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魔》野沁

22、無道 5 6

　　三更時分。

　　辛苦工作一日的眾人早已陷入深層睡眠中，少了白天人聲鼎沸那般景象的煙華園，此刻更顯得靜謐，幽幽暗夜，只餘那長廊裡隨著夜風搖曳的燭花仍醒著。特別是連接至煙花客的書房的長廊上一朵朵的燭花──是細心的僕役特地為總是忙公事忙到深夜的煙花客方便回房所點上的。

　　冰川孤辰只著薄薄一件單衣，光著腳丫走在通往煙花客書房的長廊上，全然不顧夜裡寒風是何等刺骨冰冷。

　　朔朔寒風輕拂過那一朵朵的燭花，隨風搖曳著的燭花，那忽明忽暗的光線此刻正映照在面容顯得十分驚恐的冰川孤辰身上，為寧靜的夜裡更添一抹詭怪。

　　他來到書房前，有些猶疑而不敢敲門，只得傻傻地楞在門外任寒風吹亂他一頭銀髮、拂平他的驚慌。

　　而書房內的煙花客正為了白天軍師丟下的那疊如山一般高的公文頭疼中，他左手抵著額，右手則是不得閒地振筆疾書中，直到一陣突兀的聲音闖入他的耳裡為止。

　　「誰在門外？」他擱下手中的筆抬頭問。卻無任何人回應他，他提高警覺慢慢接近門口，毫無預警地拉開門，只見冰川孤臣像是來不及閃躲被當場抓包而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師…師父……還沒睡啊？」

　　「小孤？你怎麼會在這？」他閃過一抹訝異後，心思立刻就被冰川孤臣那太過單薄的身子給搶了去。「你怎麼穿這麼少在外面到處亂晃？快點進來。」他想也不想地便將他抱進屋內。

　　他隨手拉來一張椅子坐下並將他安置在他的腿上，再順手抄起自己的大氅包住已被凍得發冷的身軀後，他這才不悅地道：「出門怎麼不多加件衣裳？連靴子都沒穿？你是怕你師父的苦難太少，還想多替我增加工作量？」

　　「小孤沒有。」冰川孤辰立即否認。遲疑了一會後又道：「小孤只是…只是……」說著、說著頭不自覺得低了下去，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憂鬱，似是有什麼事困擾著他幼小的心靈。

　　「你怎麼了？」發覺他的表情不似白日開朗，煙花客擔心地問。

　　冰川孤辰抬頭看了看煙花客後，又低頭不語。

　　打從救起冰川孤辰開始，就沒見過如此反常的他，煙花客微微思考後，歸納出兩個原因。「因為師父們都很忙沒空陪你，所以你感到孤單？」

　　他點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完全沒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的煙花客，不知他的回答到底是？還不是？問不出結果的他只得無奈地搔搔髮再換另個原因問。「那是想家了？」

　　他點了點頭，正當煙花客暗自慶幸自己猜對的時候，又見他搖了搖頭。

　　苦著一張臉的煙花客頭痛地看著眼前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的小徒兒哀道：「我的小祖宗，你也幫幫忙，你點頭又搖頭就算你師父我想幫你也沒得幫啊？求求你開開口說你怎麼了成不成？」

　　「我……我又作夢了。」

　　「讓我猜猜，是夢到我們救起你之前的事？」對於冰川
　　孤辰眼裡的哀傷，令煙花客的心沒來由地緊皺成一團。
　　一般人親眼看見自己的親人在眼前死亡卻無能力救他，都會感到難過與痛心，更何況他還只是個孩子，怎經得起此等精神折磨呢？

　　「我……我睡不著。」他猶疑了一會，最終還是沒將他的理由說出口，反而轉移話題。

　　煙花客知道他生性善良，怕他知道了會操心，才選擇不說的。

　　唉，這等貼心的小孩，現下已經少見啦，這要他如何不疼呢？

　　他簡直是疼入心坎了。

　　他順著他的話風轉：「睡不著啊？那簡單，有你師父這
　　個賞心悅目的大帥哥陪著你睡，你一定很快就會進入夢鄉了。」說完還寵溺地拍了拍冰川孤辰的頭。

　　「咦？」冰川孤辰沒料到師父竟然會想要陪他睡，這與他今天來的目的完全不同啊！他連忙搖頭：「師父還有很多事要忙，是小孤不知分寸，還跑來煩師父，小孤沒有意思要師父陪的。真的。」

　　他當然知道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但就是因為他如此地貼心總說不需要他陪，他才會愈想多花心思陪著他。
　　他對他一笑：「師父知道小孤不用師父陪，可是小孤不陪師父的話，會讓師父感覺受到冷落呢！小孤難道真的不願意陪陪我這個師父嗎？」他愈說愈可憐，臉上的表情也愈來愈哀怨，令冰川孤辰答是也不對，答否也不對。

　　「我……我沒有，我沒這個意思的。」

　　「那就是願意囉！就知道小孤人最好了，那我們就別浪費時間在這無意義地對話，立刻回房休息吧。」一改方才哀怨到不行的表情，煙花客嘻皮笑臉地抱起冰川孤辰離開書房。

　　「可是……師父還有公文沒改完啊？」被抱在懷裡的冰川孤辰為了穩住身子只得攬住煙花客的頸子，雖然心裡很高興師父願意陪他，卻也不希望師父沒將大師父交待的工作做完而挨罰。

　　「不用擔心這麼多，我早就已經全部看完了。」真是說謊不打草稿啊。

　　「可是……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嗯。」

　　知道師父已經打定主意，冰川孤辰也不再反對，只是靜靜地躺在煙花客的懷裡，享受著名為師父所帶給他的溫暖。

　　這是他從未得過的溫暖，但只要嚐試過一次，他就再也捨不得放掉這專屬於他的溫暖── 一個名為師父的溫暖。