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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天柱峰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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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天柱峰顶
陈白鹿对大雪山的掌门,他的师父、父亲怀着的心思是奇异的。
陈掌门对他的母亲见死不救,他当然恨的。
但作为孩子,他又对父子亲情有一种挂念,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期待,但显然陈掌门并没有完成他的期待。
五年前陈掌门收他入门,除了帮忙收敛尸骸的李鹤年知道他的身世,甚至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陈白鹿的身份。
入门第一件事,陈掌门便废除了他的魔功,并禁止他再次修行。而后更是严加管教,并没有所谓的父子亲情。
相反,陈掌门对李鹤年很温和。
李鹤年是陈掌门一手拉扯大,承载了陈掌教对于儿子的全部期待。修行中人,师徒之情往往更甚父子亲情。
往往师父去了,来世还会被徒弟寻回,再度点化,引入仙途。
虽然陈掌门没有对李鹤年怀有这样的期待,但李鹤年确实从未让他失望。
聪慧、知礼、玉容仙资、清灵道身。
陈掌门曾经出身书香世家,但宦海沉浮,兴替有加。陈家落难,陈掌门经历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变故,便隐居在山野里。
后来大雪山的掌门收他为徒,没想到陈掌门天资卓绝,由儒入道,三十年便修成阴神,堪称世所罕见。
人人都以为陈掌门有天仙之资,可一直到老掌门故去,陈掌门也只不过修成阳神。
陈掌门由儒入道,行事风格也有些书生意气。重仁义,重礼节。
李鹤年自幼有他教养,虽然不做学问,但行事上却跟他十分相像。
但陈白鹿不是。
陈掌门以圣人之论教他,只会被他贬作迂腐。
陈掌门越是严厉,陈白鹿便越会反抗,几乎如同仇人。
陈掌门便渐渐不在管他,而陈白鹿乐见与此,更不愿见他。
直自闭关之前,陈掌门叫来弟子考校功课,到了陈白鹿这里,也一句话没说。
陈白鹿在大雪山,是小魔头,不敬师长,不友爱同门,性子乖戾,脾气倔强。
大雪山在陈白鹿眼中,从来不是一处善地。
即便是时光倒转,陈白鹿也没有想去见陈掌门。
他知道他闭关会失败,五月五端阳日,陈掌门会强行冲关,以致天劫,最终没有度过,不久就会亡故。
现在看来,不是他突破失败,而是大限已至,不得不冲关以续天寿,可最后还是失败告终,绝了性命。
陈白鹿要去见他,至少他现在有很多疑问,不得不找他问个明白。
从美人峰到天柱峰的路上,陈白鹿的心中情绪翻转着。自重生以来,虽然一切重新来过,但其实并无很多实感。
高高在上的扶摇魔主岂会被这样平常的生活击败,唯有他自己的心结,才能瓦解深沉的魔念,才能让魔性消退,道心增长。
在母亲的坟前,陈白鹿与当初的自己和解了,切切实实,从一个影子落到人间。
他直视着自己的内心,直视着自己心中的怨恨和畏惧和不该有的期待,那深沉的魔性消解成心结与情感既让他感到痛苦,又让他感觉活着。
陈白鹿很少来天柱峰。
大雪山诸峰当中天柱最高最险。山下还见春色,山上就已经是皑皑白雪。
不到盛夏时分,天柱峰的积雪都不会化去。即便是盛夏,天柱峰顶也依旧是一片洁白。
美人峰虽冷,但远不能与天柱峰想比。山间积雪早已覆盖了行路,寒风吹得陈白鹿衣衫猎猎作响。
若非修成冰肌,能食冰饮雪,陈白鹿只怕会冻死在半路。
他的脚印踩在雪山,并没有深陷,而是如同猫爪一般,浅浅落下一层,便很快被风吹来的雪花覆盖。
越往上,云气越重,便下起鹅毛大雪。
陈白鹿几乎目不能视,身上的雪花也无法掸去,很快便落得一身白。
穿过云烟笼罩的山腰,天外便豁然开朗。阳光落下来,整个世界一片通透,极清极净。云层上铺着一层金色,起伏如海浪一般。
陈白鹿若有所悟,却没有停留,而是爬上了山顶。
陈掌门的洞府就在山顶,皑皑积雪当中,嵌刻在石崖当中的屋宇也深藏积雪当中,檐下的冰柱闪烁着寒光。
陈白鹿站在洞府前,抖落一身雪,道:“掌门,扶摇求见。”
门扉寂寂无声,仿佛这其中早已无人居住。
陈白鹿也不着急,就坐在屋檐下等候着。
太阳下落的速度远比想得更快。漫天的星辰带来无法言喻的震撼,沉沉云气仿佛深渊一般。
气温陷入极寒。
陈白鹿很快便觉得肢体有些麻木,他只修成了冰肌,还未炼成玉骨,也就无法抵御这样的苦寒。
陈掌门一直没有出现。
陈白鹿只能坐下开始练气,以抵御严寒。
服冰雪之气,养冰雪精神。寒冷渐渐侵入骨髓,又被法力化去,渐渐地,陈白鹿的骨骼也蒙上一层玉色。
洞府的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陈掌门出现在屋檐下,静静看着陈白鹿。
他的头发花白,面有威仪,此刻却生出一丝笑意,目光之中,却又有一丝惋惜。
等到三更寒气最重的时候过去,陈白鹿的玉骨便修成了。
冰肌玉骨篇,陈白鹿修成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进来吧。”陈掌门转身进入房内。
陈白鹿早就感应到他出现,但直到他突破,陈掌门才开口。
他随着陈掌门进去,净室内燃着一株养神香。陈白鹿嗅一嗅,嗅出了微微的皎月兰的香气。
陈掌门深深看了一眼陈白鹿,看到了他巨大的变化,心中一时宽慰,又有些无奈。
陈白鹿一时也不知如何与他相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僵硬。看了他一眼,便觉得有几分酸楚:“你老了。”
陈掌门道:“是人都会老。”
陈白鹿问他:“大师兄说你受伤了,一直没有痊愈。”
陈掌门坐在冰床上,闻言便露出无奈的神情:“凌云这孩子,怎么同你说这些。”
陈白鹿心底泛起一股怨气,甚至夹杂着对李鹤年的嫉妒:“你既然敢同他说,有什么不敢同我说。”
陈掌门道:“他是老大,总有一天要继承道统的,而你不必承受这些。”
陈白鹿想要反驳,但也无从驳起。
陈掌门道:“你变了很多。”
陈白鹿道:“是人都会变。”
陈掌门被刺了一下,反而笑了起来:“这才是你。”
陈白鹿觉得难受,陈掌门也变了不少,至少此前对他可没有这样的温和:“我还是我,你却不像你了。”
陈掌门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往日管着你、束着你,你也不曾有长进。如今我闭关大半年,你却连冰肌玉骨都修成了。可见不必我管束,你也能好好修行。”
陈白鹿听出来他话中的死气:“你是不是要死了。”
陈掌门道:“倒也没有那么快。”
陈白鹿胸膛起伏起来:“我原本很恨你,听大师兄说你可能活不久了,我却觉得难受。”
“大师兄说你五年前便受了伤,不能再与人动手。他同我说这些,大概是想让我不再怨恨你,让你好安心。”陈白鹿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我来求证了,希望你不会骗我。”
陈掌门沉默了许久,方道:“他不该和你说这些。”
“回答我,他说得是不是真的。”陈白鹿问道。
陈掌门看着陈白鹿,像是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不管我是不能还是不愿,她都去了,你是她的儿子,恨我是应该的。”
陈白鹿喉咙发紧:“你这算什么,忏悔吗?”
陈掌门没有说话。
陈白鹿呼吸着,平复了心中的怒火:“你何时受了这等伤?”
陈掌门看了他一眼,道:“此事便与你无关了,山上苦寒,你回去吧。”
“不问清楚,我是不会回去的。”陈白鹿坐在陈掌门对面。
灯火燃烧着,养神香的烟气缭绕着,石室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