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情》靖漠南尘

3、问话

　　诗绘穿着一身绿色袄裙，在这灰白的世界中，如同一个精灵，款款而行。

　　及至近前，那群人似是有所感应，身体越发的贴近地面，做恭敬状。

　　诗绘道：“公主让我问问你们，你们为何在这里聚众……”说道这里，诗绘停顿了一下，转了转头，看向那形状凄惨的少年，然后接着道：“聚众闹事？”

　　听了这话，人群略微骚动，为首那位紫袍少年保持着叩首姿势，扬声应道：“在下礼部尚书之子钱文杰，回公主话，我等今日在此只为解决私人恩怨，非是聚众闹事，不想冲撞了公主尊驾，实在是罪该万死，还望公主恕罪。”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挺从容，如果他不刻意提起礼部尚书的话。

　　诗绘指了指仍然蜷缩于地的少年道：“那是何人？”

　　“乃是蜀国世子夏昌曦。”钱文杰回道，“他今日言语间对公主颇为不敬，我等一时义愤，这才……”

　　诗绘听罢，摇了摇手道：“且住，你们先等一等，我先去回禀公主。”转身朝我的车架走来。

　　一阵风吹来，被我撩起的帘子随风微动，我收回视线，将帘子放了下来。

　　尽管钱文杰未必敢骗我，尽管看起来这场争斗似乎竟与我有关。这里面似乎有些故事、又有些巧合，但我仍然意兴阑珊。

　　对于我来说，如果他们的身份不是礼部尚书之子，不是蜀国世子，那处理起来非常简单——那有可能对我不敬的，自然是发配充军或流放，那告状的也要严惩不贷，若不然，当谁都能拿本宫当枪使么？

　　反之，处理起来也很简单——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所以又有什么必要去深究呢？

　　诗绘进入马车，向我福了一福，准备回禀，我止住了她，示意她我已经知道了。

　　我拿小木槌敲了敲车板，向外面吩咐道：“令他们平身，驱散闲杂人等，只留钱尚书公子与蜀国世子说话。”

　　禁卫队长石福领命而去，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先是谢恩，继而人群远去。

　　不一会，石福在外回话：“钱公子与蜀国世子带到。”

　　“在下钱文杰拜见舞月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臣夏昌曦拜见舞月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窗外传来两声问安，蜀国世子中气不足，说话颤颤巍巍，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我道：“平身！夏世子身子可还好，是否需要本宫帮你叫御医？”

　　窗外竟陡然安静了下来，竟然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但想到可能是其受伤太重，便不打算计较。

　　诗绘已经起身准备出去查看情况。

　　这时候，夏昌曦颤抖的声音响起：“谢公主，臣还可以支持，待回去之后慢慢调养，当可痊愈，怎敢劳烦公主！”

　　我道：“既然如此，世子请保重，如有需要，可来寻我。”

　　“诺，臣再谢公主关怀。”

　　我转而严肃道：“你们父亲皆为朝廷重臣，你们也是国子监的监生，本该发奋苦读，做个谦谦君子，将来也好报效朝廷，但今日这般行为，却斯文扫地，令名教蒙羞，实在不该。钱世子，你说呢？”

　　钱文杰道：“公主教训的是，在下已经知道错了。但此次事出有因，还望公主殿下容禀。”

　　我严厉道：“不用再说了，不管因何事，都不该聚众斗殴，这是读书人的本分吗？”

　　钱文杰道：“在下知错，在下有罪，请公主殿下责罚。”

　　我平缓了下声音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子监千年学府，自有其法度，你们自去找夫子悔过。日后再有类似情状，本宫绝不轻纵。”

　　“遵命，谢公主宽容，此番确实是在下无状，今日蒙公主谆谆教诲，如沐春风，在下日后定当修身养性，一心向学，做朝廷栋梁，以报公主今日之恩德。”

　　马屁精，要不是看你爹几分面子，哪轮得到你来讨好本宫。

　　“你们退下吧”，我已经不想多说。

　　“在下告退。”

　　“臣告退。”

　　脚步声远去，我从车窗查看，见钱文杰已行远，只余一背影，而夏昌曦因伤势较重，还在缓步而行，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风雪，那粗布衣衫单薄得刺眼。

　　蜀国夏氏，于我大桦皇室来说，历来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三百年来，皇位变迁，一代代帝王皆视之为心腹大患。

　　看了良久，我眼中神色莫名，突然顺手解下了白狐裘大麾，递给了诗绘，开口道：“把这个送给蜀国世子，并平安送他回去，速去速回。”

　　诗绘看了看白狐裘，很是惊讶，但还是迅速应是，随即下车和石福道：“麻烦石将军派两个人，陪我一起送蜀国世子回去。”

　　石福自去安排，诗绘带着两名黑甲侍卫，追上了夏昌曦，笑着和他说了什么。

　　夏昌曦转头看向我的车架方向，拱了拱手，嘴里说着话。

　　距离太远，加之天色昏暗，看不太真切，也听不到声音，我想，大概是谢恩之类的话。

　　诗绘似是给夏昌曦披上了白狐裘，由两名侍卫搀扶着他，向国子监里面走去。

　　石福在车外道：“公主，接下来怎么办，还按照之前计划么？”

　　我道：“不进去了，派个人去通知太子殿下，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诺”

　　……

　　大概过了快两柱香的时间，诗绘回来了，向我复命。

　　我正将手轻轻交叠在雕花暖炉上轻轻翻转，见她颇为雀跃，就问她：“怎么这么开心？”

　　她吐了吐舌头道：“这雪真好看，若是再厚些，便可堆个雪人了。”

　　我道：“又不是没见过，宫里也有。”

　　诗绘道：“宫里规矩多，奴婢不敢呢！”

　　我佯装生气：“那是在埋怨我咯？”

　　诗绘道：“奴婢不敢，在奴婢心中，公主就是天上的太阳，是最好的公主。”

　　我笑了：“那你可比喻错了，我是月亮呢。”

　　诗绘恍然大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可不就是月亮吗？

　　我正色问道：“蜀国世子情况怎么样？”

　　诗绘道：“奴婢将世子平安送到住处，待他安顿好才返回来。”

　　我对翠儿道：“你可知我为何让诗绘去送蜀国世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