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情》靖漠南尘

4、削藩

　　翠儿一愣，道：“奴婢以为，是为了示恩于蜀国世子。”

　　我追问道：“还有呢？”

　　翠儿惊奇道：“还有？”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是示恩，赐予白狐裘还不够吗？何必多此一举。”

　　翠儿一脸苦恼，答不上来。

　　我转头对诗绘道：“你可想到？”

　　诗绘也认真起来：“奴婢猜测，除了要示恩于蜀国世子，再就是要奴婢观察他。奴婢一路上仔细观察，回到住处后借机帮他清洗伤口，基本可以确认，那蜀国世子的确受伤严重，不似作伪。”

　　我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领悟上意，然后贯彻执行，未必是每个下属的必备条件，但能做到的往往就能脱颖而出，备受赏识，无它，用得顺手而已。

　　情谊归情谊，但天家无情，没有价值的情谊也许毫无意义。

　　我严肃的对翠儿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作为本宫的心腹，你们必须成为劳心者，只有这样，才能为本宫分忧。”

　　上者劳人，中者劳智，下者劳力。我要用的人，起码得是中者之资，今日我敲打翠儿，是因为我还对她怀抱期望，反之，当我对她完全失望时，我却再也不会对她提任何要求。

　　翠儿眼睛微红，准备请罪。

　　我托住她，阻止她行礼，说道：“不用请罪，但本宫说得话，你要好好琢磨，牢记在心。平日里多读书，多思考，多和诗绘请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诗绘也求情道：“公主，翠儿姐姐之前全部心思都放在武学上，因而武功进展神速，相信日后放一部分心思在读书上，必将有所收获，奴婢也会和翠儿姐姐多交流的。”

　　翠儿强忍住委屈，很是坚定：“奴婢谨记公主的话，请公主放心，奴婢会好好和诗绘学的。”

　　我收回手，准备扯一扯白狐裘，突然记起，刚刚将那物件赏赐给蜀国世子，不知怎的，现下竟有些后悔了，早知就把赤狐裘带上，虽亦是珍品，却并非独一无二。

　　这白狐裘乃楼兰贡品，当日贡使有云：

　　狐非数千岁不白，今之白裘，皆取狐腋下一片，补缀而成。此乃纯白之皮，所以贵重，真无价之珍也！

　　我将手自然的伸展开，就势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斜躺下来。我慵懒的对翠儿道：“你好好努力，本宫日后建府，便向母后讨来常嬷嬷。”

　　常嬷嬷是坤宁宫里的教养嬷嬷，也是翠儿的养母兼姑母，可能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我这么说不过是恩威并施罢了。

　　翠儿当然是异常惊喜，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意还未褪去，嘴角的笑意已无法掩藏，她跪坐下来，挪到我身边，给我捶腿，有些激动向我道谢。

　　我闭着眼睛休息，车外石福禀报道：“太子殿下到了。”

　　我睁开眼睛，对诗绘和翠儿道：“去迎一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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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门帘微动，太子躬身进入马车，我对他一笑：“太子哥哥。”然后向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子来。

　　太子走过来坐下，眼睛在四处看了看，微笑道：“这马车经皇妹这么一布置，不仅美观，而且舒适。”

　　我从一旁把盛着干果、点心的果盘拿起来，随手取了一块金糕放入嘴中，然后将果盘递给太子，一边笑着道：“这都是太子哥哥准备的马车本身就好，还要多谢太子哥哥。”。

　　太子取过果盘，放在一旁，笑道：“你我嫡亲兄妹，何必如何客气，那我岂不是也要多谢皇妹特意来接我呢！哈哈。”

　　诗绘和翠儿跟着太子进来后，见太子已经安坐，便吩咐车夫起驾。

　　车架缓缓而动，太子的随从侍卫们也并入进来，簇拥着车架掉头向皇宫方向行进。

　　诗绘和翠儿随即在车厢里忙碌，准备好热水，诗绘端着一个小金盆，太子净手后，从翠儿端着的托盘上取来汗巾擦手。

　　擦手完后又从翠儿托盘上取来茶杯漱口，这才从果盘中取一些糕点来吃。

　　诗绘和翠儿又给我们各沏了一杯热茶，端了上来。

　　太子吃了一些雪花酥和桂花糕，看了看诗绘和翠儿，笑着对我说：“皇妹，你身边这两丫头，可越来越能干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我也看了她们一眼，那可不，我当时挑选侍女时，年龄尚小，在一群经过层层选拔的小姑娘中，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两个，主要不就是看脸么！只有这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才配得上本公主的丽质天成。

　　我眯了眯眼，浅笑道：“太子哥哥，你可别打我身边人的主意。”

　　翠儿和诗绘一愣，脸都红了。

　　太子也一愣，笑了起来“若不是皇妹身边的人，这两丫头也是人见人爱，说不定还真有很多人打她们主意呢！”

　　我一撇嘴不屑道“只要不是太子哥哥，其他人，打主意也是白打。”

　　太子呵呵笑道：“皇妹说的是……我方才听诗绘说，你们之前碰到了钱文杰还有蜀国世子夏昌曦？”他转而惊奇：“你竟然把那件父皇赏赐的白狐裘大氅都赐给蜀国世子了？”

　　我心头中了一箭，哪壶不开提哪壶么！“今日就只带了这一件，总不能拿侍卫们的大氅去赏赐吧。”

　　太子摸了摸胡须道：“皇妹为何要赏赐于他。”

　　情势所迫！情势所迫！这该死的情势，为何要让我在这遇见他们，又为何出门偏偏只带这么一件大氅。

　　我叹了口气：“太子哥哥，这蜀国世子何以落魄至此？”

　　太子神色凝重，略微思考，回答道：“自太~祖开国以来，我大铧一统天下，四海宾服，然独蜀国可以独立成藩，内拥大兵，国中之国。蜀国自古为天府之国，以一州之地即可养兵数十万，汉高因之以成霸业，昭烈因之三分天下。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皇室无一日不想削藩，以近来之风向，父皇怕是要动手了。”

　　我打了个哈欠，道：“太~祖《皇铧祖训》有云——蜀国不反，则为不征之国，父皇准备违背祖训？”

　　太子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嘴角勾起“不，所以才得逼反蜀国。”

　　我恍然大悟，难怪这夏昌曦堂堂蜀国世子，却被欺辱至此，落魄至此。

　　但我仍然不能赞同“我大铧如今，尚未从皇祖伐倭之战中恢复元气，内有积弊深重，而外有渤海靺鞨、北方柔然作乱，现在这时候贸然削藩，是否时机不当？”

　　太子摇了摇头，肃然道：“父皇曰‘攘外必先安内’，唯内部政令一统，方能以倾国之力，踏平靺鞨，北逐柔然。”

　　攘外必先安内，这话不知怎的，有些刺耳。

　　太~祖五征柔然，仁宗南征北战，宣宗扩地千里，倚仗是富国强兵，如今国家疲敝暗弱，即使要安内，也应该首先解决财政问题，而非冒险削藩。

　　我皱眉，沉声道：“一定得削藩吗？”

　　“势在必行。”

　　我长舒一口气，坚定道：“既然必行削藩，怎么能打草惊蛇？朝廷大军不动则已，动则当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行雷霆一击，一剑封喉。”

　　太子闭上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思索片刻，问道“然则祖训在上，如之奈何？”

　　我眸中杀气一闪，冷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么不做，要么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