听众了，他们一起绘声绘色地重现两人协力解救了一条差点被螃蟹吃掉的小鱼的场景，埃莉诺还“不经意地”露出了被螃蟹夹破的手指，引得大家一阵惊叹。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骗子！”
埃莉诺愣了一下：“什么？”
达力·德思礼重重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把身子从座椅里扭出来，挤开身前的几个孩子，像一堵墙似的杵到埃莉诺面前。他眯起眼睛，直接把它们全挤没了。
“我说你们是骗子！我妈妈说了，螃蟹是吃水藻的！你们都带上了骗子波特，怎么撒的谎里还有漏洞啊？”达力能嚼着口香糖说出这些话可真不容易，哈利还以为他的嘴光是放肥舌头就已经没有空间了呢。
“是吗？”好朋友被粗鲁地称作骗子，埃莉诺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她学着他的样子眯着眼，“真可怜，都这么大了，达达还是借着妈妈的眼睛看世界呢。”
达力的脸瞬间涨红了，显得他更像个皮球了：“不准！这么！叫我！”他扬起和埃莉诺脸差不多大的拳头，周围的孩子们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哈利的腿也有点打颤，但他还是尽量克制住拔腿逃走的冲动，和埃莉诺站在一起。
“你能怎么样呢？达、达。”埃莉诺根本不怕他，“或许有一天，你学会从你妈妈的裙子后钻出来的时候，可以亲自去看看螃蟹吃不吃小鱼。总会有这一天的，达达，别着急。”
没等达力采取什么行动，教数学的梅尔小姐已经踩着铃声走进来了，她疑惑地地看着被学生们围起来的圆圈：“孩子们，你们在做什么？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达力鼓着脸盯着埃莉诺，后者则挑衅地回望过去，随后两人一起扭头坐回了自己的小课桌前。其他的孩子们也一下子散开，开始了漫长又痛苦的数学课。
下课铃声一响，大家都想第一个挤出教室。周一的数学课之所以这么煎熬，除了它的无趣程度在所有科目中无出其右之外，还因为在那之后就是所有孩子都翘首以待的体育课。埃莉诺和哈利牵着手往外走时，达力从后面重重地撞了上来，差点把埃莉诺撞翻。
她借着哈利的手站稳后愤怒地抬头：“达力！”
达力回过身来做了个鬼脸，就迅速地跑走了。也难为他还能这么灵活，他的跟班们都快跟不上了。
哈利拍拍她的后背稍作安慰：“我们不管他——这是什么？！”
埃莉诺被他的惊呼吓了一跳，手跟着伸向铺在后背的头发，入手是一片粘糊的触感。哈利试图帮她把那东西拿下来，却越弄越乱，最后他绝望地大喊：“不！这是口香糖！”
埃莉诺从小一直热衷于爬上爬下、满地打滚，长发这种东西对她而言曾是个探险时的累赘，但自从一年多以前看了一部叫《童年过后一百天》的电影后，她开始为能挽成优雅慵懒的发髻的长发深深着迷。自那以后，即使是盘子里的菠菜她也一根不落地吃光了，在这般努力下，她的头发长势喜人，迅速从耳朵以上漫过肩膀，现在已经可以笔直地垂在肩后了。
珊娜为女儿的改变差点喜极而泣——她一直梦想着能给自己的女儿买各种可爱的裙子，梳好看的发型，把她打扮成小公主。可惜埃莉诺一直不太感兴趣，不过自她对长发的执念突然觉醒以来，那些碍事的裙子也不再那么难以容忍。
而现在，埃莉诺曾经整齐的长发上粘着一块白色的口香糖，它把许多发丝绞在一起，埃莉诺尝试着把它扯下来，却弄得头皮发疼。
走在最后的梅尔小姐看到了这一幕，惊呼一声：“噢，天哪！这是怎么了！”
埃莉诺咬牙切齿地说：“是达力！他是故意撞我的！”她说着就要冲出去找人算账。但梅尔小姐把她拎了回来：“好了埃莉诺，现在我带你去校医室处理你的头发好吗？如果你还想留住它们的话。”
埃莉诺被唬得不敢再乱动，乖乖地跟在梅尔小姐屁股后面走了，哈利也赶紧跟上。
即使梅尔小姐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预判，及时止损，校医室的女士还是遗憾地表示口香糖缠得太紧，已经没有办法清理干净。为了不殃及更多的头发，她把它们从被粘住的地方干脆利落地剪掉了。
哈利小心翼翼地坐在埃莉诺身边，看不清她的表情。五分钟前她就一言不发，只是埋着头不停地抚摸着再次堪堪达到肩膀的发梢。太不寻常了，哈利想着，好像被剪去的是她的灵魂一样。
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先是几声哽咽，接着是号啕大哭，埃莉诺·邦尼特在四岁之后第一次落下泪水，还是以如此狼狈的方式。
“我、我不想再吃菠菜啦！！”她痛苦地说，鼻子里也应景地冒了个泡泡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悲伤到了极致。
“哦……嗯……”哈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努力憋笑的梅尔小姐和校医女士，觉得还是什么都别说最好。
即使哈利很想陪在朋友身边，梅尔小姐临走前还是把他赶去上体育课了。他来到操场，就径自走向被几个跟班簇拥着的达力。他正坐在攀爬架上（鬼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是怎么像忍者一样突然出现在邦尼特小妞背后，留下一块口香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的，以皮尔·波奇斯为代表的男孩们连连点头，好像当时亲眼目睹达力像打橄榄球一样撞开通路的是别人一样。
哈利在他们面前站定，达力学着电影里的黑手党领袖的样子往后一靠，差点把他背后的男孩压倒：“嘿，只会跟在小女孩屁股后面的波特，你的老大去哪啦？没有她的裙子挡着你不怕被晒化吗？”
哈利这时懒得去管达力在他的名字前加的各种前缀了，他沉着脸说：“埃莉诺的头发被剪了。”
“是吗？”达力哼哼哼地笑出声，这让他更像一只鼻孔朝天的猪。其他的男孩紧张地互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在达力的瞪视下跟着大笑。
“她为了头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是真的很大，那么多菠菜啊。哈利不敢想象世上能有什么东西会让他愿意吃上一整年的西兰花，所以哪怕腿肚子止不住地抽搐，哈利还是强迫自己站直，“你应该去给她道歉。”
男孩们笑得更大声了，达力甚至差点从攀爬架上滚下去。
“我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波特？”他干脆直接跳下来，一步步踱到哈利面前，他的阴影几乎将哈利全部包围，“你要去找你的头儿吗？可她自己都在哭鼻子吧？还是去找你的妈妈？你有妈妈吗？波特？”
哈利终于做了一件他幻想了很久很久的事，他一拳砸到达力的胖脸上。所有人都傻了，包括他自己。紧接着他又挥出了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他一边揍一边大吼：“她真的！不想再吃！菠菜了！”一直到他把达力按在地上时旁边傻愣着的男孩们才想起把两人拉开。
达力被搀起来：“你、你疯了！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哎哟！”他的肚子又中了一脚。
哈利还在拼命挣扎：“你知道菠菜有多难吃吗？！你知道西兰花有多难吃吗？！！”他尽量不让自己去在意达力的后半句话，但鼻子还是酸酸的。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包括姗姗来迟的老师们。他们把看起来像是加害者的被害者和像是被害者的加害者打包送到了校长室，附赠上还在校医室为自己逝去的长发痛哭的邦尼特小姐。
三个小孩被要求并排坐在校长室外的座椅上等他们的家长来，达力这才看到埃莉诺的模样。校医女士毕竟不是理发师，尽管她已经尽可能小心地剪了，埃莉诺的头发还是被剪的长一截短一截的，再加上哭得红肿的眼睛、满脸的泪痕，整个人看上去凄惨极了。
达力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好几次探过身子，欲言又止，把脸都憋红了。
埃莉诺别过脸去，坚决不看他，她握住哈利的手：“你不用这样的哈利，我可以自己修理他。”
“嘿，我还在这儿呢！”
“我很抱歉，埃莉诺。嗯……关于你的头发。”
“哦，没关系。”她勉强笑笑，“大不了再吃一年的菠菜嘛。”想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味道，她的眼眶又开始泛红。哦，既然这世上已经有了菠菜，为什么还要有埃莉诺呢？
两个男孩都被吓坏了，他们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种柔软的武器。哈利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一会捏捏手掌，一会拍拍肩膀，最后他决定说出一直以来都不敢告诉别人的事情。
“嗯……你知道，我的头发一直都很乱。”他不太好意思地拽了拽支棱到眼前的额发，“佩妮姨妈有一次实在受不了了，给我剃了个光头，但第二天它们又都长出来了。”他从来没和埃莉诺说过他的这些不寻常之处，可能她会像佩妮姨妈说的那样，也觉得他是个怪人。
埃莉诺的眉毛还在忧郁地下耷着，嘴上忍不住笑了：“那你根本不用担心理发失败了，不是吗？”
哈利也跟着傻乎乎地咧嘴，他知道她说的是杰夫曾经拥有的造型。他那时心血来潮地剪了一个极其失败的刘海，使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被迫留级到二十八岁的中学生，在他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前珊娜都不愿意正视他。
坐在一旁少见地沉默了许久的达力突然出声，把他们吓了一跳：“我从来没去过露营。”
“什么？”
“妈妈不让我去，她说太危险了。”达力埋着头一个劲地扭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螃蟹吃什么，也没见过有很多颜色的虫子。”
“哦。”埃莉诺和哈利对视了一眼，迟疑着开口，“你想去吗？”
达力沉默了一会，埃莉诺悄悄凑近了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我去过很多次，但你从来没说过想去。”
“你从来都不邀请我！”达力抬起头愤愤地说，“你邀请了波特！”
“哈利是我的朋友！我才不会邀请欺负我朋友的人呢！”埃莉诺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校长女士从办公室门后探出头来：“小姐，先生们，在你们的监护人到来前，保持安静！”
办公室外又恢复了沉默，达力哼哼唧唧了半天，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埃莉诺和哈利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对不起！”
哈利悄悄揉了揉耳朵，看到校长又探出头来留下警告的一瞥。
开了头之后，剩下的话就好说了。达力继续哼哼唧唧地说：“我不该把口香糖粘到你的头发上，对不起。”
埃莉诺“嗯”了一声：“哈利呢？你不向哈利道歉吗？”
达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是他打了我！”
“被比你矮比你瘦的男孩揍了，你很骄傲吗？”埃莉诺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我是说以前！”
达力像被噎住了一样，他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这时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我的心肝！”
佩妮姨妈飞奔过来，捧着达力的脸不停尖叫：“天啊！天啊！达达，谁会对你做这种事！”
弗农姨夫紧跟其后，揪起哈利的衣领，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你完蛋了，小子！我给你吃，给你住，你却伤害我的儿子！禁闭、关禁闭！你一个星期都别想吃饭！”哈利吓得脸色发白。尽管在珊娜得知哈利住在楼梯下的橱柜里之后，就拎着《儿童法》【2】上门拜访，让德思礼家不得不给他在二楼收拾出一个房间来，但要关上一个星期的禁闭，小房间和那个逼仄的楼梯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哈利是为了我！”弗农姨夫这才看到坐在两个男孩中间的邦尼特家的女孩，她的衣服还算整齐，不像是打过架，头发却被剪的乱七八糟，“达力往我的头上粘了口香糖！”
这时杰夫也匆匆赶来了。他看到埃莉诺时脸一下子绷紧了，但语气尽量保持着平和：“你还好吗，亲爱的？”他难过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我没事，爸爸。”埃莉诺扑进杰夫的怀里，“达力往我头发上粘了口香糖，哈利帮了我——但他已经向我道歉了，所以没关系。”
“你、你敢打他！”佩妮姨妈像是要喘不过气来，她狠狠地瞪着哈利，像是要把他一口吞掉。哈利好不容易被弗农姨夫放下来，又在佩妮姨妈的瞪视下恨不得蜷缩成小小一团。
“不是他！”达力脸上顶着佩妮姨妈亲吻留下的口水和眼泪，还有被哈利揍出来的痕迹，无比认真地说。
所有人都把怀疑的眼神投向了他。
“他瘦的跟豆芽菜一样，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他高高地仰着头。
“可……可是……达达宝贝……”佩妮姨妈摸摸儿子的脸。
可是我刚说了是哈利做的，埃莉诺在心里替她补全了，懊恼地皱皱鼻子，我真傻！
达力鼓起胸脯：“我说不是就不是！是我自己摔的！”他瞪着自己的母亲，脸颊两旁的肉危险地抖动着提醒母亲，只要她再说一句话，他就要开始哭闹了。
校长女士突然打开门，像是才听到走廊的动静似的：“你们好，你们好。劳烦各位跑一趟……不过我想孩子们已经把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
真正姗姗来迟的珊娜在回程的车上大发怒火。她到的时候德思礼一家三口已经走了，他们都领教过这位律师的本事，见宝贝达力都说了与哈利无关，就赶紧趁着珊娜到来前离开——他们甚至忘了哈利。这让她从听到消息以来就一直积攒的愤怒无从发泄。
珊娜一反常态地坐在后座，把女儿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头发。埃莉诺不好意思极了——哈利还在旁边看着呢！但几次想要挣脱都无果。
“噢，亲爱的……”珊娜痛心极了，她轻轻抚摸埃莉诺乱糟糟的头发和哭得眼皮浮肿的蓝眼睛，“明天我就带你去理发店，去伦敦最好的——只要你每天再多吃点菠菜，我想头发很快就能长回来。”
埃莉诺急忙打断母亲：“我有更好的办法！”自从听到了哈利神奇的长头发体验后，她立刻踹开了吃菠菜这个经科学证实的方法——什么都好，只要不是菠菜就好，“哈利说他睡一觉就能把头发长回来。”
哈利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埃莉诺相信他，但是杰夫和珊娜呢？他不想被他们看作骗子。
“真的吗？”自妻子黑着脸出现之后就一句话不敢说的杰夫突然出声，“那可真是太酷了！要是我也可以的话，也不用两个月都顶着那个傻乎乎的刘海啦！”
“对吧？！我当时也这么想！”埃莉诺高兴地说。
珊娜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脸：“噢，傻孩子。”她最后一次亲亲女儿的面颊，又侧过身亲了亲哈利的，“你今天非常勇敢，哈利。你挺身而出，保护了埃莉诺，我为她能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是啊，谢谢你，小老弟。”杰夫说，“当然，伸张正义的方法有许多，下次你一定能找到比拳头更强的。”
埃莉诺也握住哈利的手，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谢谢啦！”她说。
哈利的心彻底落回原地，他跟着放松地笑了。车窗外仍是同样的街道，但他突然觉得和平时相比变得特别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